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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加硬生生的将一双偏细的凤眼瞪得圆鼓鼓的,嘟着嘴看向皇兄。
“皇兄,你怎么都不叫浮楼出来玩啊。你又不让我打扮他,他最近穿的好不好看啊?”
兄妹二人正悠闲的呆在花园的凉亭里吃着葡萄。当然还有一边逗着兔子玩的那迦。
诃罗理了理碎发,不予理会她,手搭在书页上,“你成天哪来那么多话。”
他们在这休息闲谈,总提到浮楼干什么?
他和浮楼二人已经连续十多天没有说上话了。自从他那日冲动过后,浮楼对他好像有了阴影,见了他就畏畏缩缩的,好像觉得不躲着他就会做出什么来,把他想成了一个伪君子。
想及浮楼又有一个神秘的心上人——
诃罗也干脆不理他了。大概也是因为他诃罗王子还从来没有花过心思追人,他便懒得去想。
这事没和别人说过,莲加和那迦都还不知他们闹着别扭。
笼子里的三只小白兔是莲加养的,她提议让皇兄送一只给浮楼,却被皇兄一口拒绝,也不说原因。如果她没猜错,浮楼应该会很喜欢小动物的。
莲加捧着葡萄说道,“对了,我昨天和那迦去集市上玩,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
没有提到浮楼,这才令皇兄回头听她说话,“什么?”
“就是有一户人家嘛,好像是东方那边修行过来定居的,他们穿的衣服都像是东方人的衣服呢,而且他们世世代代都珍藏经书,那天他们在街上贴告示,说是给女儿招亲,要招揽各家青年才俊的书法样本,令嫒相中哪个郎君的字,就决定哪个是新郎,街上有很多人都纷纷去尝试了一番,但是等了半天,里屋的女儿也没相中她喜欢谁的字……” 莲加有模有样的描述着她所看到的场景,这样新鲜的事她差一点忘了带回宫里和别人分享诉说,只可惜已和那迦有婚约在身,她可是享受不到这样有趣的事情了。
莲加说了一番,那迦慢慢从兔子笼边侧过头,懒洋洋地开口,对此事很不以为意,“我昨天就说了,书法有那么重要吗?要是这么评的,你想想你皇兄那个水准,哪家姑娘会看上他啊。”
莲加似乎也想及了什么有趣的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是。不过你忘啦,旁边有个算命师傅说了,这个就叫缘分啊,如果对方相中了你,那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很浪漫对不对,皇兄?”
卷起书角,诃罗淡道——
“哦。”
他竟然把莲加所说的事给从头听到了尾,什么“冥冥之中的浪漫”……这一派胡言居然激起了他的兴趣,难得静下心来看书的心又浮躁不已。
趁皇妹与那迦闲谈之际,他起身活动,却鬼使神差的走到了浮楼的房前。
总觉得想解释什么,不然心里一直不得踏实。
平静的深吸了一口气,诃罗扣手敲门。
他敲了三下,配合着敲门声的停落出声,“浮楼?”
又敲了三下,没有回应。不在吗?他去哪玩了,皇室没规定他不能出去玩,可能是去跟着苏摩之类的鬼混了。
也好,那样最好——
他特意想来缓解一下他们的关系,看来是没必要。
回头之际,内室传来小跑的脚步声,达沙拉开门,一看是个不速之客,他便愣在门边不敢动,神经也有些紧绷,“诃罗?怎么了?”
现在见到诃罗,就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他身着的薄衫下是怎样的肌肤,以及那一日在浴室之中,他们……
诃罗拉了拉开敞的领口,好像也注意到了不自在,“这几天都没见你出来,你不会因为上次在浴室的事,还在生气?”
诃罗盯得人脸红,达沙立刻摇摇头。他其实早就不生气了,虽然心有余悸,可话说回来,诃罗也不是坏人,这么多天过去,早就该释怀了。
“没有,那件事我没有放在心上。”转而想起什么一般,达沙担心地说,“对了,你手上的伤好了吗?”
