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1 / 1）
自那次女皇在宴席上的爆炸性宣言发表之后，释华真举国上下陷入一轮论战之中，争论的主题就是：释华真与华纳联姻，是互利合作还是吞并的前兆——而这吞并又是释华真吞掉华纳还是华纳吸收释华真？
不过这些议论丝毫没有影响到正密锣紧鼓地准备婚礼的释华真皇宫。
在侍女帮助之下脱掉试身的礼服，乔安疲惫地坐在梳妆台前。
绿鹅拿过披肩轻轻地盖到她肩上，“殿下，先休息一下吧。”
乔安朝她微微一笑：“谢谢你，绿鹅。”
绿鹅愣了愣，回过神时乔安正拿着杯子喝水，白色瓷杯和淡淡水迹衬得那粉色的嘴唇更加红润，碧绿的眼睛如同最上等的翡翠，细眉巧鼻，五官精致得如同娃娃。浅金色长发披散而下，半遮住娇小却玲珑的身子。
皇女乔安从小开始就是一个美人，长大之后也果然成为绝代佳人。
绿鹅垂眸，拿过水壶为乔安添水，见寝宫内已无外人，才犹豫着问：“殿下，您……真的打算跟多伦王子成婚？”
乔安喝水的动作停了一瞬，之后才回答：“要不能怎么办？到母皇跟前哭闹？或者干脆私离皇宫？”到女皇前面哭闹最有可能的后果是被软禁在寝宫里直到婚礼举行；私离皇宫嘛……亡命天涯，一旦被发现，好运的继续履行婚约，不好运的很有可能直接斩立决。嗯？不过跑到那若去貌似是个不错的主意……然后乔安摇摇头。依如今形势，释华真皇女跑到那若，被发现了估计也就只有当人质的命，虽然她很想亲身去调查一下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其实有个更重要的原因让她迟疑至今，那就是……她总觉得，多伦身上偶尔会有一丝那人的影子，但都只是惊鸿一瞥，上一刻因其迷眩，下一刻便自己推翻了之前的猜想。只是一次两次是偶然，多了就觉得不正常了。所以她也想弄清楚，究竟是自己相思成疾，还是多伦跟那人真的有关系。
“但是……”绿鹅有点着急，“但是殿下您不喜欢他啊！”
乔安低笑，站起来拍了拍绿鹅的手：“皇室的人有几个是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的？况且……”她转头，看似看着一旁的花束，但视线却没有焦点。“我和他……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的。”
稍显落寞的低喃传入绿鹅耳中，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殿下您……有喜欢的人……？”
乔安微笑，并没有发现那句问话的语气有多么僵硬，以及隐于字间的一丝危险。
见她默认，绿鹅眼光闪了闪。“我能知道是谁吗？殿下隐瞒得可真好。”
乔安眉眼弯弯：“要是我说，我上辈子是一个须将身心都奉献给祭龙的圣女，你信么？”
绿鹅不认同地瞪她一眼：“殿下，这里可是释华真。”在释华真皇宫里私下谈聊那若和祭龙，若被传到女皇耳中可是会受重罚的。
乔安调皮地嘿嘿笑了几声，转移话题：“我看你似乎对多伦王子挺有好感的啊，难不成你喜欢他？”
绿鹅脸色变得很奇怪：“殿下在胡说什么呢。”
乔安笑睨她：“每次多伦王子来时你都死死地盯着他，这不是有意思？”
绿鹅抿唇不语。
乔安还是不放过她：“我听说随嫁侍女有很大几率会成为妾室，你努力看看？”
绿鹅努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跟乔安说了一声就出去拿食物了，留下乔安乐得不得了。
寝宫中只余她一人，乔安息了笑声，望向西北方向，任由自己思绪飘远。
于是当绿鹅捧着糕点进来时，看见的就是乔安面向西北，脸上是她不自觉露出的幸福而怀念的微笑。
餐盘旁边的手蓦然攥得死紧，绿鹅眸光闪了几闪，终于将那抹疯狂收起，而仅透露出坚定。
乔安醒来时，觉出有点不对劲儿。
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无力，就像被灌了铅水一样，重的完全不能动弹。但这不妨碍乔安感觉到身下躺的身上盖的东西的异样。无论是当年在圣女宫还是重生后在皇女宫殿中，她用的东西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的，软床丝被，触肤光滑细腻，哪儿像现在床硬硌得背疼，环绕周身的布料粗糙刺人。
乔安挣扎着睁开眼睛，对于眼前陌生的一切已经完全不惊讶了——毕竟现在这种身体状态她在不久之前刚刚领教过，更有身边物为佐证。
待身体上的不适渐渐缓解，她才慢慢地爬起来。左右看了看，虽然房间很陌生，但能肯定她还在释华真国内，时代应该也与皇女时期一样或相近。
在看见旁边摆着的梳妆镜时，乔安考虑了一下就走过去。刚才的不适是换魂造成的，灵魂和肉体初时不相合互相排斥，这说明，她的身躯又换了，而这一次是圣意还是人为还不清楚。
镜子中由小到大忠实地映照出她如今的身姿。
那是一张平凡的脸。没有了翡翠般的绿眸，没有了丝瀑般的浅金长发，浅褐的头发并不柔顺，甚至有点干枯毛躁，总的来说，身材平平姿色平平，唯一的亮点大概是还闪着灵动光芒的深褐色眼睛。
