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执子之手(1 / 1)
阮雪珺正在犯傻,嘴里嘀嘀咕咕的,“做皇后,我要做皇后……”昔日娇媚白皙的她,完全和沐夕宫那些老宫女差不多了。
顾青凝还好一些,虽然也没有华贵的服饰打扮,荆钗布裙,依然是清新如杨柳的风姿,可惜她满脸都是怨恨,嘴脸都扭曲了。
此时她仍然不忘讽刺贺兰玥,
“哟,我差点忘了。这口枯井下,还躺着你自个儿亲骨肉呢!”
贺兰玥没有说话,对她的讽刺置若罔闻,只是取出小剪刀,一心一意地修剪着天雨流金的枝叶。但顾青凝的话毕竟还是抽起她内心深处的一丝痛感。
三年以前那个暴风雨的深夜,发狂的太子唯,把她狠狠地推倒在床上,强行占有了她。
她无力反抗像疯牛一样的李唯,只听到他歇斯底里的呐喊,我要这个江山,我要这个皇位,我要全天下的人都拜倒在我脚下,还有你,连你也是我的。贱人!”
李唯情绪,在靖安公主和蓝玉樵身份的双重压力下,失控了。
疼痛伴随着惊吓蔓延开去,遍布了贺兰玥全身。
没有任何愉悦,没有一点温柔,没有两情相悦,没有丝毫展露自己的欲望,被强硬地进入。
他低头啃咬她的身体,她的脸,脖子和胸-脯,牙印布满她的身体。
从所未有的屈辱感彻底压倒了贺兰玥。她从来没有这么沮丧和挫败过。她的才智,聪慧,良知统统一败涂地。
直到鲜血流满整个卧榻,李唯才回过神来,略微惊讶,“怎么会这样?”
贺兰玥已经像个死人一样,气息微弱。
她小产了。
她已经怀孕数月,身体柔弱,本需要好好养护。可惜遇到多事之秋,避无可避,身在漩涡之中。
她最终小产了,她和蓝玉樵的孩子,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离开了她微温的身体。
后来御医抢救了她三天,才让她苏醒。一个多月后,她才可以起床。
而那团血肉,让她亲手扔进了沐夕宫的枯井里。
该还的,是时候还了;
这就是她得到的报应。
后来她又让宫女们往枯井里浇了三大桶油,最后她扔进了一个火把,于是一场大火,熊熊燃烧,从枯井里冲天而起,烧了足足三天三夜。那几天夜晚,宫内都不用点灯了,遥遥望去,沐夕宫的枯井里火光耀眼。
贺兰玥在枯井边守了三日,她没有哭。
她知道自从她进宫以来,她也做过很多肮脏的事。
她帮靖安打探过消息,她帮皇后和靖安牵线密谋,她把李唯送到了靖安身边,她谋害过容贵妃。
她们是小人,她也不是君子。
她们不会有好下场,她也会有她自己的报应。
亲手埋葬自己的孩子,就是她得到的第一个报应。
枯井的大火熄灭以后,她就搬进沐夕宫里居住。
李唯在朝中一些老臣的支持下,自主登基称王。把她的名分从良娣升为美人,又升为贵妃。
可是她统统都不在乎。她固执地居住在沐夕宫里,不肯出去做皇妃。即使李唯断水断粮逼迫她,她也宁可饿死渴死,绝不屈服。
最后李唯也没办法了,只能就这么样了。于是贺兰玥就顶着贵妃的名头,居住在冷宫里。
枯井的火烧光以后,贺兰玥就让宫女运来几大牛车的泥土,把这口井彻底封了。那盆天雨流金,就栽种在了枯井上。
所以,顾青凝说的也没错,她孩子的血肉、混合着枯井里其他尸首的血肉,在滋养这盆菊花。
顾青凝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看花,就要找这个时候来井边,一遍遍提及她没有保住的胎儿也躺在井里的事实。每一次,贺兰玥都会感到一种撕扯肌肉的痛,就像是当初小产的痛,似乎完全融合在心痛里了。
可是她忍着,从来不反唇相讥,也不告诉李唯。
其实顾青凝活到现在,也对人生没什么指望了。
李唯杀了皇后陈氏,公然和靖安作对,她和阮雪珺这两个所谓的嫔妃,自然不会再有出头之日。
阮雪珺干脆疯了,一傻到底,什么都不知道了;可顾青凝却还清醒着,要承受所有的绝望。
所以她把气撒到了贺兰玥身上;她根本不在乎激怒贺兰玥,因为她活着没指望了。
