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五】（1 / 1）
时值初冬，天气却如腊月一样寒冷。自从几天前刮起了风雪，原本已经很低的温度又往下降了一层，而且随着风雪渐大还有越来越冷的趋势。
气候的异常令人们想起了三百年前的大灾难，据说那一次是夏日飘雪寒冬烈日，短短几天之间水源枯竭山地荒芜，原本以为不过是短时间的反常其持续时间却并不短，甚至随着时间流逝更加厉害，那年因为饥荒因为过热或过冷而死亡的人畜多不胜数，眼看着再这样下去人类将会灭亡，耶尔真宗才不得不采用活祭的方法将祭龙唤醒，请求祂保护。
如今虽说耶尔真宗已逐渐没落，但经受那么多年宗教熏陶，再怎么迟钝的人都知道几天前生异象飞升的那条巨龙就是耶尔真传教时一直提起的大陆守护神祭龙，再对比当年今日，没有了祭龙护持，甚至可说是被祭龙抛弃的这片大陆，绝望渐渐升腾。
比起被阴暗情绪笼罩的民间，各国皇室的反应要更为强烈。与被史书引导、从没有真正接触过耶尔真宗核心的普通人民相比，他们知道得只会更清楚更准确，那也意味着，他们更加明白祭龙回归上界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华纳国国王寝宫内。
“混蛋！”一拳狠狠地砸在旁边楠木桌上，发出的巨响让人不由自主地担心砸桌的手和被砸的桌子。
多伦无动于衷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轻飘飘地说：“父王请息怒。”
那边的国王自动忽略了他这一句没什么诚意也没什么作用的劝说，又砸一下桌子泄愤，才望向在一旁悠悠闲闲喝茶的自家儿子，差点没被他那样子整吐血，深呼吸几次后才问：“究竟那是怎么回事？！”
多伦慢慢呷口水，不紧不慢地禀告自己“调查”到的内容：“前一阵子释华真皇女曾派人前往耶尔真祭殿，抓了不少人逼问祭龙祭子的下落……”又喝了口水，继续，“最终在一位祭司的带领下，他们去到祭坛中心，破开结界，将祭龙的头部硬生生地拽出封印之地。”短短几句，却如亲临。
不过国王没有留意到其中怪异之处，他只被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破开结界？除了圣女跟大祭司，有谁能动那个结界？带他们过去的是大祭司？”
多伦摇头：“大祭司一脉对祭龙圣女都是绝对的忠诚，即使自裁也不会背叛的。”更何况实际上，每一任的大祭司都有灵魂契约，一旦背叛是会受到灵魂撕裂的痛苦的。
“那……难道是……”多伦的肯定没让国王松开紧皱的眉头，其实无论是哪个答案，可说都是各国皇室最不愿意看到的。
放下已经只剩薄薄一层水的杯子，多伦动了动身子，斜斜地靠在椅背上，右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左手手背。“耶尔真宗已经衰落，摩洛印宗酝酿了那么多年，选择现在露出爪牙并不奇怪。”
国王沉吟。摩洛印宗的确在地下活动了很久，近几十年更是动作频频。曾经各国皇宗聚集到一起想要商量个对策，但被神殿的人阻止了，那时很多人都不能理解神殿的选择，如今看来，难道是当时就已经被摩洛印宗渗入了？
多伦瞟一眼不远处沉思的国王，轻轻一笑：“父王，别太忧心了。当年的事没准的确是祭龙的意思。他大概……早就料到这种局面了吧。”
国王瞪着他：“说什么胡话，祭龙受上神的契约约束着护佑大陆，一旦这方世界灭亡，祂也活不了，怎会有意为之？”
看见国王一脸笃定，多伦垂眸，唇边勾出几丝讽刺：“你们就那么相信他会一直想要护着这个世界？不说被拘在这个世间千百年毫无自由可言，单是这些年人们对他毫不敬畏甚至可说是亵渎的态度，他就不怨不恨？更何况……”他给自己续了杯水，喝一口，继续说，“上神的束缚在祭龙受到生命威胁时会自动废除，现在他不就升天了？”
国王一愣，脑子里千回百转，脸色忽黑忽绿十分精彩。待脸色恢复正常，他看了多伦一眼，目光里带上探询：“多伦，你……”
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多伦笑笑自动回答：“或许真是祭龙的力量已经减弱很多了吧，反正，血契对我的效力没有您这么强。”
见国王那布满疑虑甚至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的双眼，多伦一哂，姿态随意地站起来：“父王，我要到释华真一趟。”
“你去那儿干什么？”出现了这么一件大事，而且世界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多伦国王与释华真女皇都不约而同地将联姻推迟——若是世界灭了，还联姻来干嘛？
多伦随意地挥一挥手：“去处理一些事儿。”
