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蓝台篇叁(1 / 1)
饮雪公子奔赴到现场的时候,蓝台附近早已横尸遍野。
不出所料,惨遭毒手的正是白日里在临江阁的那几个九华派之人。
卢青衣弯腰一一检查过去,“饮雪公子,一剑封喉,无一例外。”
杜蘅道:“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凶手并未看到,看来应该还是先前的同一个人所为。”
“没错。”
“那么说明,他已回到蓝台。”
饮雪道:“我们再找找,说不定没有走远。”
蓝台的一处是长江,所以三个方向,三人各自前往追寻。
果不其然,饮雪公子锁定的方位,便遇到了他想找的人。
那人身长六尺,手里拖剑,鲜血还未渗透,沿路弥漫。
“饮雪公子果真是义气之人,将两位好友支开,是想来独自应战吗?”
借着月光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脸上的刀疤,粗壮的臂膀,以及浑身都散发着可怕的气息。
“你本来要找的人就是我,何必伤及他人性命。”
饮雪公子迎风站立,白衣飘飘。
没错,就是这样的饮雪公子,才会让人着迷得陷入痴狂,“可是你没带剑。”
“我已封剑十年,天下人皆知。”
“不,我等待的是执剑的饮血公子。”
他很偏执,但饮雪却无所畏惧,“饮血已逝,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饮雪而已。”
男人摇头,不知是遗憾还是愤怒。
“你若不执剑,便称不上饮血公子。”
“剑是你的归属,你怎能将它丢弃。”
“这实在是让人惋惜,站在剑客顶端的饮血公子,居然舍弃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男人执剑指向,剑锋切割饮雪的面容,一半冷静,一半从容,“这双眼睛,已然失去当年的神采。”
“不再执剑的你,又怎么配得上血饮剑!”
饮雪以为他会瞬间攻上来,已经做好全面防范,那是一个极具危险气息的人。
因他为剑痴狂,痴狂得恐怖。
但他没有,只是一双冷血却热烈的眸子瞪着饮雪公子。
“没关系……我会给你时间准备好这把剑,三日后的同样时间,我就在蓝台等你。”
“你若不来,每隔一个时辰,我就以你的血饮剑,杀一个人,祭奠逝去的饮血公子。”
他果然疯了。
他转身就要离开,饮雪喊道:“韩湘君人在何处?”
男人不曾转身,头颅回过来,眼里全是嘲讽,“到了那日,你若赢我,我就将她交还于你。”
*
饮雪公子没有去准备刀剑,并非他有十足的把握赢他,而是,“我若在蓝台重新执剑,岂不当着天下人的面违背当初的誓言。”
“不不不,现在更重要的是性命,而不是面子吧!”
杜蘅好心提醒,饮雪公子却也异常执着,“别说执剑,我连准备都不会。”
“那么自信?”
饮雪摇头,“我已归还不了一个当年的饮血,因为我早就不是十年前的样子。所以我为何要执剑,执了剑也未必还原当年的我,不是吗?”
卢青衣点头赞同,“饮雪公子觉悟如此之高,晚辈佩服。”
“总之那日,你们俩去找韩湘君,他就交给我来对付。”
卢青衣听从,杜蘅却只是摇头晃脑,“你啊你,可别轻视敌人啊,这江湖上的事谁也说不准,你看那江浸月都是——”
卢青衣还在疑惑,杜蘅却顿时缄口,看饮雪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快,“你怎么不说了。”
杜蘅撇撇嘴,“我错了,我不说了。”
卢青衣倒是有些好奇,但看饮雪的态度,还是没有追究。
*
卢青衣和杜蘅离开后,饮雪公子不自觉的又走向了西陵世家。
若问他当年执剑的模样,这世上最后一个目睹的人,恐怕就是江浸月了。
他执剑所杀的最后一个人,恐怕就是江浸月的父亲江诀了。
剑让人偏执狂妄,让人疯癫入魔。
这些在江诀的身上已经完全体现过了,没想到十年后还有人重蹈覆辙。
十年前,七岁的江浸月,看执着血饮剑的楚宵临,一剑斩杀了自己的父亲,那挥洒她满脸的温热的血液,一定给她留下了最为清晰痛苦的回忆。
当时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
可怕的,狰狞的,还是痛不欲生的?
连自己想来都如此残忍,更何况一个七岁的孩子呢?
这个时候,反倒有些庆幸她遗忘的老毛病了,否则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再接近自己的。
看着江浸月在庭院里倚着秋千睡觉的样子,饮雪公子稍稍慰藉,就要打算离开,御风的声音却传来,“不进来?”
饮雪看向他,他却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与那个人之约,是在今夜子时?”
饮雪道:“你知道?”
“我不仅知道,我还可以帮你。”
饮雪倒是没料到一向冷淡的御风会如此殷勤,“你觉得我会输?”
“我只是觉得麻烦,对付那种人,不用讲究什么江湖道义。”
御风从来都是不拘小节之人,“你若不能破了杀人的规矩,我可以为你动手。”
饮雪扬眉不说话。
御风又道:“你莫不是在可怜他?想要挽救他?”
