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江陵篇叁（1 / 1）
八月初八，这一天江陵醒得格外早，天边略微泛起晨光，街道上就有人开始走动，武林同道互相谈论着江湖中事，牵着马匹有条不紊。远处一道划破长空的嘶鸣：“驾！”还未看清那驾马的人，就见地上扬起一道尘烟。
此刻已辰时。
孔雀山庄早就门庭若市。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笔直宽阔的大道，两旁参天树木，整齐排列，更边上的是潭水假山，目不暇接；尽头一座古殿，隔着很远还是能看到那庄严的三个金色镶边大字——无量殿。
所谓功德无量，万寿无疆，真是名家的豪放作派。
登上阶梯，还未踏进正门，远远地就见着来了三四个人，为首的是庄严肃穆，一脸老成的中年男子，随后便是杜蘅和楚天遥，剩下一个年轻公子不认识。
少年一身蓝衣，五官俊俏，英姿勃发，一把佩剑悬于背脊，见到饮雪公子过来，整个人眼里的光芒也热切起来。
率先冲过来的便是楚天遥，无论在哪里她总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宵临哥哥！宵临哥哥！”
中年男子想必就是武林盟主陈满泽，他面堂四方，留着短须，一副老前辈模样，见到迟来的二人，露出笑意：“饮雪公子——饮雪公子能莅临我孔雀山庄，实在是陈某之幸。”
饮雪持扇拜礼：“哪里哪里。”
“里面请！”
楚天遥本想缠着饮雪，却看到有人跟在他身边，便跳了三步走到江浸月身边：“你……你是？”
江浸月只看他们前面的人在招呼着进屋，才想后脚跟上，却被楚天遥拦住：“喂，你这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杜蘅和蓝衣公子也是回过头来，倒是杜蘅率先认出，“唉？江姑娘？！”
蓝衣公子疑惑道：“她是和师叔一起来的？”
饮雪公子已被招待入正室，回望了一眼江浸月。
江浸月回道，“嗯，我在江陵遇到了楚公子，就跟着他一道前来了。”
蓝衣公子似乎理解了一点，靠近杜蘅耳语了一句：“她……和师叔？”
杜蘅眨眼表示就是那个意思，蓝衣公子颔首致意：“在下楚云深。”
“原来是凌云公子，小女子江浸月。”
楚天遥还想说什么，杜蘅道：“快些进去吧，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了。”
“师叔说的是。”
*
比武大会下午在鹿林召开。
现下孔雀山庄正是招待着从四海而来的武林同道，本是宽敞的大厅，现在济济一堂。
“想来此次武林大会很有看头，因这四公子居然到场了三位！”
“说来也怪，饮雪公子自十年前蓝台封剑，就很少在江陵得见了。”
“十年不见，饮雪公子居然还是当年风采！”
“虽神月宫主没来，但没想到神霄宫的护法也会被盟主请来。”
“如今北神霄南楚门，江陵孔雀，算是集齐了这江湖最大的三派了。”
“一定很精彩！”
前来观战或者参战的门派约莫八家左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连饮雪公子也叫不上来名来。
饮雪公子代表楚门坐于盟主之位左下席，前来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而对面的神霄派则是极具神秘气息，连个靠近的人也没有。
杜蘅站在饮雪身后打着呵欠，“早知不陪你来了，原来这么无聊。”
饮雪正起身同峨眉派的几位后辈寒暄，杜蘅见他不反讽一句，幽幽道：“这峨眉派的徒弟真是出落得一个比一个漂亮，你这眼光全然移不开半点啊。”
楚天遥听这嘀咕，连忙瞪了为首两名妙龄女子。
拜谒之后，饮雪回头果然白了杜蘅一眼。
楚云深仿佛习惯他们之间的争吵，当做没发生。
他倒是对这位江姑娘有些好奇，因她带着面纱，而且看起来也非泛泛之辈。
