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决然摊牌(1 / 1)
虽不是众目睽睽之下被送进医院,但严文钦的病情显然已经瞒不住严家人。而此次医院里的驻守的人更多,不止是严文卉,就连严国梁、严国栋两兄弟在酒会结束之后也马不停跌的赶去了医院。
她坐在车里,眼睛望向那灯火通明的医院,敞亮的红色十字树立在屋顶,无数次她睁开眼都躺在那里,无数次她受伤甚至危及到生命都抗拒去医院。也许是麻木,也许是抵触,怕触及心底不愿意面对的曾经,可她不曾知道,严文钦有多怕医院,正如严文钦不知道她有多害怕坐电梯,闭恐惧症纠缠她多年一样。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也有着不愿意向任何人敞开的一处。叶萧然的车停在医院的门口,她没有开进去,她无法去探望躺在里面的人,也不能由着自己心底感情作祟。
“她陷害你,是为了救你。”无数次这句话在自己耳边响起。
“她死前身体遍体鳞伤,都是鞭痕,被虐几乎半身不遂,站不起身。”想起秦歆给自己描述齐扉之前那些惨状,她就痛恨并生,心疼齐扉所受的那些,恨那个刽子手竟然是严文钦。
或许正是因为那种仇恨的意志时常令她面临崩溃,每次她越想到那些就越是恨,越是恨却又觉得心中有着明显的不舍,这种冰火两重天的心情叫叶萧然的内心无法平静。尽管她知道自己要走哪些路,尽管很清晰自己要做的事情,明明可以果敢的把她归于PE那类人里面,进行自己的复仇计划,却一次又一次的,忍不住的想要关心她,知道她的消息。
“枭姐,她来了。”柳莳看着不远处正疾步而来的严文卉,她脚步急促,将风吹乱的衣角拉了拉,叶萧然按下车窗玻璃,两人相视一看,严文卉看了一眼四周,抬脚便上了车。
“这么急着找我不会是担心我姐吧。”严文卉上了车,坐在叶萧然的旁边。
“我倒还真想问你,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屡次晕倒入院。”叶萧然的话语间仿佛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平淡没有波澜,却引起了严文卉心中的不快。
“我想我没必要跟你说这些,我们的合作与我姐无关。”
“这倒也是。你的东西。”叶萧然说完递给她一张纸条,严文卉打开纸条看了看,眉头锁了锁,淡定的放进口袋,便没有再说话,两人在车里沉默了一会,严文卉拉开车门正欲准备下车,却听叶萧然说:“你与其要瞒着自己家里人,自己独立去查中亚集团跟PE投资的事,不如与我合作?”
“你觉得我会与你一起害自己家人吗?”严文卉轻笑。
“我给你时间考虑,随时来找我。”叶萧然嘴角略带笑意的说道,严文卉顿了顿,望着叶萧然不语,转身便下了车。
一米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她依然双目紧闭,眼角露着弧度,仿佛睡梦中她依然带着浅浅的笑意,是梦中见到了心爱之人,还是在梦中没有残酷的现实,面对家人和爱人之间的痛苦抉择,邪恶与正义的碰撞。是不是真正长眠之后,才能不再想起,不再痛苦,不再忧伤,不再为难。
望着她沉睡的脸,叶萧然有些出神,落在她脸上的视线怎么也舍不得移开。医院看守森严,若不是严文卉带她进来,恐怕她根本无法近她的身。
她缓缓伸出手,拨开她脸颊的边发,手指落在她的额头,忍不住轻抚,指腹轻点她的脸颊,轻轻滑动,一种熟悉的怜惜感涌上心头。她慢慢俯身,凝视着她,想要努力的看清她还是当初的严法官,她还是她喜欢的正义凌然时候的样子,她喜欢她穿着法官袍手拿法槌时候的威严,哪怕最后的一声判决是对着自己,她也依然魅力十足,谁都不知道,其实她不曾真的恨过她。无数次的提醒自己,她陷害自己,让自己入狱,努力的说服自己只是为了逃开这段感情的束缚。
无奈,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当她后来发现自己其实只是爱之深,恨之切时,她慢慢释怀了一切,她甚至想过出狱之后,或许她们能够冰释前嫌,哪怕不□□人,至少不是仇人,她对她的利用,她对她的陷害,这一切足矣一笔勾销了吧。可是,就在她畅想着一些美好愿景时,她却投身到了PE集团旗下,为此亲手害死了齐扉,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更加无法相信她曾经所谓的爱,只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多么可笑!她严文钦害死了叶萧然那么重要的人。或许真的等到齐扉死了,她才发现原来她这么重要。
