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1 / 1)
当夜下了一场小雨,被雨水洗过的天分外干净,鲜血白骨被掩埋得干净,晨起时有凉风透过窗吹动幔帐,叫醒了浅睡的长歌,给韩烨盖好被子自己洗漱过后就听见让收拾行李的命令,随意收拾了下就倚在门口懒懒看着众将士整齐有序的行动,远远望去一眼就看见身披银甲的男子,耀眼如天神,还有他身边的……苏婉,也是一身铠甲,颇有几分英气。
似是习惯了般,嘴角浅笑不变,还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余光里看见站在他们身后的苏老将军,知道这戏是没得看了。转身撇撇嘴回了房,叫醒韩烨,给他洗脸换衣,刚收拾妥当就有人来请。
一手拽住迷迷糊糊的韩烨,一手拎着包袱,长歌一身劲装出现在众将面前,要不是眉宇间还有几分柔情,那活脱脱就是个女将军,和之前飘逸清冷的仙女判若两人。
吴漭看看长歌,又看看苏婉,再看看楚澜,一拍脑袋,“诶呀!我这才想起来,这只有一辆马车啊!而且,这马车也就只能两人坐啊!”
“无妨,”长歌抢在众人之前开口,“王爷和苏小姐坐就好。我和韩烨骑马就好。”说完用目光示意楚澜不许他拒绝。楚澜自然知道,他不开口,只不过是看了眼打哈气的韩烨。
“可……”吴漭有点不好意思,“只多出一匹了。”
“没关系。”完全没注意楚澜和韩烨的目光,长歌还在和吴漭讲话。
韩烨背后一凉,也是个小人精,不顾众人在场就朝楚澜扑过去,摇着他的胳膊一顿撒娇,“神仙哥哥,我不想骑马!骑马好累的!我屁股会颠烂的!”
“那你去和苏姐姐坐马车。”无忧公子表示他只是单纯地有爱心,喜欢小孩子,才不是想和长歌同坐一匹马什么的呢。
于是,除了长歌以外其他人都高高兴兴地上马了,只有她咬牙切齿地看着马上丰神俊朗的男子,那男子还朝她伸出手,“怎么?连马都不敢骑了?”头脑一热,长歌下一秒就落在了楚澜怀里。
坐在马上扫过三军将领,楚澜忽然皱眉,“冯拓呢?”
“我让他去帮我打探点事情了。”长歌缩在他怀里,楚楚可怜地望向他,美人计的同时还不忘转移话题,“南星呢?”
“随秦逸回秦国助他夺王位去了。”楚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调转马头,带着众将领离开军营。踏上回朝之路。
回朝的路程总是比出征的路程快,思乡的心催着马赶路。走过青山绿水也无心留恋,看过乡野田园也不想驻足,满心满意地念着家中亲人。
长歌被楚澜抱在怀里,一面赶路一面试图用闲聊打破令人尴尬的宁静,“公子此战高捷,回朝之后必有重赏,属下再此先恭贺公子。”
“嗯。”听不出喜怒的一声鼻音,楚澜顺势把靠在长歌肩头,呼出的气息抚过她耳旁垂下的发,“那我考考你,你可知我最想要的赏赐是什么?”
长歌知道楚澜既然敢让她猜,便是料定了她不会猜中,索性也就之言了:
“天下之大,长歌不知公子所求为何?”
“天下之大,本王所求的,不过是一个你。”满意地看到她身体一僵,那人嘴角浅浅扯出一抹笑意,凑近她,“不知长歌可否满足本王所求呢?”
