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江陵篇玖(1 / 1)
此刻的孔雀山庄门可罗雀。
只有饮雪公子和江浸月两个人走在长长的游廊里。
江浸月坐下来道:“你不必跟我回来的,我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
“你就那么不希望我跟着你?”
饮雪绕过她身边,扶着栏杆看向远处风景。
江浸月道:“我没有动武,也不会发作,所以不必担心我。”
饮雪扬眉,“那可真是厉害了,没有真正动武也能将峨眉派唯一的继承人制服。”
江浸月不说话。
“原来你真的会武功,而且还不弱。”
江浸月道:“你究竟要说什么,要问什么,我能告诉你的,一定不会隐瞒。”
饮雪摇头,“我没什么想问的,只是单纯的吃惊而已。”
一开始就猜测过的事情,就算成真了又怎么样?
单凭御风时不时的保护,她根本就不可能逃脱过神霄派的追杀。
但真真不曾想过的是,她居然有可能……是个绝顶高手。
那么自己是否应该反思了,长时间以来这么保护着她是不是有可能被嫌弃了?
可气的是,有可能自己那样拼命的保护说不定还被她在心里嘲笑了。
真是越想越可气啊!
因为太生气了,已经不想待在那个会场了,所以才过来透透气。
江浸月见他不说话,起身就要离开,可是饮雪阻拦住她,他的阻拦不是单纯的伸手拉住她,而是出手想要试探她,于是江浸月也是迅速反应过来,随即拉过他的臂膀,简单的数招之间,两个人应对如行云流水,忽而一掌对上,饮雪动用内力一瞬间,江浸月眼里光线忽燃,菱纱无风翻飞而起,旋身一掌,将他打得猝不及防,连退几步。
只听咵啦一声,原来是饮雪公子腰间的折扇落了下来。
饮雪弯腰去捡,江浸月亦是不动声色。
现在没有别人,他可以把一直以来的想法说开,“你便是这两年来刺杀我的人,对不对?”
江浸月依旧无动于衷。
“你虽然化了浓妆点了泪痣想混淆我,可是你的眼睛我记得,你刚才的招式我也熟悉得很。”
江浸月不承认也不否认。
“杀我的动机是什么?”
“……”
“虽然我不敢相信,但也不得不信。”
他说完这些,就算是再过平静的江浸月也握紧了拳头,似在全力忍耐。
可她还是按捺了下来,“我以后不会杀你。”
“就像放了平庄主一样放过我吗?”
江浸月回头,那眼里复杂的神色,远不是饮雪可以理解的,“对,虽然我很想杀你,但又不能杀你。”
饮雪睁大瞳孔。
她这样坦诚,让饮雪公子心里一凉。
回想起之前经历的种种,她居然能如此平静的接近自己,未曾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厌恶,事到如今,原来她杀人的想法还是存在的,并且这么强烈的在眼神里流露了对他的恨意。
“我若杀了你,会有人来找我替你报仇……所以我不想这样循环下去。”
“……”
“义父说得对,我不该找你报仇,因为我既杀不了你,也杀不得你。”
饮雪闭眼吸气,“我究竟做了什么事,你要如此憎恨我?”
江浸月扬起一点笑意,“你忘了也好,那么……我也会忘的。”
她转身要走,可是饮雪却将她喊住,“你这样,比杀了我还要难受。”
她毅然决然的往前走,饮雪却不愿她就这样离去。
因为这次,可能就没有以后了。
他本不想提起,也宁可十年后不回江陵弄清楚一些事情,至少一直蒙在鼓里,两个人的关系还可以平静的维系着,可是现在,已经说破的事情,干脆就让它捅到底吧!
但看江浸月绝情离开,饮雪公子喊道:“你是西陵诀的女儿,对不对?”