其实贺兰玥又何曾有指望呢。如今的她,即使仍然可以在李唯这里做个贵妃,可她根本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这种生活,对她来说根本就是折磨。她和顾青凝根本没什么两样。
三年,这三年已经彻底毁掉了她的人生。
昔日荣华都已经是黄粱一梦。曾经她不是贵妃,却是内宫独一人的尚宫,要风要雨都好不得意,甚至比一些嫔妃都要自在多了。
可是她最后救不了小左,救不了琪生,保不住自己的孩子,甚至无法逃离这个牢笼。
她唯一尽力去挽救的希望,就是蓝玉樵。
然而,蓝玉樵却就此失踪了。
顾青凝也知道这点,时不时提起来,“你说那个蓝玉樵,他真的是皇子吗?说不定也是假扮的吧。要不然,怎么不想办法杀回来。有人说他早就死在逃荒的路上了,也有人说,他投靠了什么人,不过花天酒地的,早就不想回到危机四伏的京城了。”
贺兰玥依然没有说话,但她却在沉思。
她所知道的,就是顾青凝刚才说的一切。身在内宫,又失去了以前的线人和朋友,她现在得知的消息都不太确切了。
可是蓝玉樵啊,他难道真的黄鹤杳然,一去无踪了吗?
贺兰玥回到了冷宫的厢房里,从一个破旧的木箱里,取出了一只秘瓷茶碗,贴到了自己脸上。
凉凉的瓷碗,却是唯一有形的东西,让她坚持安慰自己,也许,蓝玉樵会回来的。
这是她从剪心居带出来的,除了贴身衣物外,唯一的东西。
这是寄托了她十五年希望的茶碗。即使世事沧桑,良人失踪,似乎只要这只茶碗陪着她,她就感觉有所希冀,似乎命运悬垂的一丝明亮还未被黑暗彻底吞噬。
秘瓷的质地,明净润泽,如玉如珠,吸收着她脸上的温度,渐渐的,也不那么冰凉了。
于是她紧贴着这茶碗不放,似乎只要她能一直暖下去,希望就会愈来愈强。
后半夜,城西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惊醒了。
据守夜的太监和宫女说,看到夜空中一颗闪耀刺眼的火球,似乎朝宫内飞来,好像砸死了几个守城的兵士。城西的城墙缺了个口子。
宫内混乱起来,许多人都纷纷传言靖安公主的铁甲精兵要打进来了。一些人甚至打算趁乱盗取宫中财物跑路。
然而李唯掌控的御林军立刻平息了宫内的骚乱,斩杀了几名资深的太监。
天蒙蒙亮的时候,李唯找到了冷宫里,贺兰玥的厢房。
冷宫的厢房没有锁,冷宫的人没有任何资格保护自己的个人隐私。贺兰玥的厢房也一样。
看到李唯进来,她拥被坐在床上,朝角落里缩了缩,冷冷地盯着他。
李唯在床沿坐下,也直直地注视着她。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漠然地对视了会儿,李唯开口了,他的声音喑哑苦涩,
“其实你早知道,做我的王妃,是做不长久的。因为,我这个皇帝就是做不长久的。对吗?”
贺兰玥不吭声,思绪和眼神都飘忽起来,并不想去听他说什么。
李唯苦笑了一下,“当初知道自己只不过是被替换的草根,我真是太想报复这个以血统定命运的世界了。我要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我既然有机会争取,为什么不去争。可是,三年过去了,我好累。”
贺兰玥垂下眼脸,什么都不回应。
三年了,除了那个暴风雨之夜他用暴力占有了她,后来的日子,他对她不薄。
她要住冷宫,她不管内宫事务,他都随便她。三年里,一切起居饮食都按照皇妃的标准。他来看过她,他知道她恨他,他不怨。
他也没再要别的女人。
他和她一样,看透了人性对权力的贪婪。
“我知道,我没有命做皇帝。”还是李唯,最终说了实话,“其实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你。如果禁卫军和御林军守不住,我没有活路了。可是如果我殊死一搏,或许也能制造两败俱伤的结果。玥,你难道希望蓝玉樵和我同归于尽吗?”
听到这个名字,贺兰玥浑身一震,掩不住的吃惊。
她诧异地望向李唯,李唯点点头,“不错,蓝玉樵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