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如果有一天(1 / 1)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所有妃嫔都到了翊坤宫,而所有宫女被隔离到了尚宫局,和贺兰玥呆在一起。
贺兰玥带着烟翠和周曼柔,慢慢地搜着各个宫女身上是否带有可疑物件。倒是真把一些绣着鸳鸯的香荷包,刻着名字的生死符,甚至于血迹已干的丝帕给搜出了不少。
被搜出违禁物品的宫女们吓得跪在她面前,瑟瑟发抖。烟翠想笑又不敢笑,先屏着。
其实贺兰玥的两只耳朵竖得尖尖的,只顾听着左恩带着掖庭局太监走过的声音,根本没把宫女们的小秘密放在心上。
这一上午,过得漫长而难熬。贺兰玥的心里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像一滩死水。
已过了晌午,终于,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急急传来:皇后下令,雪梨膏事件已经查获幕后黑手,所有人都可以自由了。
在场的人顿时欢呼雀跃起来,笼罩后宫多日的阴霾终于云开雾散了。欢欣之余,宫女们也不忘问一声前来报信的小太监,究竟罪魁祸首是谁。小太监的回答让大家都十分意外:
沾满雪梨膏的碧玉簪子,居然是在昭阳殿五品承徽林子音的卧榻内查获的。
当林子音被皇后派去的太监和宫女从昭阳殿带出来时,没有人忘得了,她突然回头时怨毒又绝望的神情。
所有太子殿下的妃嫔们入宫不到半年,她是第一个这么快被打入冷宫的人。
林子音茕茕孑立离去的身影让其他人心里七上八下,连阮雪珺都有点说不出的惶恐。
皇宫就是这么残酷,这么现实,又这么黑暗的地方。
阮雪珺自己十分迷惑,这碧玉簪子怎么就到了林子音那里?她明明要对付的是顾青凝,而碧玉簪中途无故失踪,最后居然是这样的结局。
阮雪珺望了望不远处的顾青凝:是她将计就计嫁祸于人吗?
顾青凝已经被雪梨膏的事情搞得十分敏感,立刻朝阮雪珺这边回望过来,眼角射出不屑和愤恨的余光:皇后的外甥女未免太飞扬跋扈,自己争宠不过就设计害人,结果牵连的是一个无辜的人。
想到这里,顾青凝对贺兰玥徒生了些好感。虽然她并不了解事情内详,但她隐约觉得,雪梨膏的事件最终没有波及自己,是贺兰玥暗中出力了。
原来她果然这么顾虑靖安公主的利益,顾青凝思忖着,但为何林子音成了替罪羊,她也不明白。
送别林子音的一幕,贺兰玥都看在眼里,她也十分清楚,林子音最后的怨恨是冲她而来,大有一副即使做了厉鬼也不放过她的姿态。
但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贺兰玥终于放下了心里大石。她不再逗留,带着烟翠先行回了剪心居。
她觉得累了,很累。
每次她解决一个人时,她都会觉得很累。
尽管她已经安排一切,只是把林子音打入冷宫,并不会加害她性命,可她深深明白,这对林子音来说意味着什么。
沐夕宫,多美的名字,引发人无限诗意的遐想,仿佛在烦乱的宫廷里也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与世无争,可以清静度日,可以独赏落日。
可这是任何女人都不愿去的地方,那里,对心怀梦想飞上枝头的人来说,就是十八层地狱。
那里没有刑具,并不水深火热,可是一入冷宫,一个最青春最美艳的女人就生不如死了。
哀,莫大于心死。
不是所有被打入冷宫的妃嫔都能捱过那么漫长的一生,许多人挨不过五六年,眼看无望离开冷宫,绝望自缢的不在少数。