“为什么这么说。”
“我查过此人,所以倒是了解一些。”
“……”
“因他总在江陵以西转悠,我怕他伤及大小姐,就去查探了一些。”
“他是何人?”
“他没有来历,他早已家破人亡。”
“……”
“他这二十多年来都在深山里练剑,他习惯了孤独,没人懂他。”
“……”
“但他以为你会懂他,因为你是绝顶的执剑高手,这份孤独,你应该也懂。”
“孤独?”
饮雪扯出冷冷的笑意,“我并不孤独。”
“对,你有朋友,有亲人,有至爱之人,但他不同,所以他不仅将你视作朋友,亦仇视你为敌人。”
“……他仇视我?”
“对,他憧憬当年的饮血公子,他嫉妒现在的饮雪公子。”
“……”
“他想将你取而代之。”
饮雪回头一瞬间,御风却轻笑起来,“真是愚蠢至极。”
“你跟他交过手吗?”
“没有,他的目的只是你,不会将精力浪费在我身上,我与他长谈了一番。”
“……谈我吗?”
“不,不止你,我们谈这世间高手,比起当年打败你的神月宫主,他还是更倾向你。”
“……”
“他道,既然剑已断,那么……你也该亡了。”
御风很难得将这么多话,像是特意告诉饮雪,最后走过他身边,“我出去一阵,你若进去,别吵着她。”
饮雪回头看庭院里,江浸月还在睡着。
可是等到饮雪一走到跟前,她就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不好好睡?”
江浸月道:“自离开神霄宫以后,我就不曾好睡过。”
饮雪蹲下身来,“有御风在你身边也不敢睡?”
江浸月道:“就是不想让他太担心,我才不能睡。”
“这一年来,神霄宫的人来了几次?”
江浸月道:“就一次。”
“没有受伤吧?”
“没有,是王文良派人来和我们谈妥的,但是我拒绝了,他说半年后会再来,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饮雪道:“是吗?那我们得快一点回楚门了。”
江浸月却认真道:“你为什么不帮我杀了王文良?”
饮雪一愣,但看江浸月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也是严肃回道:“我没有理由,没有资格杀他。”
“……”
“就算不杀他,我也会保护你,我们回到楚门,他们就不敢再来进犯。”
“你说得对,”江浸月伸手去抚摸他的脸,“我相信你。”
饮雪亦是覆手在她手上,“你的手很冷,我陪你进屋吧。”
江浸月点头起身,饮雪却将她横抱起身,江浸月赶紧抓住他的衣襟,“我自己可以走,我没有受伤。”
饮雪温柔道:“我有力气,我就是想抱着你。”
饮雪将她放到床沿之后,自己也坐在一边,江浸月才一侧头,就发现他近在咫尺,自觉往后一撑,“靠这么近干什么?”
“我想看看……”饮雪越凑越近,“在你眼里的我是不是陌生的?”
江浸月平和如流水的眼神,倒影的是自己的模样,以前没仔细看过,现在靠近了才发现,她长着一双水眸。
她眼里的感情,自己无法读懂,可能连她自己也很迷惘,所以才这样带着泪水一样悲伤。
仿佛她一闭眼,泪珠就会滚落下来。
这双迷惘的眼眸,让自己也觉得渐渐迷失。
“浸月。”
“……”
“闭上眼睛。”
*
御风回来的时候,江浸月正穿着单薄的中衣坐在梳妆镜前,她一边梳着散开的长发,一边看着铜镜里自己的眼睛。
御风给她披上一件外衫,“在看什么?”
江浸月摇摇头,“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坐在这里。”
“饮雪公子呢?”
江浸月道:“他走了,他让我卯时在蓝台等他。”
“那大小姐不休息吗?天已经黑了,届时我会叫醒你的。”
江浸月还是摇头,动作十分迟钝,“我不想睡,我有点冷。”
御风道:“大小姐后悔了?”
江浸月抬头道:“他会恨我。”
“他不会。”
可是江浸月不相信,“我已经看到了他背上的胎记,他正是允王所说之人。我就这样出卖他,他会恨我的。”
“可是大小姐,你已经走到这一步,已经不能回头了。”
“……”
“你只有跟他回楚门,才能拿到王爷想要的东西。”
“……你说的是。”
江浸月起身,坐回床边,御风道:“大小姐别再胡思乱想了。”
江浸月仰头看他,“我若走了,你一个人要珍重。”
“我会的,我会安心等待大小姐回来的,我也相信大小姐会顺利回到江陵的。”
“你还是去允王那里比较放心,有朝廷的保护,神霄派的人想必不敢去临安造次,顺便也保护好沉吟她们。”
“……一切听从大小姐的吩咐。”
“允王那里,让他三个月后领兵攻上天门山。”
“我知道了。”
“你出去吧,我会好好睡一觉的。”
御风后退离开,随即房里的烛火就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