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 42 章（1 / 1）
梦里的过往在眼前一一闪现而过，伸出去的手只抓住一片虚无，黑暗里的光亮开始争夺视野，一瞬间回忆消失。
睁开眼就是楚澜的脸，惊异到让苏婉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梦里的人浅笑开口，声音是不曾改变过的温柔，却没了平日里不动声色的疏离，“有没有好点？”
苏婉是熟悉他这幅面孔的，当他送走长歌送走南星送走韩烨送走小皇帝送走满院莺声燕语的时候，他都是这样，最后的，最温柔的。宿醉过后的头脑分外迷茫，连话语都懒得经过，苏婉觉得自己大约是笑了的，还是那种无奈的凄凉的笑，“王爷真的打算连我也赶走？”明明内心在笑自己自不量力，饶是长歌，楚澜都不曾心软，她苏婉，又算什么？
可嘴巴却停不下来，“王爷就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独自忍受一切？一切未知的困难，一切……孤独？”
模糊的视野里分辨不清楚澜的神色，语气里透着的却似乎可以称之为……庆幸，或者，喜悦？
“好，不走。”
他楚澜，到底是负了苏婉。
温暖了太久，他到底回不去那个孤身一人也无所畏惧的逍遥王爷了。
淅沥细雨带走了枝头怡人的绿，长歌掀开车帘就入眼一片金黄。熟睡的孩子在微风里呢喃着梦话，孟姨哼着乡间老调缝着鞋底，密密麻麻的针线锁住了温暖。南星拥着秦逸的披风缩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手里的书，妖冶的芍药被时光洗成暗红。秦逸坐在南星身边，高高在上的王此时却带着讨好意味地帮南星收拾着草药。
“长歌……长歌……长歌！”有人喊起她的名字，转过头就对上秦逸无奈的眼，“怎么又发呆了？再往前就是秦国了，你是打算留下还是前往凰国？”
视线不由自主地偏移，落在南星苍白的脸上，长歌向来是不习惯自己做决定的。南星感受到她的目光，也不过是抬起头冷冷督了她一样，自带三分情的眸扫过车厢，扬唇轻笑，“你若是回了凰国，这车里可就有三个落魄皇帝了。也不知是我等草民几辈子的荣幸。”明明该是赞扬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满是讥讽。不过也对，南星啊，说什么话不都是这种语气。
“南星……”长歌还是被他的语气吓得有点不知所措，似乎从认识公子开始，她就无需再自己拿主意，无论是吃穿用度公子都会为她准备好。
南星把视线收回到书上，芍药花有着自己的孤傲，“你们一个两个的，真都当我是神仙了不成？你们自己的路，称王为寇与我何干？明明是自己私心，又何必披上恶心人的情话？等来日若成了王自然是你们当年果敢英勇，若来日败为寇，反来怪我当初乱出主意！这受气的事，我可不干！”
这下谁都明白了，南星这火，分明是冲秦逸发的。
唯独秦逸，笑得依旧温柔而讨好，“那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们自己拿主意呗？”
南星撇开书，直视他写满了算计的眼，“我只是不希望你们一群皇帝对我如此依赖。秦逸，别忘了，坐在王位上君临天下的人，是你，不是我。你还有大好未来，而我，连下一秒说不定都没有了。”
长歌看着南星，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神色，太过于复杂，却反而变得简单——爱。南星到底是爱秦逸的，以朋友之名，以兄弟之名，甚至……可能是以爱人之名。
皇族的血脉让他也想站在朝堂之上享受百官朝拜无边山河，只是，南星又怎会甘愿受缚于皇宫那座黄金鸟笼，所以，他把秦逸当做了另一个他。一个足够有能力登上王位的人，而他要做的，只是让秦逸服从于他。师傅……大约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有意无意地让秦逸看到南星的好。看到南星为了背医书而彻夜彻夜亮着的烛光，看到南星为了救他上山采药的伤口，看到南星为了救人而日渐虚弱的身体，却从没让他见到过，南星用刀一片片剜下病人身上的肉的情景；从没见过，南星给人下蛊时的残忍；从没看到，南星将垂死之人拒之门外只因为他衣衫不整时的冷血。
南星看着近在咫尺的秦逸，心下叹息，自己终究是棋差一步。
他最后还是给秦逸下了蛊，连心蛊，从此，秦逸只会听他一人的。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是怎么看着那蛊虫啮噬自己的皮肤钻入自己的血管，只留下手腕上的红点。他以为，这样自己就可以万无一失，既能享受自由，又可以享受愚弄天下的快乐。却没想过，秦逸会依赖上他，甚至爱上他。傀儡爱上他的主人，这真是个笑话。更可笑的是，他南星，谁也不爱，只爱自己。对于秦逸，那不过是他满意的傀儡，满意到，让他下不了手舍不得毁灭。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南星默默地松开了袖子里紧握的拳，撇过眼却对上长歌那张写满“你们在一起吧”的脸。
南星立刻摆出一副嫌弃脸。
两相对望，久久无言。
到底还是长歌开了口，“其实，对于你们的爱恨情仇，我真的不是很感兴趣。所以麻烦这些事等到了秦国再说吧。”
“你想多了，”芍药倦了身子，懒懒缩在角落里收了刺眼光芒暗自盛开，“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关系。”在秦逸开口之前打断，“倒是你，若是回了凰国，应付的过来那些勾心斗角吗？”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凑到她面前亮起眼睛，“要不，我帮你把那些碍事的人都解决掉？然后你就可以直接登基了！”似是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一脸兴致盎然。
长歌和秦逸换了个眼神，确信会让南星的主意落空。又在南星蹙眉的一瞬间错开目光各干各的。
虽然南星的话基本上不可能实施，但还是让长歌不可避免地想到她回凰国后的问题。楚澜把她保护的太好，别说是宫廷里的勾心斗角，哪怕是平日里抛头露面的事都不让她参与。幸而，她还是跟着楚澜见过些的，“秦逸，我先去秦国，然后再定去不去凰国。”
“好。”秦逸应承下来，“若你来日争夺皇位，我秦国必定鼎力相助。”言语间，才有了王的气质，全然不复方才对南星的宠溺。
南星看在眼里，默默叹息，目光无意落到酣睡的孩童身上，“那他呢？”
“……”
小皇帝睡得正酣，烦躁似的动了动手，呢喃几声又沉沉睡去，仿佛是在嫌弃秦逸的无能。
被嫌弃的君王轻叹一声，“再说吧。怎么也要等到楚澜那边都安定下来再说。不然，他就算回去了，也是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