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江山美人(1 / 1)
他拉着她的手,贴在胸口上,含笑问,“喜欢我吗?”
贺兰玥浑身起了一阵燥热,“不喜欢。”
蓝玉樵一撇嘴,“全长安的女人都喜欢我呢。你为什么不喜欢?”
脸皮厚的,贺兰玥无语。
总算解开了绷带,贺兰玥看到伤口横七竖八的,有几刀还挺深。好在金疮药管用,大都开始结疤了,但伤口还是有些鲜红。
贺兰玥吸着凉气,给他上药绑绷带,手里不知不觉轻柔起来,唯恐触碰到,弄疼了他。
蓝玉樵就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安详地又舒适地由她服侍着。收了嬉皮笑脸的痞气,他清瘦而棱角分明的脸上,额头宽厚平整,眉骨坦荡大气,浓眉飞入鬓角,眸如点漆,如深秋寒潭。
端的好看如斯,却游荡烟花地,真是犹如美玉落染缸。
终于换好了药,让他穿上了宝蓝色官服,真是洒脱俊逸,如水墨画中走出来似的。
贺兰玥正要撵他走,蓝玉樵却抢先一步站了起来,突然伸手抱了她一下,又不等她反抗,撒手就走。
长袖不带清风过,仿佛一抱一撒,已经把一段传奇中的奇缘了结了。
贺兰玥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刚烈正气,看他一走,再也把持不住,身子软软地跌坐在了卧榻上。
被两个男人前后拥抱,她心里浮上一种深深的罪恶感和纠结感。
扶着脑袋,她只觉得一切都乱了。
怎么办呢?这两个人,都是靖安公主要监督的人啊。怎么能和他们都有瓜葛呢?
这一天,贺兰玥手脚麻利地安排好了所有去麟趾殿当值宫女的任务,以及皇后要求的麟趾殿的各种布置以及李唯的日常照顾。但所有一切她都让周曼柔去麟趾殿通传,自己避而不见李唯。
她希望李唯能冷静下来,或许他今天清醒了以后,知道昨晚自己如何失态,就不会再胡言乱语了。
烟翠也被她指使得团团转,来回蹦跶。不知不觉到了傍晚时分,疲惫的烟翠忽然喜孜孜地蹦了起来,“尚宫,尚宫,蓝大人回来了!”
“是吗?”贺兰玥也喜上眉梢,仿佛等到了迟迟不归的人死的。她也跑到院门口,果然看到蓝玉樵那一袭宝蓝色官服自远而近,飘然洒脱地愈来愈近了。他就像一道蓝色的虹,照亮了整个阴郁沉寂的晚暮。
烟翠去煮茶了,蓝玉樵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剪心居门口,贺兰玥请他进来落座。
蓝玉樵上了一天的课,一番儒雅飒爽的模样,他提着一个小巧的藤编书箱,清早的浪子面貌一扫而光。
他打开书箱,拿出了一份书册,说, “家父给了在下多年前的教书笔记,可供参考。不过,在下今日上课完毕,觉得是否可以有些更改,还望贺兰尚宫提点。”
居然如此勤勉起来,贺兰玥心里顿感安慰。
莞尔一笑,她说,“那么本尚宫也直说了。早年令尊教书认真,只是内容上,未免深奥了些。如今皇后有令,宫女识字读书,该多看些列女传,女史等经典。另外,最开始读书时,蓝大人切莫着急,还需由浅入深才是。”
“的确如此。”蓝玉樵赞同,在笔记上改动。
此时烟翠把煮好的茶端来,贺兰玥转身取过一个茶碗,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对着日光照了照,这茶碗立刻反射出流溢明媚的光泽,釉色莹润明净的秘瓷茶碗。
贺兰玥倒好茶,端到蓝玉樵面前。
蓝玉樵一眼认了出来,“这茶碗,怎么看着像我家的?”
“秘瓷物件,都是曾经御赐的。所以蓝大人应该过目不忘。”贺兰玥淡淡一笑。
蓝玉樵恍然大悟,“这是我当年在城门口赠予你的。原来你一直保存着!”
心里热热的,他端起茶碗,细细品尝,依稀能感觉到当年的贺兰玥的心情。他也淡淡一笑,“果真是岁月熬炼的好滋味。还是由你收着,我便能时时惦记起,我还有牵挂。”
贺兰玥心头微热泛甜。虽然相处时日不多,可她渐渐发觉,他还是那个聪颖高洁又暖心的男子,从来没有改变过。
只是蓝玉樵心头,有个问题,始终不吐不快。对过往的回忆,提醒了蓝玉樵一件事:贺兰玥是靖安公主送进宫的人,她如今到底在这后宫里,扮演什么角色呢?
