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审判结果(1 / 1)
冬天始终拖着沉重的步伐迟迟不肯离去,却阻止不了大地复苏的迹象。尾冬的那次大雪之后,天空就开始慢慢放晴,温度也慢慢回升。
梁天贪污案慢慢落下帷幕,随着H市项目的巨额公款亏空的案子渐渐浮出水面,以严国栋为首的H市也有一批官员落马。案件闹得如此之大,无法堵住悠悠众口,尤其是严国栋这个曾经人人称颂的清官,竟会有这样的勾当,更令人哗然的是,豪门严家,原本以老太爷为核心的一门忠烈,竟都是带着伪善的面具。
可悲可叹,最终被自己的孩子亲手送进了监狱,而那位在商界风靡一时的严家大小姐,为了伸张正义,坚守原则,为守住严家最后一点清廉,大义灭亲,最终却还是免不了牢狱之灾,令人惋惜。
但是A市,有谁不知道这位法官曾经为民请命做出的贡献?有谁不知晓她的牢狱之灾只是触犯了法律,却也是冲击了道德,谁能说得清这其中的对错,只是加注在她身上的故意杀人罪和贿赂一系列罪名,实在不公。
桃花三月,漫天飘扬着希望的气息,春天原本代表着新的开始,却是这起惊天大案的审判之日。从几日前开始,法院门口每天都会围堵着许多人群,以夏晔为首发起了万民请愿书。A市所有的报道头条无不是为严文钦求情的文章。
还有几日就要庭审了,许多准备工作已经到位,但是法官究竟会怎么判无人知晓。除了梁天几个主谋被押致京都候审,严文钦以及A市本地一些小的官员直接由高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
而这个主审法官正是曾经那个敬重严文钦,并一直把她树立为自己目标榜样的吴晨。早期她接触弘达股份的案子,因为齐扉的介入,她还找找过严文钦商量案件。那时候小唐还是严文钦的助理,默默的协助严文钦办理各种案子,可如今他却已经化为尘土。
深夜,晓月揽风,树影婆娑倒映在孤寂的马路上,一个身影落寞的走在看不见尽头的街道。
她没有开车,也没有人随行,只想走一遍曾经她们一起走过的地方,能够做的准备都做了,能够做的事情也都做了,但她知道,牢狱之灾是无可避免的,而期限一定会长过自己。
监狱是何种地方?一般人根本想象不出,这么久看守所的日子,她怎么熬过来的?叶萧然每每想到就心痛,她从未如此觉得无能为力过,她曾经还以为自己可以把控很多事情,却发现任何跟严文钦相关的事她都做不了。
她夜不能寐,寝食难安,每晚都像游魂一般走在外面,没有方向的一直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旧的巴山夜雨会所前。也不知道走了几个小时,她都没有感觉到腿间传来的酸疼感。
曾经就是这里,贝儿吸毒差点被曝光,她第一次让她看到了自己处理会所事端的样子;也是在这里,一场大火让她差点丧生,她将计就计玩起了消失,却忽略了她还在担心着自己。
也是那次,她第一次拿出严家大小姐的身份告诉世界,她要保护自己。叶萧然想到此,胸口感觉一阵闷疼,当初她躲在乡下,知道严文钦满世界的找自己不知是喜是悲。她的目的达到了,可她却无法开心,心中反而升起一股酸楚,因为那就意味着她们的感情真的是因为那场利用而起。
灯红酒绿的夜生活才刚开始,会所门口时不时出入着三三两两的人,没人注意到叶萧然经过这里,在这些场合游走多年,她早已麻木,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想要。公司也好,事业也罢,拥有崇高地位和富裕的物质又怎样?不如与严文钦一起栖居小镇,平平淡淡的安享下半生。
只是她心中的伤痛和内疚,也许真的需要一辈子来化解。
她转身,抬起脚步,刚想离开,却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脸上画着淡妆,身边有个男子随行,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透着一股欲望,她的美貌总是让人为之神魂颠倒,苏弘是,别人也是。
这个男人她认识,是许志远身边的秘书,他竟敢公开出入这个地方?可案子庭审在即,难道他是受到许志远秘密派遣,来监督案件的进展?
