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31 章（1 / 1）

云一层层地压过来，将头顶的一方碧空压成墨色，枯枝伴着狂躁的风乱舞，连往日热闹的街道都少有人走，空荡的巷陌静静地等着这最后一场秋雨。

车轮咯嗒咯嗒地轧过石板小路，晃晃悠悠地车厢里，是恍若九天仙子的清冷女子和伏在她膝头把玩着玩具的单纯幼子。也不知晃了多久，大约是出城了，韩烨已经睡着，长歌以为公子不过是在府内关她几日，没想到……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在一团迷雾中，没有同伴，没有方向，如同身在无法停止的棋局。

时光被大雪淹没，三日后的长安陌上只有飘雪飞舞。

说的是宴请群臣，可最后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人。

楚澜看着褪去了显而易见的戾气的凌桓，在一片素白的背景里，像极了位不问世俗的翩翩佳公子。比起这样，楚澜宁愿自己的对手是那个敢在朝堂之上公然与自己对抗之人，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人，就越难把握心思。

凌桓倒像个例外，还不等楚澜开口就已经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那人轻笑一声，“你大约是不知道的。当初逍遥王爷清理右相党羽手段之狠毒可不需要我再提醒您一遍吧？只因为一封右相给家父的书信，一家十三口全部被活活烧死，连还在襁褓中的婴儿都无法幸免！可你可有想过，当时家父不过是小小太守，怎敢违背右相的命令！”凌桓说的平静，眼里却是抹不去的激动，以及，入骨的恨意。

楚澜没有开口，静静地看着他。这事是他做的，他不否认。“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如何？”

“我？我想如何？”凌桓抬起头和他对视，仇恨在一瞬间将他席卷，“我要你百世孤独，生不如死。”

“是吗？”纵然心底也有一瞬的冰冷，楚澜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笑，“那我就静候佳音了。告辞。”转身掀起一道凉风，打乱了那一声轻叹，“那个侍女啊……”

长歌收到冯拓的密函已经是半月之后，山野小院的门口都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极旺，侍奉的老妈子孟姨还特意给长歌披了件狐裘大氅，可听完冯拓的话，长歌还是觉得指尖泛凉。

“凰国长公主于八岁时走失，只听说背上有块红色蝴蝶状胎记，至于其他……”冯拓单膝跪地，低下头不敢看长歌的眼，“属下无能。”这样熟悉极了的话，长歌没想到有一天也会从别人口中听到，还是对自己说的。

有某种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长歌打算把它实现，恶作剧而已，“我又没怪你。只是，这一声属下，是对公子说的呢，还是对我说的呢？”精致的眉眼微微上挑，举手投足里都带着慵懒，还有一丝，危险。

冯拓觉得头上一层虚汗，“奈，长歌姐希望呢？”声音里是不自觉的颤抖，他知道回答错了的后果……只是好奇，长歌为何会突然想要自收党羽。

长歌轻笑着理了理衣服，对于自己的想法毫不掩饰，“于公，自然希望是我，于私，自然希望是公子。”滴水不漏的完美回答。嘴角翘起一个弧度，忽然提高声音，“韩烨，拿进来！”

一直守在屏风后的小孩立刻来了精神，有模有样地端着个小托盘走了进来，“尝尝吧。”檀木小盘上只有一杯茶水，清澈见底，茶香四溢。

自始至终，长歌一句威胁的话都没有说过，甚至，连嘴角都是上扬着的，可冯拓还是不受控制般地颤抖着手拿起水杯喝了下去。面前这人，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跟在公子身后默默无语的侍女了，如今的她，像是出鞘的剑，锋利冷漠。

“在这住下吧。”长歌支着头，目光望向被雕花窗分割的院落，“我还有些事要你去办。小烨，你也进屋吧。”窗外梅花在渐远的脚步声里渐渐盛放，上一次看梅花是什么时候呢？似乎是还没有回京的时候，公子特意带着她去梅花开得最盛的地方去踏雪访梅。那时候，她似乎还藏了两壶梅上初雪化作的露水打算来日泡茶喝呢。只是可惜啊……

渐渐消失的脚步声又再次响起，“属下愿为主人鞍前马后，只求主人记得自己的承诺，不要伤害公子。”

长歌失笑，“我像是那样的人吗？”这普天之下，她便是伤害那万人之上的帝王或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会去伤害公子。只是，说好的千秋万代，生死不离，怕是做不到了。长歌隐隐觉得，自己终有一日，是要离开公子的，却不知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