“想不到一别十二年,你我都已经成人。真是幸事,”蓝玉樵按捺不住了,“更没想到你如今是贺兰尚宫,在后宫已经是一力撑天了。”
贺兰玥一怔:他这是在试探她吗?意指她是权极一时?
她立刻摇头,“其实从进宫到现在,我不过是求一口稳当的饭吃。”
蓝玉樵一双寒潭静水的深邃眼睛,凝视着她,一丝细微的神情都不放过。而她看起来的确很诚恳。
“那好,很好。”蓝玉樵放心地点了点头:这个女孩儿啊,从十二年前开始,在他心里就是水晶样透明纯美的,他不想看到她被污染一点点的黑质;因为他怕,他怕时局会推他到不得不对她下手的地步。
喝完茶,他就告辞了。分外地谦恭有礼,分外地沉思凝重,和平时的浪子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贺兰玥亲自送他出去。走过剪心居外的几条蜿蜒小径,就到了七重锦华楼附近。天色将暗未暗之时。挑着八角风铃的锦华楼飞檐上,仙人瑞兽按序排坐,如天界降临的督察者,俯瞰着人界是否井然有序。
她目送他大步流星离开,心里也并不感到轻松。
为什么,蓝玉樵要试探她?
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来找贺兰玥说,说皇后有事找她立刻过去商量。
贺兰玥只能放下所有的纠结,立刻赶去翊坤宫。
皇后陈氏正在焦虑不安地踱步。
局势并不稳当。
尽管皇后已经动用兵权,严密监督着朝中所有派系的动向,但稍有不顺就满盘皆输。
容贵妃突然暴毙,这个谎言也只能骗骗平民老百姓。精于官场和后宫的人听了,怎么会轻易接受这个说法。就连沐夕宫枯井里的骷髅听了,恐怕都不会相信,只会磕一磕森白的牙床,露出一丝冷冷的嘲笑。
贺兰玥赶来,以为陈皇后有其他措施来压制朝中势力暗流汹涌,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任务:皇后让她安排太子李唯的立妃事宜。
“什么,现在就考虑立妃?”贺兰玥吃了一惊,“太子刚来没几天,还没熟悉皇宫的礼仪呢,怎么这么快就给他安排立妃了?”
陈皇后说,“我收到风声,有些大臣要求调查太子李唯的皇子身份是否属实。”
“这一点,相信靖安公主都已经安排好了,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微臣也去沐夕宫走访过,一些老宫女也能证明太子李唯的母亲,当年的确被皇上宠幸过。”贺兰玥回答。
陈皇后还是很焦虑。“玥,你应该知道,其实谁做太子,不是关键。”她说,“关键的是,太子是谁的人。”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现在就考虑立太子妃的意思是想告诉大臣们:一、立储问题已经下了定论,不容置疑,这个脑筋就别动了;二、但是如果有人想培植自己的势力,那就考虑一下太子妃吧。”
原来如此。
“微臣明白了。”贺兰玥恍然大悟,“皇后娘娘是要转移朝中派系斗争的视线。培植哪个做太子也好,哪个做太子妃也罢,都不过是图对自身有利。太子是皇后定夺的,不容他们再动什么脑筋,但是皇后娘娘给了他们另外一个选择,立太子妃。让那些派系斗争退而求其次。”
“不错,本宫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接下来你不用操持别的杂事了。我就要你定定心主管立太子妃的大事。而且这件事要高调进行,转移所有人的视线。”
“微臣遵命。”贺兰玥准备退下。
“啊,还有,容贱人的孽种,你还是要好好处理了。”陈皇后咬牙切齿地说。
贺兰玥一怔,神色自若,“娘娘放心。”
是夜,贺兰玥独自驾着一辆青色车幔的马车,悄然离开了皇宫。
她并不是一个人。马车里,躺着一个熟睡在襁褓中的婴儿。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这个孩子的露面,显然会推翻现有的局势。因为这个孩子,就是容贵妃的儿子。
贺兰玥告诉过陈皇后,她会让小皇子染上天花,然后夭折。但事实上,她串通了左恩,把容贵妃遗留的小皇子偷偷抱了出来,以一具刚死不久的婴儿尸体代替了。
抱给她的时候,左恩犹豫了一下,“玥姐姐,你真的要带走他吗?如果他活下来,长大后知道你是杀他生母的仇人,难道他会轻易放过你?”
“也许不会吧。”贺兰玥苦涩地回答,“可是他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