距离回归已有接近半个月，估计她们也该冷静下来了吧？
释华真皇女宫殿内。
一众侍女正战战兢兢地看着正于殿内对峙的两人。
自从前阵子巨龙升天之后，不知为何，这两位竟然一反之前和谐的相处模式，渐渐起了冲突，随着时间流逝，冲突程度更加严重。更让其他侍女不解甚至惶恐的是，冲突是由绿鹅姐引起的。绿鹅姐自那次病倒痊愈后性格变得温和不少，他们做错了什么，以前的绿鹅姐总是冷着脸毫不留情地批评或用刑，病愈后的绿鹅姐只会笑眯眯地跟你谈心，谈哪里哪里做得不对、为什么不对、为什么要这样做，什么？不愿意？那你不愿意的理由是什么……诸如此类的直到把人说服为止，无论错得多么离谱，她都是淡淡地笑着从来没发火，以致他们还以为她的脾气已经没了，哪儿知道，无论平常多么平静，火山始终是火山，一旦爆发也是够呛，更何况，她爆发的对象还是她绝对不应该惹的人——自己的主子，释华真唯一的皇女，乔安殿下。不过奇怪的是，乔安殿下这段时间居然好像心情很好，丝毫不介意绿鹅的反抗，貌似还有一点享受，直到今天。
皇女乔安——绿鹅眯起那翡翠的双眸，唇边的笑容带上丝危险：“你说什么？”
乔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我说，让我出宫。”
绿鹅轻笑几声：“不准。”
“你并没有权利禁锢我的自由，我只是通知你一声而已。”
“谁说没有权利？”绿鹅看她一眼，“当初你进宫时签的是买断的契约，一生归皇家所有。”
乔安皱起双眉。她倒是没想到绿鹅居然是买断终生的，不过，其实这也没什么。“无论你让不让，我都得出去。”
绿鹅眼中迸出凶光：“你就不怕被抓进牢狱？私奴逃跑可是死罪。”
乔安牵了牵嘴角：“世界都快灭亡了还怕什么？”
绿鹅一哂：“你相信那个传说？”
一向好脾气的乔安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怒气：“祭龙真身你也见过了，现在外面的情况你也知道，这样你还不相信么？！”
仿佛是应和乔安这句话，窗户被狂风敲打发出一声巨响。
绿鹅看了那窗户一眼，见玻璃上已出现细微的裂痕，双眉微蹙，态度依然不动摇：“说什么祭龙护佑大地，三百年前的大灾难时祂明明在，但祂做了什么？眼睁睁地看着无数人热死冻死饿死为了食物互相残杀而死！祂做了什么？！祂什么都没做！”
看着绿鹅紧绷的脸以及眼中清晰可辨的愤恨，乔安双眉锁得更紧。又是这种违和感……为什么……她平复一下心绪回答：“最后不是他不是将灾难平复了吗？”
绿鹅讥笑：“要不是以圣女为祭，祂哪儿会理会！”像是要把压抑多年的不平一次吐出，不等乔安反应过来，她继续说：“护佑之神会需要将侍奉祂的人生啖？！还是先将灵肉分离，吸灵后再将肉体一口一口地啃！这是护佑之神会做的事吗？！”
以圣女为活祭这说法不是第一次听，但这么详细还真没听说过。乔安眸光闪了闪，问：“这是摩洛印宗人说的？”
“说？哪儿需要其他人说？这是我亲眼见到的！”绿鹅立刻反讽，但话出口后才发现不对，脸色瞬间黑了：“你套我的话？！”
乔安一脸平静，淡淡回应：“三百年……这就是摩洛印宗一直寻找的长生之法？”然后看了一眼四周神情从她们聊到祭龙开始就变得木然的一众侍女，猜测道：“小时候的事，也是你操控了记忆吧？我都不知道你们还有操纵和修改别人记忆的能力。”
绿鹅抿唇，呼吸几下才恢复惯常的冷艳模样。“不愧是圣女，观察力不错啊。”见乔安不为所动，她接着说：“对比起换魂，记忆操作不过是小儿科。”她站起来，慢慢踱步到乔安身前，右手轻柔地抚过乔安的脸，抬起她的下巴，笑了笑：“圣女阁下，两度换魂的感觉怎么样？”
乔安淡淡地看着她：“托福，得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体验。”
绿鹅直视她的眼睛，原本显得阴沉的深褐色眼睛自从换了主人后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不由得想起当年的圣女，如同上好绸缎的银白长发，宛如黑夜中静静守护大地的圣洁的浅金月色双眸，让人一看就为之着迷，也深刻感受到被女神俯瞰的自己是多么的渺小。
“如今祭龙不在了，纵然你还有圣女的能为，又能做些什么？”
乔安微微一笑：“圣女从来都不是依附于祭龙的存在。”不等绿鹅反应过来，她转身正准备离开，不想此时传来敲门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住，对视片刻，乔安敛容退到一边，双手交叠腹前，一派侍女的低眉顺眼模样。
绿鹅下巴微抬，扬声说：“进来。”
一位侍女战战兢兢地进门汇报：“殿下……华纳第一王子前来拜访。”
两人同时一愣。绿鹅皱眉，乔安沉吟。
这个关头，他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