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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为君生-4(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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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醉在苏府的日子很安定。

整个苏府的人都习惯了她的存在。

譬如宗主在书房,左手执卷,右手……右手翻过一页,便又握住醉醉的左手。

两手交握,也可以通过手掌上的穴道灌注内息,走的经脉不同,效果不及由肩头穴道灌注。但对梅长苏来说,那暖洋洋的内息进入体内,在四肢百骸间游走,所起到的效果,远胜于火盆和手炉。

他望望庭院,阴沉的天空。

“快下雪了……”他说,“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而这个冬天,或许会是他十多年来最轻松的一个冬天。

“在写什么?”他看她聚精会神的趴在几案上奋笔疾书,凑过去,“这是……飞流?黎纲?”

原来她不是在写字,是在画画。没见过这种画法,把人的头画得比身子还大,特别可笑可爱。但她却画得极传神,让人一看便知道画的是谁。

“黎纲……放飞鸽子?黎纲往回走,发现……飞流捉住了鸽子?黎纲又放飞鸽子?飞流又捉住鸽子?黎纲这是被飞流气得……吐血?”他竟然看得十分明白,忍俊不禁。“这是……一堆甜瓜?飞流发现了甜瓜?飞流朝甜瓜扑过去?这是……我?我怎么穿得像个球?我有穿那么多衣服吗?我说‘只许吃一个’?飞流……飞到一半摔倒地上?飞流这是……泪流满面?”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画得真是有趣!

“这是什么意思?飞流的眼睛怎么了?”他指着“飞流发现甜瓜”那一格问,飞流的眼睛是奇怪的形状。

“这是桃心。”醉醉蘸点墨,执起他手,在他虎口处画了个小小桃心,“表示爱。飞流爱甜瓜,一看见甜瓜,眼睛里就只有对甜瓜的爱了。”

黎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五指交握,亲密的靠在一起说笑。若在平时,黎纲少不得要鞠一把老泪,十多年了啊,少帅他什么时候过过这种轻松又健康的日子?

可今日,他没有时间发这种感慨。

“宗主,宫内急诏!请速入宫!”

“说了什么事了吗?”梅长苏问。

“没有。但今天早上,有八百里加急军报入京。恐怕与此有关。”

梅长苏立刻感到,那只温热肉乎的小手忽然颤了一下。他不动声色,道:“准备马车,即刻进宫。”

醉醉取来了厚厚裘衣给他披上,系好衣带。她城府不深,一切的情绪都表露在外。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忧虑。

“别担心。”他摸摸她的头。

只要他在家,就会给她头梳得漂漂亮亮。她的头发乌黑油亮,又多又密。时间长了,他竟有些喜欢上了这闺房之乐。

上了马车,他垂眸,用手绢沾着茶窠子中的水,慢慢的将虎口处的桃心擦去。

醉醉到此有一个多月。她来的时候,甜瓜便已过了季。她从未见过飞流吃甜瓜,却知道飞流爱甜瓜。

她画的那些画,虽然可爱有趣,但……若不是将那些人的性格特点摸得透彻,怎能表达得如此鲜明?

他们对她一无所知。她却似乎深深的了解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醉醉望着中庭发呆。

时间终于是到了啊。她等了一个多月,终于等到了这四境告急的烽烟。

梅长苏将死在北境。

如愿以偿,不是病死深宅,而是,鞠躬尽瘁,战死沙场。

她不会让他死的!

醉醉握起拳头。有她在,他这次绝不会死在北境,他会好好的活着回来!

她忽然听到了翅膀振动的声音。

有信鸽落到了庭院中,有下人捉住,解下信桶,急往蔺晨那里送去。

还在……调查她啊?

醉醉的嘴角翘起得意的笑容。

查吧,查吧!你们就是查翻了整个江湖所有跟医、药、毒甚至双修媚术相关的门派也查不到老子的!

老子为了今天,从小苦练官话!老子讲一口标准的官话,偶尔露出来的口音其实是用来迷惑你们的前世的口音啊!

老子这辈子真名叫“李月娥”这种俗到爆的村姑名老子会告诉你们嘛!

老子的名字叫醉醉!

这不是假名,是老子上辈子网上用的昵称啊,这辈子知道的除了老子自己就只有南生了!