而进了沐夕宫的女人,死了连个安葬的地方都没有,也不允许家属带走遗体,只是全都朝一口枯井里一扔,用一块大石板压住。
所以沐夕宫最有名的,就是那口埋葬了许多冤魂的枯井。
贺兰玥还小的时候,也曾帮忙抬过尸体。她永远忘不了,石板被抬开时,从枯井底窜上来的腐臭味和森冷寒气;以及一具还温热的身体是如何被无情地抛进去的。
后来长大一些,开始帮靖安做事了,才发现,有时不是沐夕宫的,甚至还没咽气的人,也曾经被扔进去过。
或许这些都在慢慢刺激她,让她逐渐形成永远要先下手为强的麻辣作风和手段。
只是每次她都觉得好累。
这一整天,她什么都不想做,甚至一反常态地没去点卯。只是懒懒地窝在剪心居里,手捧一杯热茶,呆呆地望着廊檐下那盆天雨流金。
最初蓝玉樵带来的时候,这盆菊花怒放着巴掌大的花朵,还带着一咕噜一咕噜的蓓蕾,鲜艳中透着一种肃杀百花的霸气。
贺兰玥十分喜欢这花,哪怕她根本不懂花 ,也不会照顾它。可她每天都盯着烟翠,“你今天浇水别太多哦。”,“记得放在太阳下,日头短了。”
这盆花也不负希望,努力地开着大花朵。只是如今已是初冬了,不论她和烟翠怎么上心,天雨流金的霸气开始流逝了,怒放了好一段时间的花儿开始残败了,犹如迟暮美人。
今天她望着已经衰败的天雨流金,心里忽然感觉到一种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撑多久,可以稳定局势多久,或者,她还想这样下去多久呢?
可她哪里有选择的余地。
烟翠过来,轻轻地说,“今日,去听蓝大人的课吗?”
她摇头,她今天害怕看到蓝玉樵,害怕看到他那双干净的眼睛,她怕他会看穿她,看到她心底的阴暗,看出她手上,沾染鲜血和罪恶。
蓝玉樵却来了。像一阵清风吹进她厌弃哀伤的心里。
贺兰玥有些慌张,“蓝大人,今日,我有些累。”
“可是,我听说雪梨膏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啊。”蓝玉樵望着她的眼睛,“不如去宫外走走吧。”
贺兰玥想了想,答应了。
于是等蓝玉樵上完课,她牵着千里雪,跟着蓝玉樵出了宫,借口是去外面办事。
经过上次被李唯怀疑的事情,他们在内宫里还是比较小心的。没有出宫前,两人规规矩矩地牵着马走,一路说说话。等到出了南宫门,避开了守门侍卫的眼目,贺兰玥和蓝玉樵才快速上马,飞奔离开。
贺兰玥坐前面,蓝玉樵一手揽住她的细腰,一手执缰,一声喝令,带她箭一般绝尘而去。
风在他们身边尖啸而过。
来不及眨眼,他们就掠过路边熙熙攘攘的行人;千里雪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让那些人的身影都只是一晃就消失了。鬃毛如雪的白马,或许也在宫里憋闷了太久,渴望撒开四蹄的狂奔,矫健的白马驮着两人穿越过混杂的市井,仿佛穿越鬼魅魍魉的世界。
“我们去哪里?”贺兰玥问。
蓝玉樵一笑,“去终南山,好不好?”
“怎么去?”
“就一路朝着终南山的方向跑,再也不回头。看到有哪个地方,小溪清澈,桃花盛开,我们就下来安家定居,好不好?”
“好!”贺兰玥大声回答,心情愉悦起来。
天色黑得很快,他们一路真的朝着终南山方向策马;身边掠过的村庄和田野迅速隐匿在夜幕中。
到最后,他们没有找到桃花盛开的地方,但却听到了一条小溪潺潺的水流声。骑了好久的马,觉得累了,二人终于停了下来,就在小溪边,搭起篝火取暖,望着天边的星星一颗一颗亮起来。
四周一片清冷,远离了宫里的纷纷扰扰,贺兰玥的心情放松下来。“这个地方真好。”她说,环顾四周,“我以前从来没来过。”
蓝玉樵在烤鱼,他刚刚从小溪里抓了两条鱼。“那你平时带着千里雪出宫,都干什么呢?”
