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桃花坞篇(1 / 1)
饮雪公子觉得自己既像江浸月的长辈,又像她的同伴,唯独不像的就是她的恋人。
刚才给她洗澡换干净的衣服,检查身体状况,最后还束发,整理行囊。
说不定他真正想给予江浸月的关怀,是来自自己身为父辈的责任。
这个想法让他有些纠结。
因为相差太多年岁了吗?
但是看两个人铜镜里靠近的容颜,却也觉得十分般配。
可是江浸月却没有一点感觉。
譬如现在,饮雪公子和江浸月同乘一匹马,她却只会靠着自己睡觉,这让自己又忍不住有些生气。
至少陶醉一下吧?就算不是因为相拥的怀抱,这沿途美景也可以啊!
可是江浸月一直在睡觉。
马也走的很缓慢,这节奏可能真会让人昏昏欲睡。
“浸月?”
江浸月微微睁开视线,回头道:“怎么了?”
饮雪公子将她拥紧一分,“我们来聊聊天吧。”
江浸月点点头,“好。”
“你的生辰?”
“十一月初九。”
说是要聊天,可是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低声嘀咕道:“原来自己的生辰还是记得的……”
江浸月道:“你呢?”
饮雪好奇道,“你不知道吗?”
江浸月疑惑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呢?”
“你不是一直称呼我楚公子吗?”
江浸月还是摇头,“……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名字,你不知道吗?”
“楚……宵临?”
饮雪道:“宵临宵临,自然就是元宵降临的意思了。”
江浸月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饮雪又问道:“我看你整天睡觉,你不睡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呢?”
“看书,发呆。”
“看什么书?”
江浸月愣了一会儿,“就是……看着书发呆了。”
饮雪扑哧一声笑出来。
江浸月只是发怔的看着前面的道路。
“我问你一个问题,香蕉从树上摔下来是什么?”
江浸月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果然一点幽默感也没有,甚至连想都不愿想,饮雪推了下她,“你想想再回答我。”
“死香蕉。”
她真的真的,实在是太无趣了。
“是茄子,因为它摔紫了。”
“哦。”
“一颗绿豆从树上摔下来,变成什么了?”
“绿豆不长在树上。”
饮雪真想打她的脑袋,“你再想想。”
“……”
“别跟我说死绿豆。”
江浸月欲言又止。
“……是红豆吗?”
她竟然猜对了。
可是也太没意思了,饮雪公子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子在逗白痴一样。
他只得怏怏不快的把脑袋搁在江浸月的肩膀上,“我要跟你说什么才好呢?”
江浸月低头道:“我是不是很无趣……要是带我回楚门的话,你会闷死的吧?”
饮雪赶紧安慰她,“不会,怎么会?光是看着你就觉得很幸福了,就不会想别的了。”
江浸月回头看他,虽然他这话极有敷衍的嫌疑,但是眼神还是十分真诚的。
“对了,你还会弹琴跳舞,我也可以写诗作画,绝不会闷的。”
江浸月又愣了一下,“……哦。”
她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告诉才好,“其实……我不太会跳舞,弹琴的话,也只只是学了一两首曲子而已。”
这倒让饮雪分外惊讶,“不会?可是宫弦坊的祭典上——”
“我只上台过一回,所以也只练过那一支舞。”
“你不会要跟我说,你会的那首催眠曲,也只是因为生病才去学的吧?”
江浸月点点头。
虽然很惊讶,但还是十分惊讶!
“那你还会什么?”
江浸月道:“我什么也不会,”她回头道,“我连洗衣做饭也不会。”
饮雪只觉得现在的江浸月才是那么平凡那么接近,“……继续。”
“连缝缝补补,也是御风做的。”
原来御风不仅是个护卫,还兼职老妈子的任务,真是辛苦了。
“我连灶台也不曾去过。”
当初总觉得她不食人间烟火呢,原来是这个意思。
“如你所见,我画画很烂,字也写得不算好看。”
饮雪道:“你干脆说说你会的吧?”
江浸月认真思考了一阵,“只会背一首白居易的【琵琶行】。”
“因为你的名字在里面吗?”
“嗯。”
说了这么多,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江浸月担心道:“你还打算带我回去吗?”
饮雪道:“我为什么不带你回去?你不会的那么多,我可以在十里瞳华好好教你,以后生活不是充实有趣很多吗?”
江浸月道:“你是这样想的吗?你不会觉得很失望?其实我是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
“是不是嫌弃我了?”
老实说,失望是有的,但是也不至于嫌弃她。
就算嫌弃她这样不会,那样不会,可自己还是喜欢着她,能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以后就兼职做她的老师,她的前辈,她的朋友,她的……保姆好了。
她真这样问了,饮雪也自然而然回道,“……有点儿。”
但看江浸月不说话,饮雪笑道:“但我更嫌弃自己。”
“为什么?你不是什么都会吗?”