……

南生……

醉醉垂眸。笔尖在纸上勾画,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憨厚少年……

南生啊……

她盯着那少年看了会儿,将那纸团了,扔进了火盆里。

事情果然就如她所料的那样,四境告急,烽烟四起。

梅长苏要北上。

“你必须带我去!”她吻着他,“下雪了,这么冷。北境那边只会更冷。我不去,你肯定就回不来了。”

他扯开她的亵衣,手一路向上,流连游荡。

虽不知她背后势力意欲为何,但对于她本人,他并不担心。他智计百出,使过各种手段对付他的敌人和对头,却绝少使用美人计。便是因为他知道,女人,最易因身体而生情,因生情而背叛。

她喜欢他。他知道。纵他身体不好,床榻间使些温存手段,也将她吃得死死的。

感受着肌肤滑腻,娇体温软,吻了吻她的唇,他含笑道:“……好。”

庭中白雪越积越厚,寒意愈盛。帐中却春意融融。红烛泪落。只听见女子细碎的呢喃和呻/吟。

只听见她一遍又一遍的唤着……

梅长苏……

梅长苏……

……

梅长苏终是去了北境。

该去的人都跟着去了。黎纲去了。甄平去了。蔺晨去了。宫羽去了。

醉醉也去了。

这场仗打了七个月。醉醉险些死在北境。

条件真的太艰苦。而她,只是一个不会武功,又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的姑娘。

她大病一场,要不是有宫羽照顾她,说不得,回不来的人就成了她。

但她绝不会感谢宫羽!哼!

回到金陵苏宅的时候,已经是来年的四月了。

留在家里的人都换上了春衫,翘首以待,等着这宅子主人的回归。

他们担心忧虑了整整一个冬天,就怕听到什么噩耗。然而出乎意料,从北境回来的宗主,非但没有更加虚弱消瘦,反而气色极好,甚至,他看起来还结实了许多。薄夹衣穿在身上,显得肩膀厚实了不少。

大家的气色也都还好。就连宫羽姑娘,嗯,虽然瘦,但她一直都是这种弱柳扶风的样子啊,看起来也算气色不错的。

真正不好的,就只有醉醉姑娘一个人。

他们都记得,她总是喊着要节食减肥,却总是抱着吉婶烧的猪蹄鸡腿不肯撒手,以至于腮边的小肉肉总是颤颤,仿佛婴儿肥还没褪去。小下巴更是圆润可爱。似她这种生得圆圆润润的姑娘,最是得年长妇人的喜欢,吉婶天天不是肘子就是猪蹄的炖给她吃,以至于她挂在嘴边的减肥节食,从未实现过。

而现在,从车上下来的这个姑娘,身上裹着丝袄,眼窝深陷,下巴尖尖。虽然以男人的眼光来看,当然这样比从前更漂亮了几分。但是可把吉婶给心疼坏了!

醉醉看见吉婶,那真是百般委屈都涌上了心头啊!她冲过去抱着吉婶,“哇”的一声就哭啊。

“吉婶!我好想你!呜呜呜呜呜呜……”她好苦啊!

“别哭了!别哭了!婶子灶上给你煨着猪蹄呢!”

这真是咒语一般的神奇,一下子就让那丫头止住了眼泪,抽抽搭搭的:“在、在哪呢?快、快给我……”

梅长苏简直无语望天。

“要吃东西,也先把自己洗干净。”他提溜着她回房。

若不是她跟去北境,他可以想象这次他势必就长久的留在那里了。她为了他,很是吃了苦头,还险些病死。

他的心再硬,也是有几分柔软的。对自己的枕边人,终究是生出几分怜惜。

北境一战,她身后的势力没有任何的动作,或者,还在筹划更多?

但他不怕。

他病得要死的时候都不曾怕过。何况他现在的身体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不管他们想干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至于她……就让她真真正正成为他的人好了!

宗主和醉醉姑娘回去洗漱,磨蹭了好久都没出来。以至于吉婶不得不把凉了的猪蹄又拿回灶上热了一下。

待两人终于现身……宗主一派神清气爽,醉醉却眼波潋滟,面如桃花。两人在房中做了什么,众人都心知肚明。

吉婶脸上笑开了花。这样好!这样好!

最好早点给宗主生个一男半女!

吉婶想着,她得再去给醉醉炖只老母鸡,要好好的补一补呀!

可惜,她这样的给醉醉进补,醉醉的肚皮也没能鼓起来。

且醉醉自瘦下来,便没有再胖回来。

她的下巴变得尖尖,腰也变得纤细。整个人像是长开、抽条了。

梅长苏流连在房中的时间也因此变得更久。

他的身体一天天强健起来。

从前他站在廊下看看雪,便会被晏大夫吆喝着塞回屋里。

现在,他竟也可以执剑,早晚功课不断。不仅身体变得结实,因经脉受损而失去了的内息,也有所恢复。纵然不能恢复到林殊的程度,便这样继续下去,假以时日,也是可以上马杀敌的!

