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宫弦坊拾(1 / 1)
江心爱等到夜里,沉吟终于回来。
她将住址给了沉吟,让她自己去找饮雪公子。
因为她不想看到沉吟落魄的样子,这样她亦会觉得很难过。
可是沉吟回来的时候,突然倒在了门口,手里的姻缘佩也随之落下,把她吓得心跳都停止了。
就这样结束了吗?
原来所谓的爱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沉吟已经睡下,江心爱还在房里看书。
突然注意到桌上的留白扇,打开了之后,就愣了很久。说实话买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者说是用在何处。
她想画一幅画,或者写一些字。
然后便拿了笔过来,果真如那扇铺老板所说,直接题字绘画会很不方便。
但是她本来对这些就不在行,便寥寥几笔,画了脑海中长江的样子,那一条宽广的水域,从青峰中泄出,又流至无穷远处。最后一轮弯月,照耀着整条江面。
这个时候,手指突然有些颤抖。
只要想起那条江,那轮月。
已经触摸不到了,就算再遇到也是物是人非了。
“西江月。”
*
扶着桌面就要睡着的江心爱,夜里忽然吹来的狂风将大门打开了,她便立马惊觉坐起。
没想到下一秒,那穿着玄衣带着斗笠的男子已经一掌推来!
速度快如疾风,江心爱侧身一避,直接倒地——是王文卿?
但看不速之客再度攻来,江心爱亦是旋身站起,就要逃出门外,可是刺客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挥袖成风,已将房门关上,声音低沉道:“江心爱,不妨动手吧,这里没有别人。”
江心爱先是怔住,随即反问道:“王文卿,你究竟是何种意图?御风已将教主之位让出了,你还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你会不知道吗?”
“我当然不知道,假的王文卿会来做什么。”
“……”
江心爱这句话果真让来人一愣,无法反驳出任何。
“王文卿功夫是高,但他从不喊我江心爱,这一点,你从开始就错了。现在你连王文卿的目的都要反问我,真是可笑。王文卿每回找我,都只会说六个字。”
“哪六个字?”
“你觉得?”
“我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的你,究竟为何要扮作王文卿?我与御风在江湖行走四年,从未树敌,你究竟是何人派来的!”
“总之抓住你就是对了!”
但看黑衣人动手,江心爱急忙破门飞出,可事与愿违,从屋顶上又飞来三名高手,将她拦住。
随后出现的才是真正的王文卿,一身肃杀决绝:“交出独火神功!”
江心爱站于树梢顶端:“独火神功已同教主一并下土,依教主之命,不得现世,你来找我何用?”
“独火神功乃神霄宫历代传承之宝物,岂能随意下土!只有你们俩才知道教主的下葬之地,快些交出来!”
“……”
“如今御风不再,也没人来救你,识相的就快点交出来。”
三大高手齐齐上阵,江心爱却只能规避,等她差点被捉住之际,却被先前的黑衣人一把拽过,出其不意一掌直中神霄宫弟子胸口,一个高手便这样折损,落地轰隆。
如今一前一后的屋顶对峙,真王文卿同两名手下。
假王文卿同江心爱。
江心爱道:“你原来是御风的手下吗?”
假冒之人并未说话。
眼看三人攻来,便纵身迎上。
为首一人练得一手好拳,如铁般刚硬,但是游刃有余的掌风只需把握好穴道和力道,便以四两拨千斤的趋势将他甩出数十米。
王文卿一剑衡量,黑衣人闪躲有序,丝毫不乱方寸,就算第三人声东击西攻来,亦能一手控住剑道,一掌击退来人。
王文卿之剑,可不是普通的剑。剑气锋利,一下便错开他指尖的控制,长身刺来,黑衣人侧身翻离,身形有如鬼魅,即刻闪到对方身后,却想王文卿亦是反应之际,回头便横扫一剑,黑衣人并未退后,仰头避开,手法迅疾,从下偷袭,一下便夹击到王文卿的踝关节。王文卿吃痛,即刻撂开手中宝剑。
待宝剑落地,他已经猜到了。
所以冷冷的哼了一声。
彼时一个下手已经逼近逃脱的江心爱。
不是黑衣人顾此失彼,而是他本人在和王文卿对手之时,亦在观察那里的情况。
等他分神一瞬间,另一名下手已经将暗器齐齐飚来,黑衣人海底捞月将剑拾起,暗器摩擦过剑锋,发出锐利的响声。
只要他执剑,他便是天下无敌。
他的剑气不仅能将暗器原路打回,更足以在片刻之间指着王文卿的胸口,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王文卿对着屋顶下令道:“把那妖女带回神霄宫,交给王文良,不必管我们!”
下手随即点头,点了江心爱的穴道就要将她带回,却想身后不经意飞来一顶斗笠,随即将他打落屋顶!
