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决战前后（六）（1 / 1）
谢凛是被惊醒的。
许是被宫九震惊到了，他醒来的时候下意识握住来人手腕掐住了他的命脉。待看清人后，方才放开来人，轻呼一口气：“……怎么不叫醒我。”
花满楼笑了笑。他扶住因谢凛起身而滑落的披风，搭到他的肩膀上：“抱歉，弄醒你了。”
谢凛支着额头摇了摇头，他已忘记花满楼其实是看不见的。
但花满楼就好像是看见了一般，从容不迫在谢凛坐了下来，甚至还为他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微笑道：“陆小凤已经睡了，你也已有整整两夜未曾闭过眼，还是先歇歇罢。”
谢凛便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累。”
“我担心你，”花满楼轻轻道，“陆小凤也很担心你。”
谢凛直起身子。
他只睡了小半个时辰，非但没能消除疲惫，反而更觉倦怠。他看着花满楼平静温暖的脸，衬着背后窗外夕阳西下枫叶似被渐渐染红，这种令人安心舒适的宁静，更叫他昏昏欲睡。
谢凛下意识握住眼前茶杯。
但这壶茶显然已完全冷透了，杯壁比指尖更冷。谢凛没有喝茶，只是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自责？”
花满楼又忍不住笑了。
他笑的时候，微弯了眼睛，叫他如墨色黯沉的眼眸忽然有了不可忽视的光芒。他摇了摇头，答非所问道：“因为陆小凤就是这样的人。”
谢凛道：“怎样的人？“
花满楼眼中有了更温暖的神色：“是一个……倘若他的朋友出了事，一定比谁都着急，甚至比那个人自己更想解决问题的人。”
就好像昔日陆小凤面对金九龄与蛇王那样。陆小凤这样聪明的人，并不是突然之间变笨了，只是那两人皆是他的好朋友。所以一开始，他就被两人联手耍的团团转，后来哪怕是怀疑他们了，首先也是愿意帮助欺骗他的蛇王报仇。
陆小凤，本就是这样聪明和善又忠诚的人。
当他的朋友，岂非就是这世上最愉快的事？
也正是因为陆小凤是这样一个人，所以甚至就连西门吹雪听到了陆小凤快死了的消息后，都放下孙秀青赶了过来。
谢凛支着额头，低低笑了起来。
半晌。
谢凛起身，将披风递给花满楼：“好了，我睡觉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这是陆小凤的披风。”花满楼也起身，“你醒了去看他的时候，带给他吧。”
九月初五。
京城红枫已染霜花，秋色渐深。
陆小凤已能自由下地玩耍了。被迫在床里躺了好几日后，现在的陆小凤就像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鸡，蹦达地十分欢快。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陆小凤已像只真凤凰一样，浴火重生。
当然，这种说法得到了在场所有人嗤之以鼻。
先前来找陆小凤时，西门吹雪并未将孙秀青完全安顿好。这一日，他终于将人接到庄子里——这里——无他，此地本是属于他的庄子。更何况有陆小凤花满楼在，世上再无比此地更安全的对方了。
月圆之夜，倘若他无法归来，那么无论是足够他们生活一辈子的财产，抑或未来还有陆小凤代为照顾她……他也很放心。
所以现在，西门吹雪就扶着孙秀青的手臂，缓缓走来。
比起独孤一鹤上一次见到孙秀青，她整个人都瘦了一些。哪怕涂了些许胭脂，看起来精气神仿佛都还不错。
她好像完全不曾试图不阻止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这一战，反而只是站在西门吹雪身边，微笑着凝视他，告诉他：“我就在这里，等你赢了叶孤城。”
但事实上，除了这些，她又还能做什么呢？
爱上西门吹雪，本就是天底下最幸福，也是最痛苦的事。她既然敢爱，又有什么不能接受呢？
当西门吹雪与生俱来的决心理想，与爱情发生不可缓和的冲突，西门吹雪没有一走了之，甚至为安顿她将决斗日子推迟了一个月，她已足够心满意足。
这就够了，当真够了。
看到孙秀青，独孤一鹤的表情又变成茅坑里的石头那般，又臭又硬。他看着虚心认错却又死不悔改的孙秀青，差点就心塞到一剑爆发捅死西门吹雪为苏少英报仇了。
但他到底没有。
首先，他没有爆发技，一剑大概是捅不死西门吹雪的。
其次，孙秀青怀孕了。
于是几人就团团围坐在院落凉亭里，进行了一次严肃而愉快的会议。
内容缩略如下：
主持人兼首席发言人陆小凤满面笑容，他表示：首先他为西门吹雪有了老婆甚至即将有孩子而感到十分欣慰同时他也很惊奇因为万万没想到他的这群知己好友里居然是最不可能成亲的西门冰块率先成亲生子简直就是人生赢家当然以上不是重点重点是万一紫禁之巅一战出了啥事那嫂子咋办呀？