师叔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但是难得可以遇到跟师叔比肩的。
并且师叔看她的眼神也跟看别的女人不一样。
而这个神秘女子，此刻只是看着对面的神霄派。
神霄派由护法王文良坐镇，比起王文卿有些上了年纪的狡诈阴险，他看起来要年轻一些，穿着一身红袍，黑袖黑边，发丝束得一丝不苟，面容精致，皮肤看起来如女人般吹弹可破。
这个人，看起来很是诡异。
他周围散发的气息都与寻常人相异。
那种直觉上就让人厌恶的气息，一靠近就能感觉得到。
而他身后的御风公子，黑色劲装，抱剑而立，察觉到这里的目光，亦是看向楚门。
楚云深以为是自己的目光太过放肆，没想到御风注视却是自己的身后。
那江姑娘虽然靠得很后，几乎掩入人群，但神霄派盯着这里的目光，还是异常明显。
这其中——有什么渊源？
*
看这人差不多都到齐了，陈满泽坐于上座，挥袖道，“我孔雀山庄今日济济一堂，全是各位同道给我面子，陈某先在此谢过！”
他这么一说，几大派的掌门掌事全都站起身回礼。
唯有饮雪公子侧头颔首，而王文良则是冷冷的扬眉罢了。
“孔雀山庄用过午膳之后，本座带各位移步后山鹿林。一些事情先在这里说明一下，此次武林大会，诚邀了两位武林泰斗，希望能做个通判，比赛结果由诸位众议之，以示公平。”
台下议论纷纷，饮雪公子面对这四周聚拢的目光，轻轻拢了下耳侧的长发。
“这两位便是楚门饮雪公子！神霄派王文良王护法！”
果然不出所料，各大掌门或者交头接耳，或者点头同意。
杜蘅道：“他倒不怕你偏袒我楚门中人。”
饮雪回头看一眼楚云深道：“云深需要我偏袒吗？”
楚云深抱拳斩钉截铁：“师叔请放心，云深定不让楚门失望！”
杜蘅挑眉，楚天遥也道：“这比赛还没开始，师叔怎么能对云深哥没信心呢？”
杜蘅道：“我是看……今年的武林大会啊，恐怕不简单。”
饮雪公子浅浅一笑。
*
江浸月没有去用餐。
她先去了住的地方，因为随行着饮雪公子，所以自己的房间就在饮雪隔壁。
那里御风正在园子等她，楚云深看她走出人群，觉得蹊跷，便悄声跟了上去。
江浸月轻功极好，她听到楚云深的动静，但是并没有戳破，因她本身想要隐瞒的，自己也不会说出口。
御风道：“大小姐。”
这个称呼倒是让楚云深一惊。
江浸月道：“你怎么回到了神霄宫？你不是北上跟去允王那里了么？”
御风顿道：“……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大小姐的安危比较重要，有我跟随在王文良身边，至少能防着他一点。”
“他没有为难你？”
“他知道我没有独火神功，并未刁难。”
“王文良……你可知他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御风道：“除了独火神功，他好似还有别的事情，一次夜里盟主前来，与他商谈许久，我怕被发现，并未偷听到任何。”
“……”
“王文良出关之后，恐怕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大小姐一定当心，跟着饮雪公子，他才不会轻易出手。”
江浸月点头，“我会保护好自己，你也小心一点。”
“对了，允王那里——传来了消息。”
“嗯？”
“京中稍有动乱，允王打算提前回京，与小姐之间的约定，恐怕要提前了。”
“没关系，我还记得。”
“大小姐若是忘了什么，及时来找我便是。”
江浸月再次点头，回望一眼：“那我回去了，再说。”
江浸月回头的时候，将面纱重新系上，楚云深只瞥了一眼，当真惊为天人。
方才的对话他还有很多不是理解的地方，虽然江姑娘来历不明，但若是师叔的话，应当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以前也有些女人带着阴谋诡计接近师叔，但无一例外都失意离去了。
*
等到江浸月回到饮雪那边，楚云深亦是跟了过来。
只听他俩耳语道：“是去见御风了？”
江浸月点头。