没有人了解这种极端反复的心情曾经伴随着黑暗不断的啃噬着她的心,一遍又一遍,她恨着爱着,再见恨意不减,却发现爱意更浓。多讽刺,她爱的人,曾经爱她的人,如今却是这般光景,现实逼得她必须面对这些。
透过门的玻璃,严文卉望着叶萧然的神情,这种再熟悉不过的疼痛感她再清楚不过,她放在口袋的手使劲的攥着那张纸,抬起脚步,向前走去。
医院不远处,有座城中别墅庄园,严文卉驾着车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来到这里,门外并没有什么人守着,大厅内开着灯,站着两名壮汉,一位老者正坐居沙发中央,他单手撑着拐杖,眉宇之间扬着一股慑人的气场。
他的面色十分严肃,只是没有任何笑意,没有了平日里的慈祥,竟也丝毫没有减少不怒而威的魄力。
“叶萧然真是大胆,敢查到我头上。”严公振臂挥拐,站起身来,阿虎低着头不敢说话。毕竟现在老太爷最爱的孙女躺在医院里,他正气头上,却又恰逢有人觉察到他来到A市,跟踪阿虎,这个人偏偏是让他曾经有些想除掉的叶萧然。
“是我让她查的。”正当厅内一片安静,随着大门打开之际,一个声音也飘了进来。
严公抬起头,眼中有些诧异,但很快又平静,似乎严文卉的出现他并不奇怪,或许他知道总有一天严文卉会知道那些事,而此刻的阿虎看到严文卉却忙低下头,心虚的不敢看她。
严文卉慢慢走近严公之际,眼神始终盯着阿虎,看着他这样的表情,发生的那一切她更加了然于心。
“文卉,你翅膀硬了,连爷爷的行踪都敢调查。”严公说话之际,放松了语态,挥挥手,屏退了厅里的人,只剩下他们二人。
见厅里已经没有别人,面对自己的孙女,严公表情柔和了许多,眼中甚至透着丝丝的怜爱和宠溺,他微带笑意的望着严文卉,却见她忽然跪了下来。
“爷爷,文卉不孝,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请你放过贝儿。”严文卉双腿下跪,认错语气诚恳却又显得无奈,让严公气的站直了身体,拄着拐杖的双手微微颤抖,指着她说:“你,你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让自己如此,你还是我严家人吗?”怒吼出这句话的同时,他气的差点连拐杖都甩了出去。
“我从没想过和贝儿怎么样,我只希望她好好的过平凡人的生活,为什么您要干涉进来,她是无辜的,毒品已经毁了她一半的人生,您怎么可以让阿虎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严文卉说着眼眶渐渐模糊了双眼,满眼的痛苦和委屈挂在脸上。
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虽不是独苗,两姐妹差异很大,但严公对严文卉的宠爱丝毫也不少,见她这幅模样,心生怜悯,觉得可气又可悲,他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你先起来。”见严文卉无动于衷,他叹口气,伸出一只手,扶着她的手臂,严文卉这才站起身来。
严公伸出手擦了擦她脸颊的泪水,严文卉下意识的闪躲开来,明显的生疏感,让严公心中一痛,他双手撑着拐杖,深深呼出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不能让你姐姐的悲剧在你身上重演,更加不能让李涛在我严家受到半点委屈,我的命是李家救的,不要说你不能伤害他,严家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伤害李家人。”
“还有我们严家不能无后,对吗,爷爷?”严文卉补充说道,严公张了张嘴唇不言,严文卉轻笑一声,说:“就因为我知道姐姐已然这样,我肩上的责任重大,李家有恩于您,我才用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履行家族责任。我生下了依依,您还想个孙子,我明白依依以后不能像我这样,一个人背负这么大的责任,我便继续履行严家后人,您的孙女,李涛的妻子的职责。可谁问过我,喜欢不喜欢这样,幸福不幸福?对于您的安排,我没有过任何怨言,我心甘情愿为严家付出这些,可如今我只有一个请求,不要为难贝儿,她只是个很简单的善良姑娘,难道这个要求过分吗?”
“这个女孩不思进取,触碰毒品,还对你产生如此重要的影响,我怎么能够留着这样一个祸害来连累你,影响你和李涛的婚姻。”严公语气决然的说道。
严文卉摇摇头,上前一步,拉着严公手臂,轻声说道:“爷爷,是不是文卉真的那么不如姐姐得您喜欢?只是一个潜在可能的错误都不能犯,您却允许姐姐多年不嫁,追随自己想要的?”