人生赢家西门吹雪冷冷表示：我已安排好一切现在更有你在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有本事羡慕嫉妒恨有本事去找你的那些红颜知己吗呵呵？
陆小凤则抠鼻回应：最近运气好像有点儿烂为了防止红颜知己们跟着出事还是忍着点吧话说回来将妹子交给他这种走到哪儿麻烦跟到哪儿的倒霉鬼真的能放心？！
独孤一鹤冷笑表示：当然不放心呵呵！
——他们都是倔强有原则的男人！男人，本不应轻易妥协。
孙秀青既已辜负师门成了西门吹雪的老婆，理应由他亲自保护。现在他打算将人交给陆小凤，这节奏又是什么鬼？
西门吹雪继续冷冷表示：有陆小凤有花满楼还有独孤一鹤你这个师傅在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一言不合，独孤一鹤怒拔剑：孙秀青到底是谁老婆？！
谢凛等人闻之，皆是下意识去看孙秀青。只有西门吹雪，面无表情与独孤一鹤对峙。
孙秀青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惨白，甚至就连胭脂，都无法掩饰她脸上的悲伤忧虑了。
但这也只是一瞬之间。
因为她知道，西门吹雪也许愿为她做任何事，除却放弃理想与信念。
而剑，就是他这一辈子唯一的理想，信念。
等她伸手拉住西门吹雪的手，她又变回了那个温柔坚强又执迷不悟的女人。而独孤一鹤，则是被花满楼与陆小凤劝住了。
……总得给女人和伤患一点面子的。
几人重新落座，气氛已截然不同了。
倘若先前是强颜欢笑之中蕴含着心塞，那么现在就是剑拔弩张与考验陆小凤亲和力的关键时刻了。事实上穿越之后，谢凛还是第一次参加人际关系如此复杂的会议。
见陆小凤又打算扯点废话缓和气氛，谢凛忽然伸手，按着他的脸将人推开。
等陆小凤从呆愣中回神凑近后，众人又看见，谢凛面无表情就着陆小凤的衣袖擦了擦手。
陆小凤：“……”
其余人：“……”
谢凛靠在椅背上，翘着腿冷冷凝视几人：“你们就是来说废话的？”
无人回答。
因为他们已经发现，总有那么一个人的画风永远不能与他们相同，永远是那么清奇闪亮……
美的让人不禁就想打死他。
谢凛才不管沉默着的这几个人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只是淡道：“我在这里，是要告诉你们一些事情。”
“首先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反正随便你们信不信，南王想要造反。大家都知道，南王世子正是叶孤城的徒弟，而叶孤城是不是参与此事，我本是不清楚的。”
“此前叶孤城最初约战西门吹雪的时候，并不知道你会延迟决战时间。但此后，他将地点从八竿子打不到边的紫金山顶改成禁之巅——请你们、尤其是西门吹雪好好思考思考，他为什么要将地方改到京城来？”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他紧紧凝视谢凛，眼神尖锐且逼迫。
很显然，他已有了某种猜测。这个猜测，令他心生愤怒。
但那又如何呢，谢凛依然是飞快将他想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两大顶尖剑客决战，地点居然还在皇帝办公的紫禁之巅，还有无数侍卫像是围观猴子一样围观你们比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觉得只有站在皇帝头上才能体现你们与众不同的地位？”
“呵，我只知道顶尖高手决战从不能分心，从不知道，居然还有人能在一堆人注视干扰下爆发出最强的力量。”
“当然，此事也可以换个角度思考。”
“顶尖高手决战，皇宫侍卫自然是要严防你们确保皇帝安全。所以可想而知，整个皇宫的防御力量都会倾向于紫禁之巅。这种时候，南王若想对后宫之中的皇帝做点什么平时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啧，轻而易举啊。”
“综上所述，中秋之夜叶孤城本是诚心与你决战。可惜，你已错过了。现在你诚心诚意与他决战，人家大概是懒得搭理你了。”
沉默，死般沉默。
花门楼与独孤一鹤似被震到了，皆是微皱了眉头，没有说话；陆小凤早知此事，所以他并没有任何吃惊，只是担忧地看着西门吹雪。
一个人若是太过期待一件，他以为神圣不可侵犯的事情，最终又得知对方非但不曾看重，反而不过是在利用此事。这种落差，简直能要将人逼疯。
但西门吹雪坐在位置上，面色从容冰冷，仿佛无动于衷。只有他紧紧握着剑的指尖，已泛了白。
他凝视谢凛，一字字冷冷道：“证据呢？”
谢凛根本没有证据，他为何要相信谢凛？
谢凛嗤笑：“爱信不信。”
说完这四个字，原本已起身打算走人的谢凛忽然又回头，对西门吹雪冷笑了声：“最后，作为一个男人，就连属于自己的责任都无法继续担负——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