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乞儿不忘救命恩(1 / 1)
只听得后台帘子处有人喝道:“哪里来的小叫花子,还不快滚出去!”有少女声音道:“我要见朱娘娘,让我进去!”只见闯进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我定睛一看,不正是小蛾子么。
小蛾子噗通一声跪在了赛帘秀和燕山秀面前,道:“求求您,让我见一见朱娘娘罢。”
赛帘秀未及开口,欠二叔走过来道:“这小丫头怎么乱闯,快走,快走!”
几个杂务人员也过来拉她,道:“你一个小乞丐,怎么敢惊扰赛先生,快跟我们出去。”
小蛾子只是跪着不起来,只求赛帘秀道:“赛先生,我求求您了!我想见见朱娘娘!”
燕山秀对赛帘秀道:“她要见我们师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赛帘秀止住了拉她的几个人,道:“究竟什么事,你讲来我听。”
小蛾子泣道:“朱娘娘对我有恩,我想报答她,我知道您和燕先生是她的得意门生,求您带我见一见她。”
赛帘秀和燕山秀对视了一眼,燕山秀道:“知恩图报,你原意倒是不错,只是我们师傅现在不在此地,去了杭州散心,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
小蛾子用脏兮兮的衣袖擦了擦眼泪,道:“既如此,我便去杭州找她,哪怕一年,十年,一辈子,我也要找到她。”
赛帘秀叹道:“究竟是何种恩德,要你这般执着,你说来我听。”
小蛾子哽咽着道:“朱娘娘对我恩同再造。打仗那年我和爹娘走散,当时我只有七岁,衣食无着,只有要饭为生,总是受人欺负。有一次我整整两天没有要到一点东西,饿的快死了,一时错念,溜到一个大户人家里想偷点剩饭剩菜,不料被那里的家人逮住,要将我打死,多亏朱娘娘救我一命,又给我好些东西吃。”
燕山秀笑道:“原来如此,我们师傅确实是这样善心人,不过你又如何确定那就是她的呢?”
小蛾子道:“我只记得当时那大户人家为老夫人做寿摆酒唱戏,我去偷看了一眼,唱戏之人便是救我之人,后来才知道她便是杂剧名角珠帘秀朱娘娘。”又道:“我这些年总想着,若能再见她一面,定要当牛做马地报答她,知道赛先生和燕先生是她的两位高徒,求求你们让我见她一面,我便此生无憾了。”
欠二叔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得,道:“我方才想起,那年正是阿里大人的母亲做寿,我也跟着朱娘娘去的。唱完一出,她才下台来听到吵闹,见阿里大人家的下人们在打一个小乞丐,说她偷了东西,她一时不忍,就给了下人们些银子,又说尽好话,他们才肯放了她。想来那个小乞丐就是她了,倒也可怜。”
赛帘秀点头道:“我倒有心成全你,只是她现下确实去了南方,连我们都几年不曾见过她了。”
小蛾子磕头道:“虽报答不了朱娘娘,但是报答赛先生和燕先生也是一样,求赛先生收留我做个粗使丫头,从今往后,我的性命都是两位先生的。”
燕山秀道:“这……这恐怕不妥罢。”
小蛾子道:“我不要工钱,有口饭吃就行了,必定会尽心尽力服侍先生和院中姑娘,求先生留下我罢。”
我连忙去小蛾子身边跪下道:“她也是我的恩人,求求两位先生答应了她罢,我愿意把我的饭分给她。”
欠二叔也向赛帘秀道:“看这丫头模样挺机灵的,反正院中也缺人手,不如收留了她罢。”
赛帘秀道:‘也罢,你就先暂且跟着我们,等师傅回来再做打算罢。”
小蛾子向大家叩了一个头。
欠二叔道:“好了好了,饭也凉了,大家快吃饭吧。”赛帘秀和燕山秀去换装,我和鱼头继续分发饭菜,小蛾子也帮着我一起。
我邀赵松雪一同用饭,赵松雪摇头笑道:“我倒不饿,闹了这半日,我也该去看看我的摊子了。”说完便走了出去。
“呸呸呸,好咸!”周喜歌失声叫道。倩娇也道:“这打死卖盐的了,这么咸,怎么吃啊。”其他几个少女也纷纷附和。
“咸么?我尝着刚好啊。”鱼头边吃边向我道,我心里偷笑,我只在她们的饭菜里多掺了一大把盐,并在食盒上做了记号,都怪街上遇到的少年,害得我费了两次事。
周喜歌和倩娇她们向我走来,周喜歌一把将我手中饭碗打翻在地,道:“你做的什么饭,想咸死我们么?”倩娇也道:“我看你是存心的。”
“其他人都说不咸,只有姐姐们喊咸,只怕是姐姐口味与众人不同罢。”我若无其事地道,蹲下来收拾地上饭菜。
“明明是你心存怨愤,想要报复,故意往我们菜里多加盐。”倩娇怒道。
“我为什么要报复,你们做了什么事要我报复么?”我笑道。