“你胡说什么?”严公气愤的甩开严文卉的手,有些心虚的别过脸,不再与她对视,她含着泪光的眼睛实在让人心疼,就连这个叱咤战场的老军人,见过无数生死和血肉画面,都不能直面她这个孙女此刻的怀柔苦情之计。
他背对着严文卉,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指着她说:“你以前从来不会顶撞爷爷,你现在为了一个外人做到如此,我怎么能留她。”
听到这样的话,严文卉再次急切的提起声音说道:“可您也不能使用那么卑鄙的手段......”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声落在了严文卉的脸上,打完之后严公也呆住了,他惊诧的望着自己正在颤抖的手,打在她脸上的力道究竟多重,竟让他的掌心都能够感觉到隐隐的疼。
严文卉只感觉到脸颊火辣辣的疼,紧接着感到一阵血腥味,嘴角的热液不断的往嘴里蔓延,她伸出手擦了擦唇角,血红沾满了她的手指。
“文卉......”严公见孙女受伤想上前轻抚,他抬起的手还未碰到严文卉,就被冲上来的一个人拉住。
李涛的突然出现让严文卉惊愕不已,他以为严公抬手又要打她,本能的冲了出来,叫道:“爷爷,不要打她,文卉怀孕了。”
严公原本就心疼的想上前抚慰,再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悔恨不已,望着严文卉默默擦着嘴角的血渍不说话,他心疼的就像那巴掌落在了自己脸上一样。他这样的年纪怎么还可以如此冲动,脾气这么火爆?
“对不起爷爷,其实真正对不起这个家的是我,不是文卉。我爱上了别人,我想跟文卉离婚,求您成全。”李涛说完向严公连磕三个响头,头一直低到地板上,没有抬起。
连严文卉都觉得不可思议,望着李涛着突如其来的举动,她几乎傻了,李涛外面有人她不是不知道,但她也知道李涛是个有分寸的人,更加不会敢主动提出离婚。可是她与李涛这段婚姻,如果不是他先开口,她这辈子恐怕都会受到这牢笼深深的束缚。
“涛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严公此刻竟十分冷静,仿佛李涛的话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李涛终于抬起头,望着严公,也站起了身,直面他说:“如果您想报恩李家,想为我好,就请放过我跟文卉吧,这些年文卉很辛苦,我也很辛苦,我们都尽力了。不想再活在自己的责任和假想的恩爱中。比起严家的女婿,我更加想做您的孙子,我们都是您的孩子,您应该希望我们幸福不是吗?可我跟文卉现在两人都很痛苦,这不是您的初衷啊,爷爷。”李涛说话间看了一眼严文卉。
“对不起,爷爷,我一定会生下这个孩子,但我恐怕不能再做您眼中完美的孙女了。”严文卉咬咬牙,终于说出了藏在心中多年的话。
她望着李涛,心中说不出的愧疚,但李涛却是很泰然的望着他,伸手轻轻擦拭他嘴角的血渍,望着他的眼神只有心疼,还有丝丝的惆怅和落寞,就是这样的眼神,无数次让严文卉陷入到了痛苦当中,她无法辜负这个男人,却又给不了他任何。
严公始终仰着头,颤抖着双唇说不出一句话。这么多年,他退出军政,只一门心思享受天伦之乐,儿孙满堂,两个儿子已经立业也成了国家的栋梁,两个孙女却是让自己操碎了心。优秀在云端的大孙女严文钦,完美继承人的严文卉,谁都不比男子差,却个个陷入了不被世俗认可的感情漩涡中,或许他真的老了,不该再插手年轻人的事。
他名义是为了两个孙女好,其实伤害她们在乎的人,与伤害她们又有什么区别,难道他真的要做那个剥夺她们幸福的刽子手?他的心中忽然敞亮起来,原来自己真的是不懂得变通的老顽固,把自己钻在一个死角里面,差点令自己与孙女反目,实在不值得。
“罢了,从今往后,我不再管你们,你们自己决定以后的路,只要你们认为对的。”他说完头也不回的向楼上走去。
他步履瞒姗的跨上每一个台阶,这个苍老的身影,好似渐行渐远,严文卉的双眼渐渐模糊,鼻子酸涩的始终望着他,嘴里喃喃道:“谢谢你,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