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悲痛欲绝(1 / 1)
因为梁天案件的重大性,所有的涉案人员都不予以保释。除非出现特殊情况,但严文钦的案子本就特别,齐扉一直在想办法先把她保释出来,直到庭审,但严文钦却拒绝见任何人。
看守所的铁门就像一个牢笼,与监狱无异,严文钦还算被善加对待,里面的人并没有过于为难她,虽说严家这次受创严重,但叶萧然也是竭力做了安排,每个环节好处没少送,能做的可以做的,她全部都做了,但她很清楚,做的这些都太浅,比起她内心承受的折磨,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
天气依然阴沉着,严文钦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甚至心慌,她已经与外界阻隔,她拒绝被保释,拒绝见齐扉,但对于严文卉的探望,她却同意了,她好似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她好像知道文卉要给她带来什么消息一般。
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她走到了会见室,严文卉看到她的出现,原本红着的眼眶,忍不住的泪如雨下。她一把抱住严文钦,伏在她的肩膀竟啜泣起来,严文钦不敢去猜想,只是轻轻拍打着妹妹的肩膀,就像小时候她受了委屈,躲在自己怀里一样。
“姐姐....”严文卉哽咽着,抱着她的双臂不由自主的就用上了力气,她紧紧咬着自己的牙关,有些欲言又止,是悲痛,更加是心痛。
严文钦始终没有说话,她不敢开口,更加不敢问,她怕知道,她怕听到什么噩耗。
她始终安抚着严文卉,直到她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严文卉擦干眼角的泪水,望着严文钦,抿着嘴,眼中透着悲痛,“姐姐,爷爷走了...”说完泪水再次浸满了她的眼眶,她却一直努力的深呼吸想要调整自己的悲伤。
这一刻世界仿佛是静止的,严文钦忘记了给出任何反应,只是平静的站在了原地,不悲不哭,不言不语。她好似并没有听到严文卉刚刚说出的那句话,只是有些愣愣的转身,淡淡的说了一句:“爷爷已是迟暮之年,早走也是解脱。”说完向前缓慢的移动着自己的脚步。
严文卉望着严文钦的背影,说道:“三天后出殡。”
她没有停下脚步,依然是怔怔的往前走着,就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但脚上却像灌上了千斤那么重。她的没有流下眼泪,但视线却早已模糊,眼前的路只有模糊的黑暗,她努力的吞咽下喉咙处即将要迸发出来的堵塞,按耐住心脏早已不均匀的跳动,努力的压制早已不均匀的呼吸。
还未走进房门,她就忽然双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一边的看守员忙上前扶她,她却用力的推开那人,自己跌跌撞撞的扶着墙艰难的向前走去。
直到又被关进了房间,她抚摸着自己的脸,丝毫也没有察觉泪水流到了鬓角,她忽然抬起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很疼!是真的,不是做梦,文卉刚刚说了什么?
“爷爷死了?”她喃喃自语,扶着墙,慢慢的瘫倒下去。
她哽咽着,啜泣着,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声泪俱下,哭声回荡在整个房间,眼泪滴落在地面上,双拳紧紧握住手心,指甲狠狠的掐进了肉里,却是感不到一丝的疼痛。
“爷爷....”她严文钦从此再也没有爷爷了,满脸的泪水,心中的悲痛,再也与她的坚强无关,仿佛这一生的泪水,在这一刻全部倾泻了出来。
叫她如何面对这个结局,叫她如何接受这件事,她亲手害死了最爱她的爷爷。她是严家的罪人,她亲手让严氏家族家破人亡。她伏身在地上,撑着自己的身体,终于无力的躺下。她只是愣愣的望着天花板,又怔怔的望着自己举起的双手。
这双把自己亲人推向万丈深渊的手,这双还沾了献血的双手,这双害死了爷爷的双手,严文钦啊严文钦,这辈子,你再也没有任何机会赎罪!眼泪从眼角滑到耳根,有些凉,她疲惫的躺在地上,渐渐的没有了哭声,慢慢的连啜泣声也没有了。
全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她站了起来,坐在了床边,头靠在墙壁上,目光有些呆滞的目视前方。情绪也慢慢的平复下来。
