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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章十六 恍然如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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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蛊虫像是看准了契机,从后脊迅速蠕动向上逼近后颈。可是云岐已经疯了,他沉浸在花溪的味道里根本感受不到剧痛炸开的痛苦。他将花溪用力抱紧,擒住那腰身像是要把花溪困囚在他身体里。

只有这一刻他才感觉自己尚且是活着的,胸口有东西跳动,怀里有熟悉的冰凉。令他深深迷醉一刻不忘的气息撩人,咫尺的触感让他要疯了。

真的要疯了!

手臂勒抱的力气太大,让花溪隐约有些挣扎。云岐猛然惊醒,松开他退后几步。身体的疼痛感让他忍不住摸后颈,低嗤一声。

可恶!

老子这个混蛋!

花溪在榻上看向他,目光的迷离渐退。玉白的长指划在唇角,微仰的下颔孤冷,挑衅又不屑,“滚吧。”

云岐逃一般的退出去,踉跄狼狈。剧痛让手都在颤抖,分不清是冰蛊的痛还是心口的痛,他抱头撞靠在别离树荫杆。

混蛋。

云岐......你这个混蛋!

他一拳砸在树杆,震落了一阵瑰紫色的花雨。额头撞抵在粗糙的树皮,他张大眼,眼前却茫然一片。

茫然一片。

***

花溪靠在榻上,一侧的窗户依旧大开。夜间的秋雨湿凉,湿漉漉的别离花瓣打溅在梨木窗棂。整个房间和床榻都冷的让人难以忍受。

他开始低低的咳嗽,咳势越渐猛烈,震动的肩头单薄削瘦。在他隐忍八十年的时间里,饮酒过度寝食不定身负旧伤甚至思虑抑重,看似日渐单薄下去的身体实则几近苟喘。

还能活多久。

墨发垂散在身上,与他白皙的皮肤反差更甚。眉间的疤痕触目惊心,他淡然的眉眼,从如画的清冷少年,变成了寂寥的含蕴孤寂。

等待一个没有尽头的承诺和一个没有心的人,这是他此生最大的蠢事,也是他此生最久的坚持,更是他此生最痛的痴念。

无情无欲无痴念。

神坛太冷,寂寞如斯看不见寒冷的尽头。

他咳的厉害,惊动了守在门外的长廉。长廉推门探了个头,看见大开的窗户,立刻哎呀一声冲进来,老太太一般的唠叨他。

“主子我求了你,咱们关窗成不成。”长廉关了窗,从侧间的橱里抱出备好的大氅,将花溪裹得严严实实。

花溪任凭他动作,不说话也不动作。

长廉拢着大氅,拢着拢着,忽然垂头轻叹:“主子,不论如何,活着才能找到小尊上。您还是花家的顶梁,如今大成藩王持政,玄云宗沦为□□走狗。不管最后谁继大统,咱都得掂量着花家的未来。您......”话含糊在喉咙,酸涩泛上。“得活很久,久到花家无恙,久到心愿已尽。”

“啊。”花溪平淡的应声,“你放心,我还不会死的。”

“上回中都刺伤的事情还未定论,伤口未愈,咱还是少饮酒为妙。我觉得,得请千济门侍奉在跟前才能放心。”

“放心?”花溪掩掉咳出的殷色,冷笑一声:“自从雪满裳驱许氏金针,千济门神医之名不过尔尔。她到底条家犬还是野狗,如今尚待商榷。”

“噢!”长廉忽然一拍头,“说起许氏金针,主子。前段时间那两个人,年轻的那个备了一把金针,我追查半月,如今终于有了确切的消息。那孩子恐怕就是——”

花溪玉白的指尖竖在唇间,他沉默着不动,眉间冷然。长廉知道他在思索关键,闭紧了嘴安静侍奉一旁。

“该入深秋了。”半响,他探出手。“笔墨。”

长廉立刻备笔墨,花溪起身坐到岸前。

两封手书,当夜就送出花家,马不停蹄的前往两地,将掀起南域与中都之间的第一次巨大波澜。而始终处于波澜中心的男人低咳疲倦,抬手就反转了中都与西疆的秘密牵连。

花溪的威势长存南域,并不是没有缘故的。这个男人看似薄冷清淡,却有着超乎异常的洞察力,每每决断必切要害。而且一旦动手,绝不姑息。

长廉看着主子灯火下的无澜,忍不住打起寒颤。

第二日来庭院打扫的人不是云岐,而是许牙牙。

许牙牙给坐在树枝上花溪请安,花溪翻着书页,眼都不抬,轻嗯了一声。许牙牙挠了挠后脑,提着扫帚跑的远远地打扫。

出门前老爷子狠踹了他一顿,叮嘱他不许靠近花楼主,他他他才不会多嘴呢!时刻铭记距离的许牙牙边扫边瞄这位传闻中的花楼主。

“江启死了吗。”不想花溪指划在书上,像是不经意的询问。

“呃。”许牙牙踌躇一下,“倒还能活蹦乱跳。”

花溪又像在认真看书,没有回答。许牙牙抱着扫帚扭了扭,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楼主啊。”

“说。”

“您昨日,昨日揍我大哥了吗?啊那个,我大哥他这个人,之前一直被关在家里,所以这里。”他鬼鬼祟祟的指了指脑袋,“有点木讷,有所冒犯,您大人大量,别放心上。”

云岐昨日几乎是爬回去的,冰蛊暴动情绪不稳,险些毁了他这些时日来辛苦修护的元气。

“嗯。”花溪合上书,“既然如此,日后无须他再来了。”

“哈?”许牙牙一愣,继而使劲摇头,“不行不行!”

