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1 / 1)
楚澜没想到苏婉会以如此浩大的方法明目张胆地进京,一百侍卫开路,汗血宝马驾着巧夺天工奢华夺目的马车,随行的侍女也有四五十人,身穿的衣服料子也非寻常人家穿得起的,十多辆装行李的马车跟在最后,由二百余侍卫断后。一路人浩浩荡荡,声势浩大,似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苏婉坐在车上朝他一笑,出声解释道,“与其躲躲藏藏,还不如光明正大地以探望家父家姐的名义进京。这样就算别人相查这车,也要掂量掂量有没有那个胆子了。”
几日后,楚澜终于明白那句有没有那个胆子的意思了。进入京城要检查马车,苏婉听着车外自家侍卫和守城将军的对话,不慌不忙地逗弄着楚澜怀里的小太子,直到脚步声停在自己的马车外,“将军要是敢掀起这车帘,便算是非礼勿视了!若是上报家父,可是你担待得起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官家小姐的娇蛮与威严。和那个江南女子判若两人。细听才能听出声音里的一丝颤抖和不自信,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别人说话。
“这……”守城的将军愣了一会,毕竟这马车里做的可是皇上面前红人的掌中宝,若是自己真扰了人家,倒霉的一定是自己,叹息一声,朝众将士做了个手势,“放行!”
车子又开始运动,苏婉朝楚澜狡猾一笑,像是得逞了的小猫,不知怎地,他却想起了另一个人,另一个不知在哪的人。
事实上,那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甚至不知道白天黑夜,只有疼痛感告诉她她还活着,可连疼痛感都渐渐麻木,脑子昏沉沉的,长歌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烧了,或者得了鼠疫也未可知。从希望到绝望,长歌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可能死去,与世长辞,也未免不是一个好事。
“公子!”楚澜坐在椅子上,望着跪在堂下的小厮,“有位少爷找您,他说,您看见此物,定会见他。”说着,递上手里的物品,一张面具。肖衍来了。
唇角勾起一个弧度,“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便听见门被撞开的声音,肖衍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酒气瞬间在屋内四散开来,这时的肖衍衣衫不整,面容消瘦,不复当初的纯真直率,看向他的眼睛里有着全部的希望,只听得他痴语,“恩……恩公,救救……救救长歌,山上……寺庙……”说着,就晕了过去。
楚澜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山上的寺庙?心里有了方位,也有了决定。若有人敢动长歌分毫,他必杀之。那夜,无忧公子从苏府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郊外山上的破寺里多了个男子。
弘什大师静默地看着面前一身杀气的男子,心底了然,念了句“阿弥陀佛。无忧公子可是来找一位姑娘的。”他也明白了为何当日那女子宁愿不得好死也不离开他,他不懂红尘□□,但他知道,若那人是楚澜,一切便也说得通了。
楚澜似乎跟面前的大师很熟,压下心里的杀气,“请大师为我带路吧。”他会这么问就证明他见过长歌,也应该知道她在哪里,否则这位佛学大师怎么会在这所破寺中流连呢?
凝视了他的眼睛一会,“跟我来吧。”
走进内堂,弘什对一尊角落里的佛像拜了拜,移动了几下蒲团,那佛像便从中间分开,露出一条密道。那密道竟是用金子铺成的,照亮的是镶在墙上的一排夜明珠。
楚澜无心去管那些,径直走到密道尽头的牢房,然后,他愣住了。
弘什站在密道口,都感觉到了楚澜的杀气。
“啊!”密道口传来一声喊叫,楚澜转头,看见的只有缓缓关上的大门。他才明白,自己中计了。密道外,弘什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他手里拿着的匕首,正中自己胸口,“师父,你该安息了。”
楚澜握了握手里的剑,劈开牢房的锁,浓浓的血腥味让他皱眉,而茅草上气若游丝的女子让他心疼。砍断她的手铐脚镣,楚澜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碰到她的伤口时长歌也只能轻轻地哼一声,这梦她做了无数遍,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了。
楚澜抱着长歌走出牢房,走到干净地方,任由血迹蹭在他身上,心疼到无以复加。近二十年未曾感受到的心疼在那一瞬全部袭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那些习惯了多年的波澜不惊在脆弱得随时可能死去的长歌面前一文不值。
他只能抱着她,一遍遍轻声告诉她,“我在。我在。没事的。没事的。”这样一直被他认为是无用功的话,在那刻成了他唯一可以做的。人生第一次,感到无助。
头顶的夜明珠放肆地嘲笑着,将整个密道都染得金碧辉煌到冰冷,冰冷的像他怀里的女子。
要出去很容易,可是,楚澜根本不知道现在的长歌还有没有那个时间,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治疗。温热的血在地上积成一处,鲜红刺眼。
他吻了吻她的发,“长歌,能听见我说话吗?”
黑暗中有一束光照进她的眼睛,撑开她的眼皮,长歌听见有人在说话,是很熟悉的人,可她记不起到底是谁了,只能微乎其微地点头。她费力地吐出两个字,“骨簪。”那是公子给她的东西,她不知道被谁拿了去。
“傻瓜!”楚澜将她抱得更紧,“长歌,你要撑住,保持清醒,不许睡过去。我这就带你离开,听见没?”小心地将她放在墙角,楚澜握紧了手里的剑,眼睛在光的照耀下变得血红。那些胆敢伤害长歌的人,他定要他们以命偿还!
看着面前金黄大门,楚澜没有耐心去找机关,双手运气,竟生生用内力将门炸了开,血红的眼仿佛地狱罗刹。
佛像在瞬间炸毁,弘什大师的尸体被淹没在佛光之下,年轻的握着匕首的僧人瑟瑟发抖地看向怀抱长歌的死神,那一瞬间,他才明白想用密道困住逍遥王爷,自己错的离谱!
那日,晴了半月的皇都下了场百年不遇的大雪,银装素裹带着寒气冻结了整座城,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唯有郊外山上的寺庙里,雪落在地上,都成了血般颜色。与世隔绝的寺庙在一日间成了连修罗都会感叹的血海。
无忧公子,怒了。
苏婉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亲眼见证向来温和的无忧公子发怒的人,她这辈子也无法忘记,他回来时怀里抱着的那个女子。那是长歌,尽管没有见过她,可苏婉知道,那人一定是长歌,能让楚澜生气的,也只有长歌。
很多年后,她问过君临天下的楚澜一句话,“长歌于您,是怎样的存在?”若只是一个责任,又怎会为了她遣散后宫三千?又怎会为了她置皇位于不顾?又怎会为了她起兵造反?
龙椅上的男人沉默了许久,烛火映照下面容英俊却沧桑,像是用完了所有精力一般,“于朕而言,她……是朕的魂魄。”没有长歌的楚澜,不过是一个俊美的行尸走肉,再无生气。那场狼烟烽火,征战四方,不过是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