“嫌弃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你。”
饮雪公子的拥抱再紧三分,江浸月却不知如何表达,“……谢谢。”
“我不要谢谢,我这么喜欢你,可不是想要谢谢两个字。”
饮雪公子得寸进尺,江浸月不知所措,“那你要什么。”
诚然他要的已经得到了,但却还是有些不够,不够真实,不够满足。
“我想听你……说一句……”饮雪凑到她耳边轻语,让江浸月即刻愧赧侧头,“我不要。”
拒绝得好迅速。
“你不说我就不会开心,就会嫌弃你。”
“那你嫌弃我好了。”
冷静果断坚决,不愧是江浸月。
“……算我求你了。”
饮雪公子低声笑着,江浸月却觉得浑身不适,“你不要靠那么近。”
“求你也不行吗?”
江浸月道:“不行。”
饮雪公子吸一口气,“那好,我生气了。”
江浸月无动于衷。
“我真生气了。”
江浸月道:“你生气吧。”
饮雪公子不满意道:“我上次可是被你气走了整整一年,你不再考虑一下让我不要生气吗?”
江浸月还是保持沉默。
饮雪看她似乎在想什么,问道:“怎么了?”
江浸月道:“上次的话……我不太记得了。”
虽记不清楚,但她隐隐约约又感觉到一些难过的记忆。
那次和神霄宫一战,自己身负重伤,然后饮雪公子执剑赶来。
他保护了自己吗?
可是……
为什么当时的自己会哭呢?
那种哭泣的感觉,至今还是记得。因为江浸月很少哭,几乎不曾哭过。
自己的过去在记忆混乱的自己而言,也就像书上的一个故事而言,不曾带来过太多真实感受,更别说是别人毫不相干的事情了。所以再过伤心,她也绝不会哭泣。
“……怎么了?在想什么。”
江浸月落寞的摇摇头。
*
第一天落脚的地方是夹竹园镇。
这个镇上格外冷清,客栈酒楼,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饮雪牵着马走在前面,而江浸月坐在马上,望向周围,“好奇怪。”
饮雪扶她下马,将马栓到客栈一侧的圆木上,然后过去敲门,“有人吗?”
“请问有人吗?”
天色已晚,再不过半个时辰,就要日落西山了。
这一路走来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本是恹恹欲睡的江浸月此刻也提高警惕看向周围。
但看百米之外,有一扇窗打开,凑出个小孩的脑袋来,她便即刻出袖,瞬间冲击。少年亦是反应迅疾,一下把窗合上。
嘭得一声,饮雪转过身来,江浸月收袖,看她的架势,倒想要强抢民居似的。
“你这样的话,他就更不会开门了。”
江浸月不说话,她若认真的话,那水袖早就击穿窗户了。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等到一面凌乱的墙壁,才明白一切。
那白色的墙壁已经斑驳,其上张着皇榜,原来是充军的公告。
说起来,如今国势衰微,军情告急,这样因为充军而失去诸多人力的村镇多得是。
但是这个夹竹园镇,却荒凉得可怕。
走不过几十步,两个人凭借内力都听到了不远而来的策马声。
这声音靠得越近,这个小镇的气氛也就越紧张。
简直紧张到了极点,似乎能感受到很多人在黑暗中颤抖一般。
渐渐地,那声音终于停止,因为驾马之人已经来到跟前。
总共四人,穿着朝廷官府,应该是附近的衙门的。
为首一人道:“不是说这镇上的男丁都带走了吗?那他算什么?”
他指的便是眼前的饮雪公子了。
饮雪回头看一眼江浸月,那身后的人估计是个下手,嬉皮笑脸道,“我看他们……应该是途径此处。”
领头扬唇,“那也不错,将这个男人带回去直接充军,人数最好快些凑齐,否则朝廷怪罪下来,我们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江浸月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饮雪公子,只听那身后人又道:“那女的呢?头儿。”
领头驾马绕着江浸月走过几圈,“此人倒是长得极为标致,你们务必将她保护好。”
下手心领神会,“明白明白,还是送到桃花坞吗?”
桃花坞?
这名字倒是不错。
江浸月正在等待饮雪的指示,只是这厢腰间突然多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原来是那首领的鞭子已经缠上来,看江浸月纹丝不动,倒有些佩服,“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本地人,只是这地的风水你可能不懂,这夹竹园镇,阴气寒重,夜里常常闹鬼,你若不跟我们离开,一定会害怕的。”
说罢,一个下手也赞同道:“姑娘,快些上马吧!”
“你,是谁?”
“桃花坞,又是哪里?”
江浸月总是这样冷静,仿佛没有遇到过危急的事情,那领头道:“我叫段之瑞,至于别的,你不必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你不告诉我,我又怎么相信你?”
男人看向马下的二人,他们并非寻常人家之人,这是一眼即能识破的,“两位从哪里来?若是往西去的话,我只能说,此路不通。”
饮雪已经走到江浸月身边,男人又道:“二位,莫不是前来参观我夹竹园镇桃花坞的客人?”
这又是什么意思?
“二位是新婚夫妇?”
“二位是第一次来我夹竹园镇,那么就一定不了解了。”
饮雪道:“我们此行就是往西,必经此地。”
“是吗?”
“我也听说,夹竹园镇本是如世外桃源一般,仙境丛生。”
下人道:“你说的没错,你说的就是我们夹竹园镇的桃花坞吧!”
“可是现在看来……是发生什么了吗?”
男人道:“若想知道,你们只有先随我们回桃花坞,在这里太过显眼,难免不会招惹麻烦。”
江浸月看饮雪一眼,饮雪公子点头,“那就有劳带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