“为何不行。”花溪看向他,目光冷淡,“他再敢跨入此院,我就打断他的腿。”

别啊——

别啊!许牙牙跳脚,他不过是个代班,要是回去告诉老爷子以后不用来了,那自己岂不是要被揍死?!开什么玩笑!噢不!不行!

“啊!”许牙牙灵光一闪,“等等等一下!楼主!我大哥虽然脑子不太好,但是四肢发达身手还勉强,而且前些日子得您救命之恩,您就是打断他的腿想必他也不会怪罪......”声音越来越小,他在花溪的目光中退后几步,几乎要说不下去。

“好。”

“哈?”

“那就让他来守阁楼。”

“啊?”

“怎么。”

“成——!”

老爷子,自求多福吧!

此后时间里,云岐再也没能和花溪说过话。男人开始长久的坐在楼上案前,不知在写些什么。他在案前认真思索,云岐就蹲在楼下静静长久的看。

今天阿溪添了件白绒大氅,云岐咬着草根,躲在树下看。没放过他眉间任何一次皱眉舒展,云岐看的痴,每日时间好似都不够看了。

花溪从来没抬头看过他一眼,那一日的吻恍然如梦,但是拥抱唇齿的触感常常让他在半夜被梦唤醒,在许牙牙四仰八叉的呼噜声中尴尬的扯过被子遮掩越渐精神的部位,暗骂自己一句禽兽。

这样的日子足够平静,平静的让他几乎要怀疑生死劫到底存不存在。太平静的日子会让人丧失警惕,他怕自己太知足,疏松了筋骨。

再往后没出半个月,花衾楼突然来了贵客。外院里院忙成一团,连云岐和许牙牙都没有休憩吃午膳的时候。

云岐的身体已经结实挺拔起来了,除了右手隐隐还有些不适的脆弱,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差不多回到了轻狂岁月最辉煌的时候。然而这张脸长久的掩藏在灰白的发下,就是许牙牙也不知道这脸上到底恢复的如何,云岐也很少去照镜子。故而有关脸上的问题,自然就让人渐渐抛掷到了脑后——起码许牙牙是真的忘记了。

“嘿哟!”许牙牙跟在云岐后边,抬着蒸笼往内院走。途中他嗅着香气,忍不住打开一层,扑面而出的热气和香味瞬间让他肚子叫起来。“这包子包的,晶莹的像是个云捏的。”说着还不忘使劲咽下口水,“老爷子,我偷偷尝个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云岐肩臂上都铺呈着菜盘,愈渐恢复的身子骨,让他原本伟岸结实的身形已经没法遮掩了。“只要你不怕烫舌,马上就该进正堂了。”

许牙牙讪讪的缩回手,老实的跟在他身后。

云岐下摆一掀,人已经跨进正堂。堂中仆从行走不闻声响,可见其家风之严,天算世家之名,果然名不虚传。进了堂后自有上菜伺候的丫鬟们接盘,云岐和许牙牙送了盘,就得规矩的束手退站在堂侧一角,不得妄动和出声。

云岐趁着这个时候,抬眼打量去。

今日的花溪有些不大一样。

淡色的袍衫还是淡色的袍衫,不过领口和袖摆处都添了暗纹,瞧起来风雅了不少。花溪本就是个清淡儒雅类的男子,这般一来,更加如月清辉。

什么样的贵客,能让花溪上心至此?云岐摸摸鼻尖,对这个贵客倒愈发感兴趣了。

花溪从他进来后就未再抬过眼,掌中的茶都要握凉了,贵客终于来了。

出堂迎接的是长廉。这已经了不得了,如今天下能让花衾楼这般对待的人物少之又少,此次前来的这位,只怕还有些特别。这么大的阵势,说明花家很是把此人放在心上。花溪不曾亲自出迎,说明此人又比他份位稍低。可他却换了正服锦裳,又说明此人虽不如他,却也必定是天下闻名的人物。

此人到底是谁?

来人没让云岐多猜测,因为长廉外迎顷刻,女子娇婉的笑声已经传进堂来。

“花大哥,又来叨扰了。”

花溪放下掌中茶,缓慢起身,对跨进堂中的玫红勾花织锦裙摆迎出单臂。“客气了。满裳,快请入座。”

许牙牙缩了缩,躲进云岐身后,低低骂了声。“他妈的,糟糕啊老爷子!”

没等云岐回问,来人全貌已经展现在堂中。

“何必如此费心,又不是初次前来拜访。是花大哥太客气了。”女子眼波微挑,眉眼妩媚,一身玫红织锦偏生穿的不俗气,落落大方的行了礼,抿嘴笑着打趣花溪。“花大哥,当日一别,许久未见了。”

花溪无澜的脸上竟难得的浮上笑意。“当真是。满裳,别来无恙。”

雪满裳掩唇一笑。“既然见到了花大哥,自然无恙了。就是不知道花大哥见到我,也是不是这般的好?”

角落里的云岐突然危险的挑起眉,勾起唇线。

噢。

原来是许牙牙的大姨妈来了。

他无声的冷笑。

大姨妈,你他妈的问好就问好,抓阿溪的衣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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