但是叶萧然看到他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就讨厌,她走上前,一把拉过齐扉,“该回去了,齐律师。”
齐扉没有一点防备,喝的有些微醺受到一股拉力没有站稳,有些踉跄的跌到了她的怀里。叶萧然头也没回的拉着她往前走,没有再理那个男人,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她一直拉着齐扉往前走着,齐扉也没有挣扎,只是对着她的脚步。不知道走了多久,齐扉终于感觉到脚步太快有些疲惫,停住了脚步。
“大晚上的,你跑出来干什么?”齐扉挣脱开她的手,停住了脚步,叶萧然背对着她,良久才慢慢转身,走近她,说:“以你现在的身份,哪里需要应酬这些人?你看看你成何体统?”
“只是朋友而已,多喝了几杯,你多想了,萧然。”齐扉一脸轻松的回答,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朋友?一个男人用那样的眼神对你,你跟我说是朋友?你觉得我会信吗?”叶萧然声音略大,齐扉不语。
“他是京都派来旁听的,对审判结果有着直接影响力,许志远你是知道的,他本就有心偏向严家,但文钦又是间接害死了老太爷,这种矛盾复杂的关系,我们根本摸不清他要怎么做?他又不让许敏参政,抓不到他一点可用信息。”齐扉说着不禁皱上了眉头。
对她而言,严文钦岂止是简单朋友,她们里应外合,计划几乎是天衣无缝的欺瞒了全世界,要说导致严文钦现在这个结局的,她何尝不是其中一个刽子手。从法律的角度,她利用自己专业知识已经最大化的减少了量刑的可能性,她也把大山的案子做成了防卫过当。但是她知道量刑长短一定是有可操作性的,如今没人敢轻易的触碰这件案子,只有刚刚那个人,还有丝丝的可能性。
可她好不容易可以轻松的生活,却又再次卷入这样的是非,叶萧然根本不希望她再多做什么,尤其是用这样的手段去达到目的。她不忍再看到齐扉受到一点委屈,尽管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严文钦能够罪责降至最低。
“文钦的事,你做好法律部分就行,其他的不用你去做。”叶萧然深锁眉头,虽嘴上这么说,她却深知齐扉想做什么,并不会受她干扰。
“任何办法,我都会试,只要能帮到文钦。”
“你为什么总是一味的要以牺牲自己去帮助别人,如果文钦知道,你觉得她会接受吗?你知道这些年我多么有愧于你,你还想让我对你的愧疚持续一辈子吗?还是你觉得我应该跟文钦一样,一辈子都要带着对一个人的愧疚度过下半生?”叶萧然从未如此大声对齐扉说过话,也从未带着这样争吵的语气对过任何人。
齐扉怔怔的站在原地,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做的事情没有什么对错,也没有原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以前她为了帮叶萧然复仇,后来为了和严文钦一起铲除先生集团,如今她为了救严文钦,依然在采用一些非常手段。
是啊,她从未问过她们需要不,她从未想过她牺牲的背后,都是她们的自责和痛苦。齐扉忽然自嘲的笑了笑,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竟然忽视了。她从来都知道是自私霸道的,谁也不能影响她要做的事,却没想到,自己是如此的自私。
叶萧然看到齐扉有些无奈和心酸的表情,意识到自己也许话说重了,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扶住齐扉的双肩,“你和文钦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真的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很奇怪,不管她用何种语气与自己说话,齐扉从来都没有觉得生气和不愉快过,此刻更加是。她伸出手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肩头的手面,点点头,“我知道。”
叶萧然搂住她的肩膀,两个美丽的身影在月影下相偎,那份惺惺相惜的情怀将她们紧密的相连。
人生得一红颜,莫过于此。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聊天的氛围变得轻松了许多,但彼此的心情却是沉重的。这个时候,一辆急速前行的车停在了二人身边。
“两位美女,要搭顺风车吗?”夏晔探出脑袋笑着问。
“收费吗?”齐扉打趣着她,夏晔冒着花痴的眼神打量了两人一番,“两位大美女这么养眼,抵车费了。”
叶萧然瞪了她一眼,她吐了吐舌头,下车帮二人打开车门。
庭审那天,法院门口的路上浩浩荡荡挤出了一条长龙,一眼望不到边。这次公开庭审轰动了全国,一时间,其他城市的许多慈善机构赶到了A市,甚至人群中,还能看到不少小孩子。
原来,这么多年,严文钦一直坚持做公益慈善,默默的给孤儿院、红十字会,和大山里的穷苦人捐款。她习惯低调,一直匿名捐助,而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严文卉,姐妹俩还携手建造了一所希望小学。在这群孩子眼中,严文钦不是恩人,而是亲人,每年她都会去看这群孩子,而孩子们也亲切的叫她“严妈妈。”这件事公开之后,为严文钦呐喊的声音更加响亮。
功过岂止可以相抵,她做出的贡献远远大于她触碰的法律,何况大山本就该死之人,她所参与的贿赂和商业犯罪也都是为了协助国际刑警铲除这帮人。