夹杂着笑意的情话飘进耳朵,百转千回后直击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却被莫名的念头打断,“堂堂凰国长公主,本来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女帝的人,竟然被你当做人质带在身边,还为了你受尽苦楚。硬生生改了她的命格,她若是知道当初美救英雄的惊讶相遇只是无忧公子设下的局,不知会不会恨你狠心呢?还是该感激你给了她一场梦呢?”当初的秦逸的话还历历在目,又念及如今的楚国早已算得上是强国,未来与凰国一战是必然的,到时候……
翻涌到嘴边的话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换做一声轻叹,连片刻的温馨也被打断,“王爷,要回城了。”将士们被刀剑雕刻的锋利的眉眼也染上暖色,嘴角是藏不住的喜悦。
抬眼视野里出现一军将领站在城楼下,依稀还能听见大开的城门里人声鼎沸,恍若春日。晃神间怀里的人已经伫立马下,早不见半分柔情,和几年前他们归来时没有半分不同,甚至冰冷更胜当初。欲盖弥彰啊。不知是该叹息还是该轻笑,“是啊,回城了。”有些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守城将士们气势冲天的“恭迎王爷凯旋归来!”拉开了悲伤与喜悦的大幕,有老妇干枯褶皱的手抚过儿子的伤口,有佳人含情脉脉的眼望着心上人,有孩提脆生生的稚语欢笑喊着生生阿爹,也有妇人握着一环玉佩默默流泪,归来的孝子却只能侍奉一方坟墓,或是老人指着马背上被万人仰望的将军撕心裂肺地喊叫,“你还我儿命来!”泪水与笑语构成的人生百态,唯独不见长歌有任何表情,如玉人般平静,平静地令人恐怖。
若来日,兵戎相见,无论输赢,凰国,大约也是这幅景象吧。
她不怕打仗,只是,用万人性命换一人王位,将鲜血白骨累做龙椅,这样的事,她做不来。
王府早就被重修,金碧辉煌的好像是另一座皇宫,里面更是充斥着奇珍异宝,说是圣上的赏赐之一,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却看得长歌莫名心惊,她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像极了名贵的楠木金丝鸟笼,处处提醒着她,她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任意妄为的长歌了。可公子也不过是一皱眉,轻言一句谢恩。
才打点好府中事物,送走了贺喜的官员,又哄了韩烨入睡,还不等二人坐下来歇歇,就有金顶的轿子停在府门前,丫鬟太监侍卫轿夫排了小半条街,从府门口到皇宫门前的路更是不许闲杂人等出现,便是前朝的三朝元老右相肖翰宸当初也没有这般排场。
习惯性地站在门口等待着公子,得到的却是意料之外的一句,“你留在这,我自己去就好。”
“是。”潜意识里的回答脱口而出,来不及更改。等大脑反应过来时,那长龙般的队伍早已不见人影。不对劲,可长歌却说不清哪里不对劲。索性转身回屋歇息,卸下束发银冠,褪去一身戎装,长歌看着无意间掉落的骨簪,斑驳的血迹见证过她最黑暗的岁月,呆呆地看了几秒,似乎想到什么,几步踉跄。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当今天子不过是个不会说话的稚童,便是那几位辅政大臣想要赏赐,又怎么可能有如此大手笔呢?
况且……
路过亭台楼阁,飞奔到府门口,石板台阶两旁,见惯了悲喜的石狮坚守着它的院落,任凭主人更迭。回忆翻涌,充斥脑海。
“奴家参加少爷。”
“起来吧。这手帕可是姑娘之物?”
“是。谢少爷。”
“好好拿着,莫再掉了。丝帕娇弱经不起这天寒地冻。”
沿着模糊的记忆走入后院,曾经月下相许的小亭被一池碧波代替,再往后是丫鬟舞女住的厢房,长歌远远地凝视着在秋风中瑟瑟起舞的女子,转身离去,叹息被风吹散,如枯叶飘落。
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原来物换星移也不过一瞬,也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就可以轻易让一个人从万人之上的纨绔贵公子变成名声显赫的小将军,可这背后的辛酸苦辣,又有几人知?
看着只有枯树孤亭冷波石凳作陪的后院,长歌不懂,为何要将此处赐给公子呢?若说是想体现皇恩浩荡,哪怕是摆个流水宴庆上几天几夜或者大赦天下都比这好得多,可这处府邸,看似富丽堂皇,可事实上却并非公子所好,那几位辅政大臣又深知公子性子,断然不会拿它做赏赐,那么,赏赐的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