她错了吗?她从没想过牺牲亲人的性命来完成自己的事,或许事情可以不这样发展,或许不是由自己亲手结束的这一切,爷爷就不会死。严文钦,你只是自恃伟大,却连最基本的孝道都做不到的弱者而已,她想到此,嘴角裂开自嘲的笑意,眼中布满了悲痛。
原本热闹豪华的严家别墅如今已经开始白绫高挂,严公的遗体也被送到了家中,一夜之间,一个豪门家族就这样家破人亡。
这个结局让所有人错愕,许多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最无辜的就是严母和严文卉。如今严文卉独自撑着偌大的家业,顶着股东们的施压,股票也忽降,整个集团人心惶惶,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去了公司稳定好所有的情绪,但还是遇到了一些阻隔和困难。
而严母只能辅助严文卉做着严公出殡下葬的工作,她每天都红着眼睛,丈夫跟女儿谁都不肯见自己,这个家中只有她最简单,直到这一刻,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未来得及去了解事情的始末,严公就倒下了,没有几天便离世,有人说严公是被气死的,被儿子的不争气,孙女的不孝。一时间外面流言四起,但严文卉再也□□无暇去管这些小事。
但有个人却一直在默默的帮严家做善后工作,媒体的报道被压制,乱嚼舌根或者恶意竞争的一些对手,想趁此打压中亚集团也没有得逞。对于叶萧然来说,这一切真的够了,苏敬死了,苏弘转为污点证人又被收押,严家如今搞到这步田地,已经很惨了。
她站在街角的一边,望着严家进进出出穿着丧服的人,花圈和葬礼所需的东西慢慢的都打点到位,她很想去帮严文卉做点什么,却知道此刻的她不宜出现在这家人的跟前,她甚至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躺在里面的严公。
医院里的厉声杖责仿佛就在昨日,他曾经对严文钦的担忧和对自己的心软好似还在眼前,现在却已经是沉睡不起。他其实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而已,谁能够承受得了这巨大的伤痛,也许这是对他最好的结局,否则日后他怎么面对两个儿子的审判真相,如何面对这个为了原则大义灭亲的孙女。
她深深的弯腰鞠了一个躬,转身却见齐扉站在自己不远处,她有些意外,顿了顿,走上前,“你怎么在这?”
“来找你,就猜到你会来这里。”齐扉今天穿的职业装,披散的长发已被盘起,在她衬衫的浅口处,能够隐隐看到曾经留下的疤痕。
叶萧然的眼神总是很不自然的就落在了那里,齐扉只是很自然的低头拎了拎领角,叶萧然收回自己的视线,微微叹口气,“严公一生报效社会,老来却这样离去,过于残忍了。”
“最残忍的是他没有见到文钦最后一面。”齐扉目视着前方严家大宅,又收回视线,望着叶萧然,说:“她终于肯见我了。”
“我与你一起去。”叶萧然并不意外,严公出殡,以严文钦的孝心不可能不回来,就连严家两兄弟都可以特批,何况许志远已经亲自下了批文,他自己可能也要亲临现场参加葬礼。
“还是让我一个人去吧。”
“我与你一起去,我不进去,在外面等你,至少我能够离她近一点。”她知道,严文钦不会想见她,因为她的此刻的悲痛是掩饰不了的,她不想让叶萧然看到她那个样子,所以她并不想强求。
就算多么想陪着她,也无济于事。她不想为难她,更加不舍她为难自己。
“好吧,我们一起去。”说完两个人便一起上了车。
不知道是天意弄人还是巧合,严文钦收押的看守所与她当初待的是同一个地方,真是又熟悉,又恐惧。里面黑乎乎的又潮湿,下了这么多天的大雨里面一定很阴凉。
她冷么?她晚上能够睡得着么?头会疼么,刚刚做完手术时间不长,阴雨天伤口会不会隐隐作痛?她从未受过这样的苦,能够适应么?一系列的问题萦绕在叶萧然心里,每每想到,她都不能淡而处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可以替代她现在所承受的痛苦。
叶萧然并没有跟进去,只是坐在外面等齐扉,只是短暂的二十分钟,齐扉就从里面出来了,从她的脸上并不能看出什么异样的表情。
“文钦要见你。”
她抬起脚步就往里面走去,齐扉望着她仓促的步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便向办理保释手续的办公室走去。
短短的两年光景,真的物是人非,当初严文钦曾到监狱去探望自己,如今她同样是在看守所里面看她。一样的人,坐的位置却已经截然不同。
