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十里瞳华柒（1 / 1）
饮雪公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到游廊上，江浸月也靠坐在那里，正望向远处。
那不远的地方，杜蘅划着竹排，不知在干什么。
“杜公子说给我去采莲藕。”
江浸月这样回复，饮雪在意的不是这些，从身后将她抱住，轻声细语道：“你没有生气吧？”
江浸月虽然没有生气，但她也知道饮雪公子的意思，只是摇摇头：“没有。”
“你没生气就好。”饮雪公子在她身边坐下，“天遥可能要在这里住几日了，我担心她吵着你。”
江浸月莞尔：“我没有闭关，不怕吵闹。”
但看江浸月这样清淡柔美的笑意，饮雪公子也轻松下来：“要不，我们明天去大庸城走走？”
“为什么？”
“你不是还没出去过吗？大庸城风景优美，值得一去。”
江浸月却摇头：“我不想走，我只想在这儿待着。”
饮雪公子也不再强求：“那好吧，你若想出去，告诉我一声。”
江浸月会意点头。
“最近身体可好？”
饮雪公子突如其来一问，江浸月措手不及：“什么？”
饮雪公子摸着她的面颊，认真道：“独火神功的旧疾……你现在不会再发作了吧？”
“不会，只要不用它，就不会被反饬。”
“那——五年的时限，你还有多久？”
江浸月的神色黯然，融入夜色，有些难以说出口：“……四个月。”
饮雪公子闭眼吸一口气，站起来道：“我知道了。”
江浸月看他转身要走：“你去哪里？”
饮雪公子回头一笑：“你先回房去睡吧，我今夜在书房了，不用等我。”
但看他远去，江浸月的表情更加黯淡，不可窥视。
她自然清楚饮雪是去做什么，为了她，他果然愿意冒险去闯地陵，在这之前，他得做好万全准备。
江浸月回去之际，林子里的灯火还亮着，楚云深正在练剑，看到江浸月过来，快快地收剑问候：“江姑娘！”
“楚公子。”
“今天真是过意不去，打扰了你，明天早上我就会把天遥带走的！你放心。”
“……没关系，”江浸月并非此意，只问了别的，“只是这么晚了，你不去休息吗？”
“哦，马上就去，多谢关心。”
江浸月说了两句就要转身，但看楚云深愣在原地，有些蹊跷，他这样较真的看着自己，难道是有什么事？
楚云深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道：“江姑娘……自从上次桃花坞一事后……我就一直在想着……”
“嗯？”
“能不能跟你过几招呢！”
江浸月一愣，楚云深又道：“江姑娘武功高强，令我刮目相看。江姑娘既是神月宫主的义女，得他真传，我也算作师叔的徒弟，得了他剑法一二……当年神月宫主在武林大会上大败饮雪公子，我想知道，现在——我和江姑娘的距离差了多少。”
江浸月不能动武，她想拒绝，但看楚云深如此炙热的眼神却又无法拒绝，只道：“那好，点到即止。”
楚云深眼神一亮，舞过剑来：“那江姑娘，得罪了！”
*
杜蘅采藕回来，看到楚云深高高兴兴的正要回房，拉住他道：“怎么如此欢快？”
楚云深解释道：“方才在林子和江姑娘过了几招，深受裨益。”
杜蘅惊得连手里的藕都差点落地：“你……跟她动手了？”
“怎么了？不过我没有伤她……况且，我也伤不了她，江姑娘那么厉害。”
杜蘅抚着脑门道：“你当真是武痴一个，都怪饮雪没有提醒你。”
“怎么了？”楚云深不解，杜蘅道：“你以后别再找她切磋武艺了，要让你师叔知道，非打死你不可。”
“可是——”
“你知道你师叔为何带她来楚门吗？”
“师叔想要娶她？”
杜蘅道：“这是一回事，还有更重要的原因……话说，你不应该也懂些吗？”
“懂什么？”
“江姑娘正被神霄派的人追杀。”
楚云深忽然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江姑娘练的是独火神功。”
“没错，那是她义父神月宫主传给她的。”
“可练了那种武功之后，虽天下无敌，但不会活过五年。”
楚云深目瞪口呆。
“更有，她一旦动用独火神功，就会内力反饬——”
“我……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之前在青枫寨的时候，那个木子姑娘就曾说过，当时还以为木子姑娘治好了她的伤，没想到根本没个起色。