夏天很快就过去,秋天便来了。秋风带来了寒意。

到这时节,醉醉便不爱起床,只缩在暖暖的被窝里。

清早梅长苏揉弄她一阵,见她始终闭着眼睛,便作罢了。昨夜兴起,压着她弄了三回,想来是困得不行了。

他笑笑,亲了亲她的脸。自去穿衣,入宫。

到了中午,醉醉还没起来吃饭。

宫羽知道了,便来唤她起床。将她推到妆镜前,帮她梳头。

醉醉还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宫羽给她通着头发。不过通了几下,木梳上便缠上了许多发丝。

那曾经乌黑油亮又浓又密的头发,不知不觉变得枯黄稀疏。

宫羽忽然便落了泪。

醉醉揉着眼睛,恰从镜中看到。无语道:“我还没死呢,你哭个啥?”

看宫羽的神情,赶紧摆摆手:“别!别给我露出这副‘世上我最懂你’的表情啊,我可受不了!”

可这世上,就是我最懂你……宫羽默默的想。

若换成是她,她也愿意,像她这样……把自己的命换给宗主……

醉醉无奈:“我都说过好些次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们都以为她会死。可她知道,所谓的“死”,其实只是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

她的身体愈来愈差了。夜里也开始咳嗽,再在他身边待下去,势必就瞒不住了。

回忆昨夜的温存,她嘴角泛起淡淡笑意。

她贪恋他的温存缠绵,一如他贪恋她体内的生机。

可她这福利啊,也算是吃到头了。她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所谓功成身退,事了拂衣去,说的就是这种情形吧?

醉醉忽然觉得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背心忽然颤动几下。宫羽手疾眼快递了手帕过去。

她们在北境,已有了这样的默契。

醉醉一口血,便吐在雪白的手帕上。像雪中红梅,艳丽得动人心魄……

春狩秋猎。

又到了陛下行猎九安山的时候了。梅长苏自然在随行之列。只是今年,他不会再缩在车里,抱着手炉。他会骑着马,背着弓,亲自下场。

宅中的人都大门处相送。

他向门中望了望,没有看见醉醉的身影。许是因为他要走一个月,她又嫌冷不愿意跟着,昨夜,她缠了他整整一夜。现在怎么起得来。

他可知道她起床有多难。

蔺晨见他向里张望,翻个白眼儿:“磨磨叽叽的干什么呢?还不走!”

梅长苏愕然:“我还没收你房租饭费,你这白吃白住的,竟然赶主人走”

蔺晨没好气的道:“你赶紧走,我也好回琅琊山了。我这样的人物,窝在你这破宅子里,真是委屈我了!唉……”他叹口气,摸着心口道,“心疼自己!”

梅长苏给了他一拳。

正准备上马,听见了醉醉气喘吁吁的喊:“梅长苏!梅长苏!”

她还是爬起来送他了!

他的嘴角忍不住微翘。

醉醉裹着絮了丝绵的氅衣,披头散发的一路飞奔。苍白脸颊因奔跑浮起红晕,眉梢眼角有昨夜未曾褪尽的春情,不再像个小姑娘,而是不知不觉中已长成了妍媚的女人。

她跑过来抓住梅长苏的衣襟,气喘吁吁的埋怨他:“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什么样子!”他轻斥。

女孩子家怎么能不梳头就出门!这种样子,又怎能被他之外的男人看到!

她才不怕他骂,她盯着他,忽然扶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吻住了他的唇。

四下响起几声咳嗽。众人看天的看天,瞧地的瞧地。你盯着我的耳朵,我研究你的鼻孔。

只有蔺晨大剌剌的看着那两人,哼了一声。

醉醉已放下脚,微笑看他。

江左梅郎城府再深,大庭广众之下,也耳根发烧。

他低声骂道:“胡闹!”

却见她眼窝微陷,衬得一双眼睛大得出奇,如潭水一般,映着他的面孔。脸颊消瘦,下巴尖尖,有种病弱的柔美。

她又瘦了,他想。她最近染了风寒,夜里会咳嗽,一直睡得不太好。

偏还夜夜缠着他。

他的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得意,几分怜惜。

“乖,别闹。”他拢拢她的头发,“好好在家等我回来。”

“嗯。”她只是不眨眼的望着他,像要把他刻在心上。

“等我猎只狐狸,给你做条新围脖。”

“嗯。”

“还有,”他压低声音警告,“不许老欺负宫羽,啊……”

“啧!”

他敲了她头一下,利落的翻身上马,看了看她。

“看好家。”他对黎纲说。

策马而去。

众人扬鞭跟上。

唯有甄平,马身打个转,勒住马,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醉醉微笑:“甄叔,保重。”

甄平胸中堵得说不出话来,他仰头看了会儿天,才道:“醉醉姑娘,保重。”

打马追去……

醉醉剧烈咳嗽起来。

“叫你跑!叫你跑!活该!”蔺晨骂着,一指点出,封住她几处穴道,暂缓了毒素反噬。

醉醉倒了倒气,才笑道:“这不是赶着……见最后一面嘛……”

黎纲不忍再听,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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