“办事。”贺兰玥说,“办很多很多事,见不得人的事,不能说的事。”
蓝玉樵抬头望着她。
“很奇怪吗?”贺兰玥一笑,“你觉得,我不做妃嫔,所以就可以脱离勾心斗角的世界了吗?”
蓝玉樵摇摇头,“这就是我当初连内教博士都不想做的原因。我爹原先在弘文馆,被人排挤,做了内教博士;原以为教宫女读书识字就与世无争了,谁知还是看到了些不能说的事。”
“来,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既然你已经摆平了一件不能说的事,今天就痛快抛开吧。” 打开书箱,从最底部拿出来一小瓶金黄色的酒。
“哇!”贺兰玥惊呼起来, “你居然敢带着这个。”
“今夜,月圆,不喝不解忧。”蓝玉樵说。
今夜果然月圆。
一轮硕大的明月在深蓝夜空悬挂着,照耀着清朗的旷野。
他们就着蓝玉樵的烤鱼,自在地小酌。不到半个时辰,就喝得酩酊大醉。
贺兰玥苍白的小脸上浮起醉晕的憨笑,心里燥热,于是扯开了腰带,丢了官帽,拔下了发簪,披散一头黑发,又踢掉了鞋袜,光着一双白皙润泽的脚,在篝火边跳起了舞,边舞边唱,“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
“跳得好!”蓝玉樵也醉了,排列了几只空碗,用筷子敲击着和唱,“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贺兰玥愈加疯癫,张开双臂狂乱转圈,“呜呜,飞啦,飞啦,我飞啦!哈哈……”
转着转着就头晕了,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失去了平衡,噗通栽倒下来。蓝玉樵连忙伸手过去扶她一把,把她扶到自己怀中。
贺兰玥仰头望着他,气喘吁吁,胸口衣领敞开,曲线隐约,急剧起伏着。她的两颊桃红,嘴唇鲜艳,微微翕动,眼神迷离沉醉,渴望着他的反应。
蓝玉樵低下了头,吸啜住了两片樱唇,仿佛吮吸着一口甘泉。
贺兰玥伸出手,呼啦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大红的肚兜,肚兜下少女的身体凹凸有致;她拉过蓝玉樵的一只手,贴到了自己身上。
蓝玉樵的手像被蝎子蛰了似的痉挛了一下,立刻握住了。
少女柔韧幼滑的肌肤,凸起的小山丘,似乎甜睡了很久,突然被唤醒了一种本能。蓝玉樵有些惊喜,却不着急,轻轻地,揉捏着,不紧不慢,享受着每一刻耐心换来的刺激。他的气息急促地快了起来,他突然勇猛地压到了她身上。
贺兰玥喘息着,双手帮忙把他的外袍,帽子,腰带统统扔到一边。蓝玉樵的手卡住了她的纤腰,开始探索腹地,他的手深入了肚兜的下面,拨开了温暖的大腿……
寒鸦飞过,栖息在附近的枯枝上,冷冷地望着他们。
贺兰玥突然哭了。
蓝玉樵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不断地自责、柔声安慰,并发誓一定会等她出宫然后娶她过门。
贺兰玥摇摇头,啜泣着,“像我这样的人,谁知道有没有命出宫。”
“不要这么说。“蓝玉樵心里绞痛起来,他用力捏了捏她的小手,“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的。”
贺兰玥还是摇头,突然抱紧他,大大的泪眼凝望着他,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十二年前那个无邪的小女孩;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做了很多肮脏的事;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伤痕累累甚至面目全非—你,还会爱我吗?”
“可我又何曾不会面对这样的变化呢?”蓝玉樵在她身边跪了下来,为她体贴地穿好衣服,抱紧她单薄的身体。
“如果有一天,别人都不再认识你;如果有一天,我已经不是现在的我。可只要我们还彼此牵挂,我们还是会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