只是短短几日不见,她怎会如此憔悴?叶萧然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她眼睛有些红肿,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也是不佳,人似乎也消瘦了许多。她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心,竟感觉不到一点温度,那种冰凉的感觉,刺痛了叶萧然的心。
“还好吗?”叶萧然满目的不舍和心疼,严实的裹住严文钦的手。
她感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这个节骨眼上她又怎么会好?她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却感觉严文钦的手从自己掌心中抽出,慢慢抚摸在了她的脸上。
“我只是想你,想爷爷。”她淡淡的说了这句话,言语间嘴角也勉强支起了一抹无力的笑意。
叶萧然知道她是为了让自己放心,可她却是这样,她就越难过。她甚至有些不敢正视她的脸,这一切到底谁的错?其实她才是真正的刽子手,是她毁了严文钦的一生。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她声音有些沙哑,也很沉重。
严文钦站起身,走到她旁边,真好,她安然无事,幸好,还有她,能够支撑着自己最后一点单薄的意志。
“中亚集团最近一定困难重重,加上爷爷离世,那些股东恐怕不会安分,这阵子你帮文卉处理集团的事,我让齐扉处理我名下的股份,全部转给文卉,确保她能够顺利的坐上董事长的位置了。我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处理这么多的事情,萧然,辛苦你了。”
“你放心,这些事情我已经在做了。”叶萧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庞,严文钦却低下头,“时间差不多了,你回去吧。”转身便要往外面走。
“文钦。”叶萧然叫住了她,她转头。
“你曾经对我说过,有什么事情你都要陪着我,陪着我一起面对,今天我也是。不要推开我,让我陪着你,慢慢熬,慢慢等。”
严文钦笑了笑,点头,转身离去。
天空几乎没有放晴过,已经临近初春了温度还是很低,一场春雪竟在晚上悄然落下。屋顶有着星星点点的白,银色弥漫着这座城市,小雪落在水塘里顷刻间融化。
尽管地面有些发白,这场雪依然没有影响到出殡仪式,参加葬礼的人很多,人们都穿着黑色的丧服前去吊唁。严家被拘留的两兄弟也被特批保释出来,两人刚到现场就对着严公的棺材落泪不止,所有的人都在等,一直等到殡仪车出现,也未看到她的身影。
但时间却是不可耽搁,只能由严文卉代替长孙女身份随行灵车。没有人发现在一个视线死角,有一个人正跪在地上,向殡仪车叩首。
雪花一点一点的落下,飘在她的肩头,在她黑色的发丝上慢慢的绽放。她双腿跪在铺着鹅卵石的地面,磕碰到膝盖传来隐隐疼痛感,但她却丝毫不在意。她□□着身体,笔直的对着那个方向,眼中透着浓浓的悲伤。直到殡仪车走了,她也没有起身,叶萧然拉着她,“起来吧,文钦。”
她傲立不动,双手放在膝盖上握着双拳,依然跪着。雪越下越大,屋顶、枝头渐渐被裹上了一层银装,叶萧然始终陪在她身边,两个人在大雪里相互依偎着。
而严文钦裤子已经渐渐被地上融化的雪浸湿,叶萧然拿下自己的围巾裹在严文钦的脖子上,陪她一起跪在地上,双手挡在她的脸颊边,不让雪花飘上去。
严文钦终于收回自己的视线,眼神落在叶萧然的脸上,叶萧然只是心疼的望着她,她也失去过最亲的人,她知道这种痛彻心扉的遗憾有多让人难受。死者已矣,生者却痛苦不已。
她按下叶萧然的手,仰首迎接这漫天白雪,感受一点一点的冰凉打在脸上,与温热的眼泪相融,化成悲痛的水,滴落下来。叶萧然见她如此,心痛的一把抱过她,“不要忍着,没有谁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还要坚强。”
她很自然的伸出手抱着叶萧然,靠在她的肩头,她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啜泣起来。但她也明白再多的泪水也挽回不了爷爷的命。
雪还在下,膝盖间传来丝丝冰冷,严文钦终于愿意站起身,叶萧然扶着她有些麻木的腿,让她依偎自己的怀里,这时候一辆车已经开到了她们身边。
坐到车里,叶萧然拿起车里一个毛毯给严文钦擦拭膝盖,却被严文钦拉住,她摇摇头,又看了正在开车的齐扉一眼,问:“时间来得及吗?”