“她一旦旧疾发作，就会无比痛苦，醒来之后……会忘掉很多事情。”
这些楚云深倒不曾知道，因为没人告诉过他，“那我——”
“不知者不罪吧，以后你注意点就行。”
“但是师叔——”楚云深皱眉道，“江姑娘真的会死吗？”
杜蘅也拿不定：“谁知道呢……你师叔应该会竭力救她的。”
“对了我知道了！”
楚云深道：“浮灵散！浮灵散可以救下江姑娘！师叔一定会救她的。”
这回轮到杜蘅不解了：“什么是浮灵散？”
楚云深于是坐下，将他所知一五一十告诉了杜蘅，杜蘅叹道：“原来如此，天底下若真有此物，我想饮雪他一定会不惜一切得到的。”
“那江姑娘会没事吧？”
杜蘅道：“但愿如此。”
*
江浸月从床上醒来之际，天色微白，光亮微弱。
她难得苏醒得那么早，辗转一阵还是无法入睡，便起身更衣。
她洗漱完毕之后，就坐在梳妆镜前发呆，这会儿大家都没醒，周围安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
就这样坐着，又忍不住打起呵欠来，想起饮雪公子可能一夜未睡，她便起身向书房走去。
书房里极为清净，只有袅袅沉香弥漫着。
饮雪公子扶着桌子已经睡着，书案上青灯还幽幽的亮着，江浸月关门走到他身边站着。
他看的几本书，江浸月也信手拾起来翻开，有诗集，有琴谱，有棋局，更有一些兵家战法之道，反正对于江浸月而言，看懂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她的记性也不好，看了一眼很快就会忘掉。
饮雪公子虽是大庸城城主的后人，但擅闯地陵也绝非探囊取物。
不到非常时刻，不采取特殊手段。
江浸月放下书本，微微弯腰看着饮雪公子，他此刻没有丝毫防备，睡颜静美，连江浸月伸手去抚摸他，他也没有察觉。
即便现在还是记着当初的仇恨，可是感情已经随着时间和记忆慢慢远去，消失。
别说饮雪公子得天独厚，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在江浸月看来，他也是可怜之人。
他蓝台封剑，弃的正是自己的天分与骄傲，想必当年西陵世家的惨案，也给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痛苦回忆。
他不是自己，会淡化，会忘却。他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丝毫偏差。
这样的他，接受一个有可能找他报仇的江浸月，接受一个看到她就会想起当初那份苦痛残忍的江浸月，他是怎样的心情与决意。
江浸月扪心自问：这样陪在他身边，他真的会开心，会幸福吗？
倘若不是，那么她会离开。
倘若是的，那这三个月的回忆也已经足够了。
江浸月继续弯下一点，距离越发接近，瞳孔失去焦距，蜻蜓点水的刹那，饮雪公子醒了过来，但是江浸月身上的零陵香已然散去。
仿佛梦境一般。
*
楚天遥还没醒来，但是现在已被楚云深抱着离开。
她若醒来，她一定不肯离开。
饮雪公子送他们到岸边，吩咐好楚云深照顾她，杜蘅已经撑杆而起，最后挥了下手。
饮雪公子再回到房内，江浸月并不在床上睡着。
他回看林间，只见江浸月正抱着一只兔子，靠着花树发呆。
饮雪公子上前道：“你又去捉弄这些小动物？”
江浸月吊着小兔子的两只前腿道：“我大清早醒来，闲得无聊，正巧路过看它在睡觉，就抱起来了。”
天气转凉了，大清早的时候，更是有些寒意，小兔子一个劲儿的哆嗦，江浸月将它抱个满怀，捋着它的毛发：“它身上很暖，我想抱着。”
饮雪哑然失笑：“你可真是——”
“你一夜未睡，快回房去休息吧，书以后可以看的。”
饮雪道：“我一个人睡也冷，不如你来陪我？”
“你又这样。”
“难道我比这兔子看起来更顺眼吗？”
江浸月低头看了两眼，想了会儿：“我还是喜欢它，它比较安静乖巧。”
“那就嫌我吵了？”
江浸月点头道：“对，你很吵，快去睡觉。”
饮雪公子临走前还关心道：“地上冷，别坐太久，对身体不好。”
江浸月只觉得此刻心里暖气洋溢，抱着兔子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