法律不外乎人情,这也是严文卉曝光这件事的目的。
坐在押送车里,严文钦看到那一张张熟悉的稚嫩的脸,嘴角不自觉的轻扬,但她却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坐在车里,可每个人好像都能够看见她一样。孩子们都带着红领巾,向她路过的车敬礼,原本围堵在法院门口的街道,随着押解车的到来,有秩序的慢慢让了路。
“干了这么多年警察,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开车的警察不禁赞叹起来,这是累积了多久的品德得来的回馈。
车子直接行使到了法院,严文钦被带到了候审室,她的辩护律师齐扉正在那边等着。按照章程,闲杂人等是不可以接触她的,但她却在开门的那一刻,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人。
齐扉简单的交代了几句,看了一眼手表,说:“抓紧时间。”说完就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她们二人。
叶萧然望着严文钦似乎又消瘦了几分,看到她的这一刻,她的喉咙就哽咽起来,鼻子里充斥着酸涩,好似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可她却不能让自己情绪崩塌。
她努力的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的面对她,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当初严文钦审判自己的心情,看着心爱的人受到这样的对待已是痛苦难捱,却要残忍的亲自下达那个判决书。那一刻,她多痛,可怜天都尤怜。
今天没有下雨,却也是阴沉一片,就像每个人的心情那般。叶萧然望着严文钦缓缓走近她,有些不敢伸手触及她的脸,只是傻傻的望着她,眼中满是沉重。
“怎么瘦了呢?”还未等叶萧然开口,严文钦就先她一步跨上前,抚摸上了她的脸。
一句话让叶萧然的情绪顺便快要崩溃,她迅速仰起头,感觉到自己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严文钦却是一脸轻松,笑了笑,轻轻掰过她的头,用指尖擦拭她浸满眼眶的泪水,温热的泪珠终于浸湿了她的拇指。
“堂堂夜枭哭成这样,傻不傻?”严文钦不断的用指尖轻柔她的眼角。
叶萧然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嗯?”
“等你出来,一定不能比我瘦。”叶萧然一本正经的说着这句话,却逗笑了严文钦,仿佛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正在等待庭审,而这些日子以来,今天却是她最轻松的时刻。
她一直在等这一天。
“难道监牢里的饭还能养胖我不成?”严文钦开起玩笑,叶萧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紧紧握住严文钦的手,说:“监牢的饭不好吃,但我会让它变得好吃。”
“你啊~也会有像个孩子的时候。”严文钦宠溺的说着,眼神却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的脸,原本抚摸她脸的手慢慢的移动到鬓角的发丝上。
“真好,头发又长了。还是更加喜欢长发的你。”严文钦感怀的说着,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终于过去,可现在却是转换了位置,她们依然要再次承受分离和思念的苦楚。
“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严文钦宛然一笑,依然那么动人,那么温柔,那么让叶萧然沉醉。就是这样的微笑,无数次的闯入她的梦中。
“可惜啊,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头发,到监狱又得剪掉了。”严文钦伸手摸了摸自己还不长的头发,却忽然被叶萧然紧紧的抱住。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叶萧然抱着严文钦,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无力改变现状的她,面对严文钦却是这般脆弱。
严文钦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靠着她的肩膀,心里却是踏实和安心,我靠近她的耳边,轻声叮嘱,“答应我,好好的。”
“你呢?”叶萧然慢慢回到与她对视的位置,严文钦望着她,给了她一记笃定的眼神,“我也会。”
她伸出了自己的掌心,叶萧然伸出自己的手放上去,两个掌心紧紧相握。
还是当初那个温度。
十分钟后,严文钦被带到了第一刑事法庭,叶萧然没有去听庭审,一直坐在候审室,呆呆的望着窗外。阴暗的天空忽然飘下了几滴小雨,她站在窗户边,伸出手,雨点触碰掌心有些凉。
她不知道静静的坐了多久,直到候审室的门再次被打开,齐扉走了进来。
她望着齐扉,等待着她告诉自己那个数字。
“三年。”
叶萧然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走到有些被打湿的窗台边,关起了窗户,转身走了出去。
三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