齐扉看了一眼手表,点头,“来得及。”说完她略加油门,向中亚集团的方向驶去。
中亚集团正在召开董事会,对于董事长一职的重新选定,有些股东蠢蠢欲动,心里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们觉得严国梁如今被捕,董事长一职自然不可能由他继续担任,一些持股较高的人,联合了一些小股东,想推举一个新的董事长出来,想把中亚集团改朝换代。
他们以为选在这天,严家没有人在集团就可以将生米煮成熟饭,又因为严文卉的股份并不能他们加起来的股份多,也没有参加竞选,他们就可以只手遮天。
“那么既然严董事长不在,经过投票,我推举董事长一职暂时由...”他声音还没有说完,会议室的大门就被人打开了。
所有人都惊诧的站起身,望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人,也没人能够拦得住她,也不敢提前来通风报信,她伸出手,齐扉把股份转让合同递给她。
“你们以为严家人都死光了吗?”她怒目圆瞪着这些人,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怒意,那股强大的气场让那些股东面面相觑。
严文钦看了看现场的人,发现当初她刚到公司时有些被她已经打发走的小股东也回来了,不少人看来想趁此往上爬,傍着新的领导人,把严家人踢出局外。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保释出来不去给老太爷守孝,竟还有闲情跑到公司里来。”被竞选董事长那个人叫薛亮,持股15%,是当初与严国梁一起创业的元老。
严文钦并没有被她这句话激怒,只是对着所有人说道:“从今天起,我名下15%的股份将转给严文卉严总,董事长严国梁30%的股份保留,加上严文卉本就持股25%,如今她是持股40%的最大股东,如果有谁对严文卉担任董事长一职这个结果有异议的,可以把股份让出来,拿上钱马上滚出中亚集团。”
薛亮立刻拉下了脸,没想到严文钦在这个时候都能够为中亚集团力挽狂澜,他原本受到几个小股东的支持,他股份也达到了30%,但一些忠于严家人的股东并不十分愿意支持他,如今严文钦忽然出现,他的计谋没有得逞,却也无力反驳。只是没想到大股东严家已经四分五裂了,还能被一个严文钦搅局,虽一直都知道她魄力十足,却还是小觑了她。
处理好董事会的事情,严文钦就把中亚投资的一些账目做了一些整理和处理,把警局需要的材料和证据都上交了上去,很快就离开了公司。
而严文卉听说严文钦去了公司,也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却还是没有看到她,但是她却已经把公司的风波全部平息了,让她稳坐董事长之位,那份股权转让书也放在了她办公室的桌上。
在此之前,叶萧然早已做过了几个支持严家人的小股东的工作才让今天这么顺利,给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猝不及防的一击,但现在中亚集团也是伤了元气,不宜动这些股东,也没人真的敢卖掉股份离开集团。严文钦那一招不过是敲山震虎,让那些人知道,中亚集团离得开任何人。
待到一切处理完毕,她才去了墓园,送葬的人也都已经离开了,现场摆满了菊花,还有对严公的悼念花圈。原本他应该被送到自己老家安葬,但路途遥远,也怕错过入殓下葬的良辰,只能暂时葬在A市,以后再迁移至C市。
雪已经慢慢停下了,原本被雪盖住的地面已经看不到脚印,她艰难的移动着自己的脚步,一点一点的接近那里。没有厚厚的积雪,单薄的一层踩上去之后没有一点声响。严文钦走到墓前再次跪下,深深磕了几个响头。叶萧然也跪在地上,给严公磕头,在她心里一直都很敬重这个长辈,更加知道他曾经虽表面反对她们,却一直是嘴硬心软,只里也只想严文钦快乐罢了。
这件复杂的案子,十几年了,死了太多无辜的人,她的父母,小唐还有一些不知名字的人,终于这一切落下了帷幕,画上了句号。但铲除了社会这帮人的代价太大了,严公无辜受累,严文钦还要受到法律裁定,真的很残忍。
或许这世间也没有什么对错,原则和感情,很多时候都相悖,只是都是常人,谁又能怎真的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