楚云深舒了口气，师叔果然是知道的，看来自己不必太过担心了，否则还以为这江姑娘是不是联合了神霄派想要对付饮雪公子呢！
*
很快就步行抵达了鹿林。
武林大会的擂台五丈见方，四周擂鼓震天，昭示着比赛即将开始。
东向层叠而起的坐席自然是东道主孔雀山庄一门，陈满泽坐于中上方，挥袖邀请各方同道入座。
等到各就各位，陈满泽一双老练的眸子瞅着台下的状况，站起，大声宣言：“诸位武林同道若无异议，那么本座就此宣布——武林大会，现在开始！”
鼓点如雨，擂声越发激烈，甫一开始就有人跃上舞台，双手抱拳：“在下雷震天，请教诸位英雄！”
楚天遥道：“话说这武林大会的较量，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还是第一回出远门，江湖上的事情知之甚少。
杜蘅推了一下她的脑门，“你不知道还前来作甚？”
“人家是跟着宵临哥哥才来的啊！”
楚云深道：“这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自然是为了角逐新一轮的武林盟主才展开的。”
“哦？那为何江湖上的前辈不参加？”
杜蘅道：“不参加的前辈只有你宵临哥哥。”
楚天遥想了一会：“我知道，宵临哥哥才不在乎什么武林盟主呢！再说楚门这样就很好了，干脆云深哥也别参加了吧，打打杀杀的多可怕。”
杜蘅摇头：“我楚门若不参加，还能在江湖上立足吗？”
“有宵临哥哥啊！”
“饮雪他可是参加过两届了。”
“哦？”
饮雪看他们谈得甚好，侧头问道：“在说什么呢？”
“宵临哥哥你原来也参加过武林大会啊！赢了没赢了没？”
饮雪置之一笑。
楚云深倒是清楚得很，“第一回是十五年前，师叔初出江湖，大会上遗憾败北，失意离开，但也是第二。”
楚天遥不可思议道：“居然还有比宵临哥哥更厉害的人！”
“那时年轻，意气风发，得罪了不少前辈。”
“可是那个人是谁啊？”
“他便是传说中的神霄派教主，神月宫主。”
“那当时我们武林是被神霄派统治了吗？”
楚云深摇头，“神月宫主只是想挫挫师叔的锐气罢了，故最终一统武林的便是第三名，也就是现在的陈盟主。”
“真是让他捡了个便宜。”
江浸月也好奇道：“那第二次呢？”
杜蘅接着道：“第二次可就是我们饮雪公子出尽风头的时候啦，也就是十年前他最后一次在江陵。”
“毫无疑问，翟冠而归。”
“后来宵临哥哥做了武林盟主？”
杜蘅否认：“不，他蓝台弃剑了。”
说到这里，差不多也就明白了。
“然后又便宜了那个陈盟主？”
杜蘅点头。
“神月宫主没来？”
杜蘅摇头。
江浸月若有所思。
“那上一回武林大会呢？”
“听闻来的人不多，便草草结束了。”
“武林盟主本是五年一任，陈满泽已经连任十五年，是该隐退了，若此番真有黑马出现。”
楚天遥道：“那陈盟主一定也很厉害吧，云深哥，你可要小心了。”
“我会的。”
“若要挑战武林盟主，一定得先摘下这大会的桂冠才行。”
饮雪回头提醒，楚云深颔首知道。
楚天遥突然拍手道：“如果云深哥打败了陈盟主，是不是我们楚门就可以一统江湖了？”
杜蘅抱胸不语，饮雪轻轻扬唇，为她天真的想法感到可笑。
“想要打败陈盟主，绝非轻易之事。”
楚云深回望一眼那坐于主位的陈满泽，看他不过四十出头，正当身强力壮，一身武功应当不会比当年衰退，说不定还要更上一层楼。
楚云深出道江湖不过第四年，虽被世人称为四公子之一，但也明白这其中多多少少掺杂了他是饮雪公子闭关弟子的缘故。
“云深哥都十九了，当初宵临哥哥一人闯荡江湖才十七，十七就夺得了武林大会的第二名，我相信云深哥也能做到的！”
楚云深只是心里叹了句，锋芒太露，未必是件好事。
就像师叔当年叱咤风云五六年，最终还是蓝台封剑。
当然他并不认为封剑是件错事，其中一定有他的缘由，那缘由肯定是有他天赋过人一点。
他已抵达一个凡人认为不可攀附的高度，可他还是放弃了众望所归，选择回天门山过一段平静的生活。
杜蘅师叔虽然清楚个中缘由，却始终不肯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