看向诃罗的手臂,似乎完全没有因那伤口有任何的不适与不便,而他手里拿着一本他很少接触到的书本,这让达沙流连的多看了几眼。
“当然好了。”诃罗抬起手臂,发现对方的眼神也跟着他的手臂在晃动,“怎么了,想看书么?今天我陪我去书房里练字。”
想也没想,诃罗提出了邀请。达沙没反应过来。
“练字?……”
练字,这对他来说是个比骑马还要陌生的活动,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练的,都是有知识文化的人才懂得习字,自然和他这样乡下出身的孩子无缘,他认识的字更是少之又少。
诃罗没打算进门,而是把他往外一揽,“你还没去藏经阁看过呢,那里有很多古典文献,也许你有兴趣,没兴趣就陪我去书房练字。”
“不、不用了吧。”再次听到练字这词,达沙抗拒不已,脑袋发懵。
他是真的不怎么识字,他最担心的即是暴露身份了,他在这里生活,一直很小心翼翼,不怎么说话,多是听别人说,除了那习以为常的对他人的关心改不掉,他都很注意。
诃罗又一次像之前一般揽着他的肩头,声音恳切:“你不是不生气了吗?那总可以陪我?”
他都放下架子了,有什么不同意的?即便是不同意也晚了,诃罗已经把人紧紧囚在怀中。
“……好吧。”顺着诃罗的步子而去,达沙一路忐忑的来到了诃罗的书房,进屋时就被这一副气派的景象吓坏了。
迎面一阵书卷气息,所有的诗书经卷都堆砌在高耸入云的书柜上,除了一楼能拿到的一排排书物,其他的要从楼梯登入二楼才能取到,甚至完全够不到的高处,还需用扶梯支撑。映入眼帘的尽是他看不懂的字。
书屋里并没有他人,达沙反而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于是坐在中厅的书桌边,上面堆放的字卷和笔墨他也不敢多看,因为不懂……看来在来那贝勒斯之前还有些太过草率了,因陀罗交给他的礼仪和知识还完全不够,万一被问起关于书画的问题,他该怎么回答呢?诃罗在一楼转了一圈,似乎找到了几本他心仪的书物,便将这一摞搁置在桌上。
数落了几本,他将其中一本递放在达沙的手里,“送你本书。”
“送我的?”接过之后,达沙双手捧着看那封面。
诃罗咳了一声,手背往上挡去,“你先别打开,这本是故事书,你回去再看。”
爱惜的抱着这本书,达沙笑了笑,“嗯,好。”
达沙是听话型的,肯定不会当场翻看,诃罗又捣鼓起其他东西去了,没一会翻出一些卷轴在宽敞的桌上摊开,遮住印章,“……对了,浮楼,过来帮我看几幅字吧。”
达沙迟疑了一下,如果他说自己不太认字,会不会很可疑、很可疑……他硬着头皮过去,想随便应付一下。
诃罗平摊开了一共有三幅字,紧贴着卷轴而收藏着,薄薄的砂纸上描绘着极大的几个字,可惜达沙每念出来就会觉得极为艰难,他只能看个大概,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书法,不等人多端详一下,诃罗问道:“你看哪幅更好看?”
三幅看上去都差不多,根本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会不会全是诃罗自己不同时期的作品,他想拿来比较一下呢?达沙就眼前这幅指了指,“这个吧。”
还以为对方会挑选很久,结果一眼就确定了答案,诃罗忍不住举起这一幅字再次确认。
“你不是在骗我?”
达沙晃晃脑袋,“没有啊,我觉得蛮好看的。”
“你真这么想?”
趁他还没改口,诃罗匆匆收起了卷轴。另外两幅都是另外的臣子留在藏经阁的书法,唯独这两人技艺不高,和诃罗相比之下没有极大的差距,他就挑了过来,中间插入的那一幅自然是他自己写的,没想到浮楼王子竟然说他这一幅好看,这难道就是莲加所说的命中注定……这绝不是他自作多情。
“怎么了,诃罗?”达沙撮了撮手。他是真的不懂书法,就随意选了,不知道是不是说错话了。
诃罗指了指四处的书架,支开了话题,虽然他心里乐得难以言喻,“没什么,你随便看看。”
之后达沙又在上下书柜之间走动了几次,将这里大部分藏书都了浏览了一遍,才带着那本诃罗的赠书离开。尽管他没一本是能懂的,他却很开心诃罗与他分享这个地方。
只是那本带回去的书,无论怎么翻看,他都读不懂里面生涩的词语,他认真的从第一页开始翻看,第一列的字就让他觉得很奇怪,这不像是别人所说的经书或者词典——而真的是一本民间创作的故事书吧。
这样繁杂的故事更是令人看不懂了,阅览了一页左右,就吃力的读不下去,他准备带着书去向诃罗请教。
盛夏已过,庭院里又盛开了不少其他种类的花,装点着四周的灌木群。在去找诃罗之前,达沙忽然心生在这里走一走的念头。这里的一花一木都是规划好的,整齐的排列在石子路的两边,绝不会有任何参差不齐,只要每天来走一圈,呼吸着这里带着清香的空气,心情就会好很多。
一个清朗干净的声音传入耳际。
“浮楼,在这里做什么?”
