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批命纸(1 / 1)
第八十一章
剑光泠泠,一套紫微剑术舞得杀行云流水,杀机暗含在招招式式之间,看似如水温柔,却又招招致命。
这人手持着一柄长剑,剑上乍一眼望去寒光凛然,锋芒毕现,却又似乎暗含春水波光,格外温柔,哪怕是最不识货的平野武夫见了,只怕都得称一声好剑。
这宝剑光华耀眼,主人却要比这宝剑更胜三分风华。他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仿佛不是一柄瞬可杀人的利剑,而是在和风细雨里随手攀折下的三月桃花。他容颜极盛,薄唇微挑似带笑意,凤眼轻挑,第一眼见温柔多情,第二眼见璀璨生华,眉目流转尽是写意风流。
真正抵得上一句□□如刀。
可这样一个看似风流的多情人,却最是薄情。至少,他对她,不留一点情面。
衣久岛站在一旁看着,美目似怨含幽。她受谡巫的命令前来替游怀水驱蛊,如今药到蛊除,怀水公子……自然没有再在南疆停留的缘由。
她一面为游怀水的冷面而觉得他面目可憎,一面又情不自禁地想再多看他两眼。
若是要将这人留下的法子……也不是没有。南疆秘法蛊术,她样样精通。
衣久岛垂下眼睑,内心挣扎不堪。
可……一个失去本心,对她百依百顺的傀儡,又怎么比得眼前这一个惊才绝艳的怀水公子?
她心中苦涩难言,既放不下,可又求不得。而这苦涩注定却还要伴随她一段漫长的岁月。
而面对衣久岛这一份深情,游怀水注定无以为报。
他将春水收回剑鞘,眉目里一扫平日郁郁,渐渐有些找回昔日怀水公子的风发意气。
游怀水将真气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小周天,感受到其中蓬勃复苏的生机,既是欢喜又是难过。
欢喜终于摆脱了病体负累,却难过自己此刻不能呆在叶归舟身侧……也不知道他的师弟为此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恨自己不能将他牢牢护在身侧,反而要他处处为自己谋算。
可这一切都要走到尽头了。
他眼中更显温柔,那对心上人的一腔情意从心口流淌到四肢百骸,像吃了上好的糖浆,甜蜜极了也快活极了。
他摸了摸腰间‘春水’,暗自对那远在他方的人轻声低语,轻如流云,很快就被微风吹散在空中。
说来可笑,他从前看似温柔多情,却最冷心薄情,对这情爱更是不屑一顾,觉得这些小动作惹人耻笑,而如今才知道什么叫做情难自禁。
只有用情至深,才会情难自禁。
可游怀水却想不到,他再见叶归舟之日,居然是在这样的境地。
新建的驸马府张灯结彩,双喜福字贴满了门户,丫鬟仆从也换上了新作的暖色衣裳,脸上也尽是一派喜气。
着整个京城谁人不知道,他们那太皇太后的心尖宝贝儿,当今皇上的嫡亲姑姑,哪怕是在京城里也数得上号的大美人儿,清平长公主殿下,在蹉跎了数个寒暑后,终于也到了出阁的时候。
寻常人家的姑娘出阁,已经要吹锣打鼓,大肆庆祝一番,何况还是以公主之尊下嫁?
不到数日,这名不见经传的新晋驸马爷的身份就被摸得清清楚楚,却是当年游老御史的亲外孙,如今游小太傅的亲侄子。
也可算得是出身名门。
这出身虽然清白,但在遍地凤子龙孙的京城却是一文不值。更别说是这新晋驸马还是半个白身,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似得,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听说过他的名头。然而叫京城里安坐殿堂中的大人们更为惊讶的是,无论他们如何的手掌通天,能在朝廷上再如何翻云覆雨,却始终没有一人,能够查出这叶姓驸马的从前来历。
很快,京城权贵的圈子里便便有人在暗地里悄悄传出一则消息,说这新晋的驸马爷,恐怕是永乐宫中那位的师侄。
而大多经历过前朝七王之乱而有幸活到如今的大臣们恐怕都都不会忘记,当年还不及弱冠的少年国师的手段有多可怕。
多智近妖。
若说镇守负春关外的镇北军是中州皇帝最锐不可当的国之利器,那常伴青灯立于永乐宫中的国师一脉就是中州历代君王最忌惮却又不得不信的智囊。
只为天命。
天命向来玄妙,有人笃信不疑,同样也有人嗤之以鼻。而在帝王家,也同样有人笃信不疑,有人嗤之以鼻。
像前朝的承圣帝父子,便蔑视天命,而其三子扶风,更蔑视国师一脉,将其叱之为国之妖孽。
只因一纸批命。
当时的承圣帝在位三十五年,膝下八子,其中最偏爱贵妃所出的三皇子扶风,觉得其智计双全,有王风。
然而清越真人却同帝王相异。虽然国师一脉并不干涉帝王择嗣,然而每朝国师都会为每位皇子开蒙批命。
而三皇子扶风,是陀罗入命,命主灾侮,数主凶危。心行不正,性刚威猛,终其一生横成横败,飘荡不定。
这本该是一等机密,只由帝王亲见,再藏入天机阁中封尘,然而阴差阳错下,这一纸批命却落入扶风手中,皇子之尊,向来心高气傲,扶风更是刚愎,当即对这一纸批命嗤之以鼻,更叫他对清越真人怀恨在心。
然而却不想这纸批命一语成谶。
而承圣帝这一生当皇帝当得勤勤恳恳,可说是英明神武,算得上是一代明君,却也实在想不到为了他这偏宠的三子,居然让自己沦落到晚节不保的地步。
他在位三十五年,虽对所为天命嗤之以鼻,但同国师一脉却一向隔了一道七尺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这格局却由扶风打破了。
他公然宣称国师意图谋反,带领三千精兵围攻永乐宫,用一场滔天大火,将身在其中的清越真人活活烧死!
可笑修道之人一向清心寡欲,而清越真人这一生更不涉朝堂,这谋反的帽子扣上去,别说是那些舌枪口剑,一生致力参参参的言官不敢,哪怕是承圣帝也不敢这样做。
扶风却这样做了。
承圣帝舍不得儿子,最终只好压下消息,以永乐宫意外走水盖棺而论。
他春风得意,自觉除去此生大敌,又手掌兵权,从此行事更加肆无忌惮,将那至尊之位视作囊中之物,甚至有隐隐又不将皇帝老子放在眼中之势。
承圣帝顿觉齿寒,终于开始正视清越真人当年那一纸批命。不再偏宠扶风,而将精力放在当初清越批命尚可的子嗣身上。
其中七皇子扶明宽厚仁慈,双目清朗,在承圣帝看来虽有些多余的妇人之仁,但大体也杀伐果断,在朝中也得到了不少臣子的拥护。他观察许久,一面不动声色地收回扶风手中兵权,一面观察扶明。最终将其立为太子,渐渐将朝中事务交托给他,只待一日他行事成熟便传位于他。
而扶明也不负所望。
他可为君,而扶风又怎可能甘愿为臣?
七王之乱,由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