她果然停下了脚步,不仅因为饮雪喊出了西陵诀的名字,更因为御风公子也在不远处出现了。
原来他想得没错,会为这一句话驻足停下的江浸月,一定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真的是他的女儿……”
本来只是一个推理而已,可是一旦被说中,居然让人如此遗憾。
“原来你真的是他的女儿……”
“我从来都以为西陵诀只有一个儿子。”
“我以为十年前那晚遇到的是他唯一的儿子。”
“不久前我去了西陵,才知道他姓江,原来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江浸月,小女儿叫江心爱。”
“西陵世家,有长女名为浸月,传祖上玉佩一对,刻‘西江月’。”
饮雪公子此刻从怀里掏出的玉佩,和已经被夏风吹乱的江浸月衣褶,腰间露出的白色玉佩一致,便是这一对刻着“西江月”的玉佩。
倘若他不从平庄主的棺材里拿出这块玉佩,来到西陵询问,恐怕这辈子也不会确认这个想法。
明明害怕着结果,却还是去追寻了。
因为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欺骗自己下去。
于是江浸月也回应了他的推断。
“对,我就是西江月。”
“……”
“但是父亲的死,不完全是你的责任,你已为他蓝台封剑,我不该再找你麻烦。”
“……”
“一直以来,谢谢你的照顾了。”
不能让她走,否则以后真的就是形同陌路了,可是饮雪才踏出一步,御风已经阻拦过来,“饮雪公子,希望你能谅解大小姐。”
“……”
“放下这段仇恨,她还能走很远,她尚有许多未完成之事,请您不要再阻挠她。”
“……”
但看江浸月已经离开视线,御风知道饮雪不会加害江浸月,相反他是一个值得信赖和倚靠之人,便把话说开,“没有了仇恨,你们就是毫无相关之人。”
没错,这样以后她的人生就与自己无关了。
可是自己却那么不甘心,不甘愿。
她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去做?
本来像她这样的少女,正直美好年华,享受美丽人生的年纪,却有那么多未完成。
那样重负的人生,不是她一人可以承担的。
若非十年前……
*
御风追上去的时候,江浸月一直捂着心口,等他上前,一口淤血已经吐出,御风看得惊心动魄,“大小姐!”
江浸月扶着护栏,摇头道:“没关系。”
“这样真的好吗?”
江浸月淡淡道:“没关系……反正会忘掉的。”
御风道,“大小姐忘了吗?忘了多少。”
江浸月愣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好想全都忘了,我连在临安是怎么跟他认识的也忘了。”
御风道:“你们是在扬州认识的。”
这一段时间,已经和神霄宫的人数度交手,每每动手之后,都会发作,都会痛到死去活来。
她的武功更上一层,她的回忆就混乱一分。
“是吗……我都快,记不得沉吟的样子了……”
看她这样,御风更是痛心,“你虽然会忘了一些事情,却不会忘了这个人,这样以后反而更加痛苦,不是吗?”
有些事情,忘了开端,忘了过程,却只记住了一个结局,才会让人固执成狂。
她不记得了,就算努力想要记住,却还是混乱了,忘记了。
只记得自己送给他折扇,却不记得是怎么送出去的。
而在扬州,他们当真有遇到过吗?
“扬州的时候,大小姐去吊唁——”
“不要告诉我!”
江浸月突然阻止他,“……不用告诉我。”
御风以为她已不想记起,可是她却握紧柱子,“我会记起来的,我会自己记起来的……”
“我不说了,大小姐进屋休息吧。”
御风想要扶她进去,可是江浸月却甩开他的手,“……我没事,我不会有事的。”
她平常看起来像是全然不顾的样子,实际却偏执得很。
就连御风也无法改变她的主意。
就像当年劝说她不要修炼独火神功,明明知道最终结果只会像神月宫主那样英年早逝,可她还是修炼了。
*
被点了穴道以后,江浸月睡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
她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御风正守在她的窗边,“大小姐醒了?”