回过头,达沙吃惊的笑起来。眼前这个长发束在脑后的美人正是多日不见的苏摩。
没想到今日再见,苏摩又变了一个模样,他的长发常常打理成不同的样子,嘴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可能是形象改变,他陌生了许多,达沙生硬的打着招呼,“苏摩?好久不见了……你好。”
苏摩靠近了一步,并肩走在他的身边。听说诃罗殿下时常带着浮楼出去玩,最近两人却没怎么呆在一起,他才打算来探访一下,毕竟之前诃罗是不乐意他在浮楼的身边的。
“你是在一个人散步?”
达沙拿起手里的书本,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正在……看书,但是有些不解,想找人请教一下。”
“这里光线还不错,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苏摩寻到石板路边的凉椅就座,一手优雅的搭在扶手上。“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请教我。”
这样的好意似乎难以拒绝,达沙也跟着坐下,抚摸着封面,想了好久,慢慢的开口:“这里面的内容,我看不太懂,这件事,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既然可以请教苏摩,也只好诚实以对了。只要他不想多就好,达沙将书递了出去。
“好,我当然不会告诉别人。我帮你看看。”没有多说,苏摩开始翻看,一看就知这是近年才出版的崭新书卷,书页翻起来声音清脆明丽,书的边角也没有染上污渍与灰尘。
扫荡了几页,苏摩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呵呵……浮楼,这本书,是谁给你的?”
达沙还不知内容,更不知苏摩看到了什么,他眨了一下眼睛,很快回答道:“是诃罗,他带我去他的书房参观了,这本书是他今天赠给我的,我也正要去找他请教一下。”
看着人有些呆的神情,苏摩笑意更深,“原来,是他么。我给你念一念。”
达沙有些期待,笑道:“……嗯,你快念吧。”
苏摩纤细的手正覆于书页上,指尖划过一行字,却迟迟没有念出内容。他兀自摇了摇头,笑出了声,“浮楼,你真的不懂这本书上写的是什么?还是,你故意的?你想让我看?”
紧忙思考了一下,达沙想到一个借口,“我……小时候疏于学习,所以……不太懂。”
苏摩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又翻了一页,还是没有念出来,或者说,不知道从哪开始念比较好。
达沙怔怔的看着他,“苏摩?”
深吸了一口气,苏摩似乎在做思想挣扎,最终利落的合上了书本,“诃罗还真是会选,竟然是一本有这样情节的。”
达沙感到了奇怪,为什么苏摩不念呢?他看向封面,想了想之前他阅读的第一页,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啊,“什么…情节?”