“你……”周喜歌还想说什么,欠二叔过来道:“我的姐姐,又怎么了,赛先生她们还在里面呢。”
“哼,我们不吃了,走!”周喜歌和倩娇几位生气地准备拂袖而去。
只见赛帘秀身边的秦妈妈过来道:“赛先生里面都听见了,让我说给姐儿们听:素日便知道你们是难缠的,这还没混出个名堂呢,就挑三拣四,日后成了名角色更不得了了。况且赛先生最讨厌铺张浪费了,我劝姐儿们还是吃了罢,赛先生说谁碗里要剩下一粒米,明日要罚的。”
少女们面面相觑,只得坐下将我加了好些盐的饭菜吃干净,见她们一个个皱眉苦脸,争着抢水喝的样子,我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小蛾子被分配到厨房里帮我一同做饭,我当然喜不自禁,张四妈也可怜她的身世,将她待如自己的女儿。我便当起那日鱼头的角色,将院里众人一一介绍与她,闲时便带她到各处逛逛,当然除了忘侬馆,我可不想再和那些人有什么过节。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这日我和小蛾子一同去送饭,只听得忘侬馆那边传来唱曲的声音,柔美婉转,如莺出谷。
“像是隐香姐姐的声音。”我对小蛾子道,小蛾子羡慕地道:“她唱的可真好听。”
“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得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到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只听得她声音断断续续,竟渐渐嘶哑了下去,我和小蛾子对视了一眼,连忙走到忘侬馆里。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声音也不好生保养,连唱词也记不全了么?”只见燕姑姑训斥着宋隐香,宋隐香连忙跪了下去。
“是隐香学艺不精,请姑姑责罚。”宋隐香急忙道。
“隐香,我见你天资甚好,本有意栽培,谁知你凡事但求得过且过,不思进取,真是辜负为师一番苦心。”燕山秀严厉地斥责道。
“姑姑教训的是,隐香知错了。”宋隐香含泪道。
“是么?你这些年都学到了些什么,一点长进都没有,白白浪费了好容貌和好嗓子。”见燕山秀动怒,其他少女本就嫉妒宋隐香,此时更是在旁幸灾乐祸。
“姑姑请息怒,隐香姐姐本是大家闺秀,或许不惯抛头露面的,要不然,怎么连那日棚里演剧都不去看呢?”周喜歌阴阳怪气地劝道,却句句夹枪带棒。我和小蛾子站在一旁十分不平,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气头上的燕姑姑,怕火上浇油就更糟了。
燕山秀道:“那日你为何不去,我和你赛先生在教坊里百事缠身,好容易出来勾栏打一出杂剧,原想带你们观摩学习一番,你倒好,居然不去。莫非你心里还是存着念头,觉得此行当低人一等,还是觉得我不配做你师父呢?”
宋隐香珠泪涟涟,泣道:“隐香并无此意,当日未去是另有原因的……”
“有什么原因啊,不就是你懒待去,还诸多借口,真是欲盖弥彰。”倩娇插嘴道。
“宋姐姐不去,是因为她原本身子就不好,那日又受了气,所以去不了。”我看不下去了,站出来道。虽然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没去,但多半是因为这个原因。
“是么?”燕山秀问我道:“我怎么不知道?”
“姑姑别听这傻丫头胡说,张怡云早就被宋隐香收服了,肯定是帮着她说话。”周喜歌道。
燕山秀向宋隐香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只直说,若是撒谎,我也不做你师父了,你另投高明罢。”
“宋姑娘当日的确是昏倒了,我可以作证。”只见赵松雪从馆外走来,道:“见过赛先生。”又看我一眼,道:“怡云姑娘说的是真的,她们二人在我院外说话,宋姑娘似乎是受了委屈,后来怡云姑娘离开,宋姑娘便晕倒了。晚生不才,因事出紧急,给她诊过脉后发现她气血两亏,乃伤心过度所致,且得病时间不短。”
“原来如此,倒有劳赵公子了。”燕山秀将宋隐香扶起来道:“你既然身体不适,怎么也不告诉我?”
“师父为我们日夜操劳,隐香又岂敢再让师傅忧心?请师父恕罪。”宋隐香道。
“既然这样,你便好生休养,演习的事情就不要操之过急了。”燕山秀温和地道。
我感激地向赵松雪望了一眼,他也向我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