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 45 章（1 / 1）

喧闹过后是过分的清冷，千金难求的夜明珠被扔进角落在暗处发着微光，鲛人烛摆了满室，也不过在风里摇曳，珠宝金银被随手弃在梳妆台上，紫檀香气萦绕。

连皇后都未曾有的宠爱，现在于她而言，却不过是唾手可得。这算是幸福吗？苏嫱半眯着眼，侧卧在贵妃榻上，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记不起自己以前的模样了。

以前啊，好像是很久以前了。

模糊的回忆里有脚步声渐渐清晰，有狐皮大氅落在身上，熟悉的龙延香，“睡了？”

“没。”半迷糊地睁开眼，入眼就是一身青衣，“有什么事？”

“先去睡吧，”那人扶起她，走向雕花大床，“什么事都等你睡醒了再说吧，不然要是让外人看见我朝太妃如此倦怠，不知道得还以为您收了多少委屈呢。”

“没事，”苏嫱起身靠在软枕上，一边斜眼打量着他，一边伸手去解自己的发髻，“你说吧。这又出了什么事？”

慑人的戾气被委屈替代，曾藐视过苍生的眼眸里无端多了几分紧张，“你……楚澜回来了……他……来找过你了吧……你……会帮他吗？”

华服金簪的太妃依旧是懒散的模样，连目光都从他身上移开，“我帮不帮，与你何干？”她顿了顿，重新落回他身上的目光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恨意，“右相大人。”

冷意一瞬间蔓延开，却又随着那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只是……不想与你为敌。”

苏嫱很想亲眼看着他离去，只是被心机掏空了的身体太过无力，黑暗伴着寂静而来。

寂静里连呼吸都听得分明。

楚澜的贴身暗卫就是在一片昏昏沉沉的寂静里出现在驾车的冯拓面前，吓得他差点滚下马车，“有事？”一边小心翼翼地坐回原位，一边保持着一副面瘫脸。

“我等奉公子的命令迎皇上回长安。”下一秒冯拓就觉得身边有风刮过，险些又让自己摔下马车，回过神就看见长歌站在那暗卫面前，面瘫脸摆的比自己还标准，“既然是公子的命令，那，我就随你一同回去。冯拓！”

这次冯拓是彻底被吓得滚下了马车，幸好及时换成单膝跪地的姿势，不然这丑可就出大了，一边暗自腹诽着不知道长歌又要给自己安排什么苦差事，一边答应着，“在。”

“你负责护送他们去秦国，路上若是有半点差池，我唯你是问！”蛰伏多时的剑终于出鞘，锋利的光芒于天地间闪耀。

“你且等等，我去请皇上。”长歌又转身进了马车。

马车里还是和之前一样，摇晃的马车似是催眠曲，连空气都昏昏欲睡。孟姨靠在马车一角轻声打鼾，手里还紧握着未缝好的小衣服，韩烨明明困得不行却还是撑着精神给小皇帝哼着乡下小曲，秦逸靠在另一角沉沉睡去，连睡梦中都紧抓着南星的衣角。而南星，“你要走了？”只有他一个人，清醒的可怕。

长歌忽然不敢看他的眼，或者说，这么久以来，她都未曾敢直视南星，不敢看他眼里写的分明的爱恨以及……对死亡的冷漠，“你怎么不睡？”

南星笑了，妖冶夺目，是芍药凋谢前的盛放，“我？我很快就可以长眠了，又何必珍惜这点时间。”就是这样的，近乎于没心没肺的冷漠，让长歌无端想哭。

那可是南星啊。

她很想说你是无所不能的神医啊，是可以医死人药白骨的南星啊，你怎么会死呢？你一定只是累了，等到了秦国休息几天就好了。等你好了，你还要给我酿酒喝呢。你怎么可能死呢？可她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

“南星，”这大约是她第一次这么郑重的叫他的名字吧，长歌看见自己的手颤抖着拔下头上的骨簪，青丝纷飞的一瞬间，心口无端的疼痛，“这，大约是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东西了。现在，归你了。”

“傻丫头。”南星嘴角还挂着笑，明明是清冷笑意，在他脸上却无端多出了几分媚意，煞是好看，“老子可没什么能给你的。只有些药，你若是愿意，就挑拣了去。若日后有人欺负你，也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罢，示意长歌将他的包袱拿来，从里面挑了些瓶瓶罐罐，“这个，是治伤药，除了老子自己制的毒以外，还没有什么治不好的。这个，是□□，喂下去之后保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有……这个，这个，只要加上一个人的血就能让服下的人忘记那个人……”

“好了好了！”长歌打断他的话，匆匆忙忙地收了药罐，“我走了，等你到了秦国，要写信给我，把信交给冯拓就好，他能飞鸽传书，快得很呢。”

转过头看向迷迷糊糊的韩烨，瞪着一双大眼睛迷茫地看向两个人，“长歌姐姐，你要走了吗？”

“是啊，”长歌蹲下身来，尽力扯起嘴角，“姐姐有事要带着小弟弟离开了，你要跟冯拓叔叔好好习武，等你长大了，神仙哥哥就会让人接你回来的。不过在这期间，你要听话，要乖乖的。听到没有？”

韩烨乖乖地点了点头，把小皇帝递给长歌，“那姐姐你要记得想我啊。”

“好。”长歌点头，有泪水于心底滑落。

踏出马车的那一刻，衣袂飞扬，轻鼾声里有芍药哼起江南小调。长歌到底是没有回头，看不见厚重车帘下芍药泣血，看不见稚童刹那间的成长，看不见小手安抚过芍药的花瓣，轻声说，“哥哥，别哭。”

自此一别，死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