苏摩干脆将书还给了他,认真的放于达沙的手中,“不如,你还是去请教诃罗本人吧,浮楼,我怕待会念出来了,我会忍不住的。”
“这里面,到底写什么……”达沙低头看着封面,这几个字他大概懂得,是民间用于形容某本故事集的……
苏摩见他的模样,料想他也许是真的不懂,于是在停顿半晌之后,解释起来,“是关于肌肤之亲的,殿下一定是在邀请你,希望你和他有肌肤之亲。不过我想,他应该是尊重你邻国皇子的身份,所以只是隐晦的暗示你,如果他看上的是别人,早就霸王硬上弓了。”
肌肤之亲?达沙瞪圆了双眼,但是却不敢看着苏摩,他扣紧了封面,忽然不敢看,把书放到了一边,脸也红了,顿时想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那日所见的诃罗与人亲密的画面也随即浮现,“苏摩,你的意思是,这里面写的,都是……”
“对,他送你这样一本书,应该是让你自己领悟一下,他对你有意思。”苏摩望着达沙失措的样子,扭头摸了摸下巴。不禁怀疑起眼前的人,是不是单纯过头了。
达沙一字一句的听进了脑里,心绪愈加混乱……诃罗对他有意思?想要和他有肌肤之亲?是、是那样的肌肤之亲吗——所以,诃罗总是挨着他走,无论是乘坐大象游玩还是骑马,都会和他一起,甚至时时戏弄他,帮他换衣服,甚至……原来都是因为——
越想越说得通,拼命地摇头,达沙打住了思考,可能是过于震惊于这个事实。而什么叫做——对他有意思呢?是喜欢,还是单纯的想要亲近……
达沙小声的喃喃,“……难道,他不是捉弄我……”
苏摩将他的一言一举都观察的仔细,一手掌在了达沙的手背上,“如果你对殿下没有感觉,你不妨告诉他,浮楼,你很有魅力,我不介意从殿下的手中横刀夺爱。”
达沙错乱地缩着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我……”
苏摩的话令他惊骇不已,什么魅力,什么横刀夺爱?这些他完全不懂的方面,实在太难为情了。况且,得知诃罗送他这样的书是那个意思,他还没法回神。
“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苏摩没有收手,反而进一步坐得更近了。浮楼王子单纯可爱的一面是这样吸引人,自己却察觉不到,真是愈发有趣,苏摩凑近他,轻言问道,“想好怎么去请教了么?如果没想好,还是我来告诉你。”
请教,什么?若书里的内容,真如苏摩所说,他怎么好意思再去请教呢!
对上苏摩暧昧的眼神,达沙只觉脸上一直在发烫,想赶快离开此地。
落荒而逃之时,却忘了拿书。
……
……
诃罗的屋内,他左右踱步,扶额纠结着什么。
“浮楼,昨天送你的书,你应该看了吧。”
“浮楼,昨天送你的书,你看了吗?”
“浮楼,那本我送你的书,你觉得好看吗?”
桌椅因他用力一拍而震动。他练习了几次,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想必浮楼已经把书读过一部分了,该察觉的应该都察觉了才对,诃罗心虚得不得了。
几声令人心烦意乱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是妙音胆小的声音,在门缝里说着,“殿下,苏摩大人求见。”
听到这名字,更是烦心了。没事他会来求见?难道和浮楼有关。目前苏摩还谈不上情敌,倒已经是个对手。诃罗冷声道,“进来。”
苏摩推了推门,动作相当轻,诃罗坐在桌边,一点起身迎接的意思也没有。刚见其人,更引人注目的竟然是他手中所抱着的那本书。
苏摩走近,也举起书晃了晃,笑得格外深邃。诃罗脸变了色,“你怎么会有这书?”即使只是瞟到封面,他也能一眼认出,这是他昨日送给浮楼的那本不会错。不会是同一本吧?
将书端正的放于诃罗面前,苏摩笑着,大言不惭地解释:“殿下,这是你送浮楼的书。”
“他怎么拿给你了?”诃罗怒道,胸中顿时百味杂陈。还真是同一本?浮楼怎么把这本书交给别人了?不等苏摩解释,他的脑中已闪过许多糟糕的联想。
苏摩环着手臂,倚靠在桌边,“殿下,昨天浮楼来找我,要跟我分享这本书,我自然就给他念了一遍。”
诃罗压制着怒意,站起身与苏摩持平,“你说什么?”
分享,还念了一遍?这不可能,这是浮楼做出来的事?
可是书在苏摩手里,这是不争的事实。
苏摩瞟向桌上被他安放好的书本,嘴角勾起笑出声,“我是特意来物归原主的,浮楼不好意思亲自交给你,也许是因为,他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你给我出去。”五指扣紧桌子,他实在不想拳脚相向。
苏摩识趣地走到了门边,面不改色说完他的话,还一点不失优雅,“殿下,既然浮楼王子没有喜欢你,你可不能总是用这种低俗的方式诱惑他,这传出去也不太好。不过,他脸红心跳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诃罗咬牙,憋出了一句问话,“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你说呢?”
苏摩轻声推门,淡然离去,无声的炫耀着。
剩下的愤怒、不甘、挫败、失落简直是难以言喻。
昨日还是那样惊喜于浮楼中意他的书法——
怎么可能拿这本书给苏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