乔安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打量过如今这具身躯，不过对这副样貌倒是挺熟悉的，只是没想到，她从睁眼便可见到这身躯的状态变成必须要站在镜子前才能看见。
她坐到梳妆台前，把衣服的领子往下拉了拉。对面的镜子中映出右边锁骨下的爪状黑痣。
是的，这身躯原来该是绿鹅的。
也是至今，乔安才想起这个爪状黑痣究竟是什么东西。
虽说耶尔真教宗在大陆具有统治地位，但地下组织还是不少的。在三百多年前，即乔安还是圣女乔安时，就听说过地下新兴一个宗教，以黑爪印为标志的摩洛印宗。与倡导轮回、生命由自己掌控但因果也报应于自身的耶尔真宗不同，摩洛印宗信奉依靠掠夺来获取自己想要取得的生活，而这种掠夺的手法就是——灵魂交换。而摩洛印宗的教徒的标志就是鸡爪似的黑印。
当年得知时，乔安和他都很纳闷怎么有人有能力进行灵魂交换。要知道，除了祭子圣女和少部分高级祭司，普通人类根本没有什么灵力，精神力也一般，根本不可能操纵魂魄。在讨论一番后，他觉得要不是创世的力量在外界有残留而被人发现并加以利用了，要不就是，他们与其它他不知道的事物有交易。
说来，乔安第一次重生之前，好像有听说当时正好抓到一位摩洛印宗高层人员……
于是这一次，是人为？为什么绿鹅要这么做？
乔安动了动手腕，发现身体相对松泛多了，拿过梳子将凌乱的头发整理一下，按照记忆扎起绿鹅一贯的发型——虽然不大好看也不大对，不过……能稍微糊弄人就行了，管他呢。
再稍微把自己整理一下，确认没问题了，她坦然地走出门。
“绿鹅姐，你的病好了？”迎面走来一位侍女，乔安认得那是自己，不对，应该是皇女乔安的侍女之一。
乔安不动声色地微笑点头：“好多了，我病了多久了？”
那位侍女一脸喜色，看得出是真的很高兴绿鹅“病好了”。“已经快五天了！殿下吩咐你好好养着，把病养好了再过去。”顿了一顿，她又一脸羡慕：“殿下对你真好。”
乔安眨眨眼睛，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只要你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殿下对人一直不错的。”
然后她留意到侍女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心里咯噔一下，维持着笑容捏捏她的脸蛋：“怎么了？”
侍女一脸疑惑：“绿鹅姐姐……感觉你变温和了啊。”
乔安这才想起，绿鹅之前多多少少有点不合群，一是身份原因，还有就是，她个性比较冷，不容易与人混熟，她也从来不主动接触别人。
不过，错误既成，总不能说刚才自己脑子发蒙有问题了吧？而且，她实在模仿不来绿鹅的高冷感觉。
“殿下最近怎么样了？”保险起见，她决定转移话题。
“殿下还能有什么事？这儿可是皇宫啊！不过这几天挺安静的，前几天还喜欢一直躺床上，好像很累的样子，对别人都爱答不理的。”
这么说来，绿鹅的状态应该跟自己差不多。
打听到一些消息之后，乔安笑着跟那个侍女道别。
没想到对方临走前来了一句：“我喜欢绿鹅姐现在的样子！别再变回去了啊！”
乔安愣了愣，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转身朝皇女寝宫走去。
来到寝室门前，听了听里头的动静，发现很安静，于是她怀着丝丝新奇敲了敲门。
“进来。”这声音不是皇女乔安的，估计是别的侍女。
乔安歪头想了想，推门进去，站在门前朝内行礼：“……乔安殿下，绿鹅前来拜见。”要从自己嘴里吐出自己的名字真心困难，而且，她行礼的方式没错吧？原谅她只记得觐见祭龙和释华真女皇的礼节……
然后，一室安静。
乔安疑惑，但即使腰弯得很酸，她也不敢擅自起来。毕竟现在她既不是圣女，也不是皇女，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到头了也只算是侍女里面的中层领导，现在她还摸不准绿鹅的心思，万一一个不高兴把自己给拖出去砍了或者来一顿鞭刑她也受不了啊。
又是良久的沉默，她才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你们都退下。”
原来皇女乔安的声音是这个样子的啊……她突然想起之前他对自己声音的评价：如黄鹂清鸣。那时候自己还问他，黄鹂是什么？他只笑而不语。原来这就是黄鹂清鸣么？好听是好听，但有点冷。不过，她也不知道圣女乔安和皇女乔安的声音是否一致。
“是，殿下。”然后所有侍女鱼贯而出，门被轻轻阖上。
“……你起来吧。”
“谢殿下。”乔安直起身子，望向坐于桌边的皇女乔安。
曾经只能在镜子里看见的脸如今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乔安除了轻微的不适应却没什么别的心思，但与往日镜子中映射出来的面容相比，这张脸，太冷了点儿。
难怪刚才那么安静，果然人无论换了什么样的皮囊，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还是不变的。
绿鹅看向乔安，一双翡翠内流光溢彩，嘴唇微微开阖，却没吐出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