摘掉斗笠的黑衣人,让对面的王文卿叹道:“果真是你。”
没有旁人扶持,被点了穴道的江心爱此刻亦是滚落下来,饮雪公子弃剑飞身,王文卿出手一枚银针,无声无息,把背后留给敌人的饮雪公子可能根本发觉不到。
但是他察觉到了,不是察觉到银针穿梭而来的声音,而是察觉到王文卿不会是一个正人君子。
江心爱也发现了,凭她对王文卿的了解,凭她能瞬间冲开穴道的武力。
因为饮雪公子并不清楚,自己是被点了穴道,所以这样挣破很容易,但是不能去接下那枚银针,因为那不是她该有的水平。
所以只能推开前来营救的饮雪,自己身受其害。
“心爱——”
*
王文卿等人已经离去。
江心爱却身中剧毒。
这毒能致死。
饮雪只是想要试探她的武功而已,并非期待着这个结局。
现在她有没有武功都无所谓了,就算她就是那个刺客,他也要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江心爱伤口处并未渗出鲜血,只是一丝可疑的青紫色,将经脉的纹路给掩映了出来。等到饮雪一掌将银针逼出,直入木梁之际,江心爱哗啦吐了好大一口血,全是黑色。
一定来得及。
她已冷汗涔涔,昏迷不知世事。
经过数个时辰的运功疗伤,饮雪公子将她的毒血全部逼出之后,自己亦是无力瘫倒。
但是江心爱救活了,正躺在他的怀里,呼吸还在,脉象平稳。
这样就可以了。
*
次日。
江沉吟等人还在外厅等候,好不容易大夫出来了,大家都迫不及待的拥上去:“怎样怎样?”
“姐姐没事吧!”
大夫道:“毒已全部逼出,没有大碍,只需调理个三五日就行。”
全部人都吁了口气。
“那刺客真是狠心,居然想要大小姐的性命!”
“御风公子也真是的,这种时间也不陪在大小姐身边!”
老妪道:“二小姐进去看看吧?”
沉吟才要起身,想想可能不太方便:“……不了,姐姐既然没事了,我就回去了。离开宫弦坊一天一夜,差不多也该走了,否则会让人说闲话的。”
家丁赶紧起身领路,送她回坊。
江心爱一早便醒了,看到房间里饮雪公子正扶着她的桌子睡觉,就没有起来。
真是可笑的人,明明一开始就是来试探她武功的,最后反倒成了帮凶。
一直到了夜晚,他才苏醒过来。从未有过一觉睡得那么沉,因为失去了太多内力,一时间连自己也难以支撑住。
但是自己并没有死。
江心爱有没有武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不会威胁到自己的性命安全。
这么轻易的机会她都没有把握,日后便不再有这样的机会。
“在叹什么气?”
抬头一看,江心爱正坐在自己跟前,将一碗药盅推过来:“我向大夫讨来的,说是能补元。”
饮雪接下,这苦涩的味道让人难以接受,不禁皱眉皱得苦大仇深。
“喝了吧,不会要你命的。”
饮雪闷头一口气全部喝掉了,江心爱托腮看他:“像个孩子一样,还怕喝药?”
“怕,我当然怕。”
“你倒不怕死?把这么多内力渡给了我,不怕王文卿再度来袭,将我俩一齐送上西天?”
“人人都怕死,我也不例外。但是呢,我的运气就比寻常人好了一点,因为总是能逢凶化吉,活到了今天,才称得上饮雪公子的名号,你说是不是?”
江心爱点点头:“所以你知道我会为你挡下?”
饮雪公子不再说话。
因为他真的是这样想过,可没想到真的这样发生了。
看他窘迫,江心爱反而笑了起来:“怎么,我吓着你了?”
饮雪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确实吓到我了,差点把我吓死了。”
江心爱移开视线,起身道:“你以后可以不必害怕。正如你所说,每个人都有那么点运气,刚巧我的也比寻常人多一点,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你想,王文卿前前后后来刺杀了我四年,没一次成功的,再来四十年,他的运气也就那么差,不会成功。有些事,就是上天注定的。”
江心爱说得若无其事,可是饮雪却一句也没听进去,起身走到她背后,突如其来的将她拥住:“我知道……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因为我会……”
江心爱一愣,却没有回头。
“我会,保护好你。”
这一句仿佛穿越过千山万水,跨越过遥远时空闯入耳廓,让人心顿时一阵温暖。
我会,保护好你。
——心爱,有什么事都不用怕哦,因为姐姐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太过熟悉,太过陌生。
隔离十年的阴阳,再度回忆起来,让人无法抑制。
自己就像当初的心爱一样,笑着接受道:“好啊。”
但是自己却没有办到。
*
江心爱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拿着那柄留白扇。
饮雪公子将它抽出来,打开时看到那拙劣的画技,忍俊不禁。
她画的一条江,朗月当空,映入江水,融入青山。
虽然简单,却很有意境。
像是意会一样,饮雪弯腰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江浸月?”
她这次并没有醒,可能是在梦中,但是指尖颤动了下。
饮雪将折扇放回她手中,转身跃上房梁,靠着椽木,正要闭眼休息,却又情不自禁的回望了下床上的江心爱。
这会儿她已经转过身去,只留下背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