看她摸着脑袋,御风走过去道,“大小姐,我们现是在孔雀山庄,王文良也在。”
江浸月却盯着他,“我知道,你不要提醒我,我记得。”
每次江浸月复原醒来,御风都会将现状告诉她一遍,以防她忘记。
他真怕有一天江浸月醒来,突然连他也忘了。
“大小姐不妨再睡一会儿,经历的事情少了,也就忘得少了。”
江浸月却执意看着他,不愿躺下。
御风不清楚她到底有没有忘记什么事,疑惑道:“怎么了,大小姐。”
“下午有陈锦麟和平景山的对决。”
“原来大小姐还记得,那么我们现在是去观战吗?”
江浸月点点头。
*
这一回,江浸月同御风公子一道出现在了神霄派一席。
楚门那边,饮雪公子还是缺席。
杜蘅眼尖发现了江浸月,却疑惑饮雪还不回来的原因,可江浸月压根儿没往这边瞅过,连个眼神也不好交流。
擂台上,正是陈锦麟同平景山打得风生水起。
有了王文良的帮助之后,陈锦麟如虎添翼,平景山的剑法招招被破,躲得好不狼狈。
本以为平景山止于此,却想他划剑退后之际,突然变幻了剑法,陈锦麟目瞪口呆,反胜为败,根本无暇应付。
陈盟主那里更是心急如焚,看了一眼王文良。
王文良却不急不慢,见江浸月在他身边,悠哉的喝口茶问道:“江浸月,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和平家有仇的吧!”
江浸月道:“你说什么。”
“十年前,你家破人亡,你和你妹妹被朝廷遣送至临安宫弦坊途中,教主前去营救,结果就是因为平庄主替朝廷做了走狗,教主独身一人迎战,只带走了你,却落下了你的妹妹。”
“……”
“听闻你的妹妹死在了宫弦坊。”
“……”
“我如今给你个机会报仇要不要?”
“……”
“你若帮助陈锦麟暗中对付掉平景山,我可以让陈盟主考虑除去整个平湖山庄。”
江浸月不语,王文良以为她默许,将杯盏端给她,“你知道怎么做。”
若是使用暗器,一定会被发现,但是水滴的话,根本无人察觉。
江浸月接过茶盏,御风阻止不及,她已经将杯盏倒过来,那最后一滴水掉落瞬间,弹指例无虚发,直中那个人的膝关节!
可那个人,是陈锦麟!
陈锦麟猝不及防跪倒,平景山一剑根本没想收回,若非转腕迅速,恐怕已将他一剑穿心!
但是那剑锋锐不可当,当场就卸下了陈锦麟一条手臂!
陈盟主随即拍案站起,陈锦麟血溅当场,叫得惨绝人寰!
王文良更是怒不可遏,回头时杯盏早已在江浸月手里变成齑粉,江浸月道:“还要玩吗,王护法。”
他料到江浸月已神功练成,但没想到会如此厉害。
此刻她的气场强大到连周身的空气都在围着她的转动,“你若揭发我,就是让神霄派与孔雀山庄为敌,与整个武林为敌。”
确实,在场的可能除了御风和他以外,根本没人知道是江浸月暗中使力。
“你果然练成了独火神功。”
“没错,否则我怎敢走出临安,走出允王的保护。”
江浸月表情平平,说话让人异常气恼,王文良道:“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因为这突然的事故,整个会场全场混乱,乱成一团,没人会注意得到这两个针锋相对的人。
“王护法,是时间把教主之位让给我了,只有继承了独火神功的人,才有资格坐拥教主之位,是不是?”
江浸月弯下身来,轻轻抚摸着他的长发,“至于你的袖里红,教主他生前,可是把破解之法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
“我之前在擂台上使的,你可看出来了?”
王文良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会信?”
“不信的话,你倒是试试。”
江浸月按住他的肩膀,“我蛰伏临安四年之久,可不只是去认妹妹的。”
王文良面容极为扭曲,“你想要挟我。”
“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报仇的事情我已经完成,两个月后,我将重回神霄宫继任教主之位,请王护法记着为我接风洗尘。”
“你休想!”
“我只给你两个月的时间昭告天下,神月宫主闭关四年,终于练成独火神功,独步天下。”
“……”
江浸月收手,御风跟在她身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