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关外游客、金姓名睿(1 / 1)
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有人正在向他靠近,他依旧沉醉在奏曲之中,陶冶自然,沉醉自我其中,不受外界分毫影响。
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完美精炼,方道此时,长平才看清,原来他并非在奏笛。
那是一片狭长细小,翠绿柔韧的绿叶。
虽只是从他而后露出小半截,但长平看得清清楚楚。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样一片嫩叶,随处可见,随手可摘的嫩叶,竟然也可以奏出这样优美凄凉的曲子。
心虽曲动,她忍不住吟道: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想到幼时闲暇之日,父皇奏笛,母后弹琴吟曲,她与弟弟在旁静听,好一副合家欢乐之象。
心中一时触感颇深,眼角不禁有些酸意。
那是多少个日日夜夜了,那样的景象了只能在午夜梦中徘徊。
曲近尾声,那人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有所停顿,他任然恣意、认真的吹奏着,那一片小小的绿叶。
长平走至方圆石旁,看着与自己一般高矮的沥青石,没有再出声,只静静地等待着曲终。
东方升起一轮红日,明月似的湖畔之上,波光粼粼,金光灿烂,伴随着晨风微起,她与他的身影在池中摇摇晃晃,看不清表情。
一曲终了,本该曲终人散。
然,于长平而言,
这,该是一个开始。
正待长平凝神细听间,那人右手五指一松,绿叶一时没了支柱,飘过长平眼角,随风离去。
她一惊,不忍它漂泊世间,伸手追寻,脚下一个不慎,差点跌入池中。
还好有人及时拉住了她。
“不过是一片叶子,何苦要留恋追寻?”
她撞进一双琥珀色的双目之中,那人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声音似乎带着无尽的苦涩。
“可是,它可以奏出一曲凤求凰,就是一片普通的叶子。”长平几乎不假思索的答道。
她是这样认为的,那片绿叶,与众不同。
因着扶了她一把,那人的身体此时正倾斜着,他松开拉着长平的手,瞄着已飘向池中央越来越渺小的绿叶,剑眉目下,一双不怒不威的狭长丹凤眼,仿佛染上了无尽的□□,噗嗤一笑,似嘲讽道:“小姑娘,想不到你年纪虽小,知道的倒是不少,此曲《凤求凰》,倒被你听见了。”
他的意思,听在长平耳中,莫不然是,你个小姑娘,还知道《凤求凰》。
笑话!她从五岁起,便熟背如流,怎会不知?
“我叫长平,今年十岁了,不是小姑娘!”她站直身体,坚定的抬头看着他。
“哦,长平……”他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不在意的说道,袖口处绣着金色条状纹理,虽不是中原打扮,却是华衣贵服。
少许,他才低目看向长平,仿若不经意道:“崇祯元年九月,皇帝生有一女,封号长平公主,小姑娘,难道是你?”
他的语气几乎没有变过的戏谑道,却让长平一惊,恍然想起,世显告诉过她,不能随便对陌生人说出自己的身份的,今天似乎倒是忘记了。
“我还有弟弟妹妹叫长福、长碌、长寿、长生、长贵的,难道也是公主王子不成?”她忽然灵机道,心想,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这女娃甚是有趣,我不过随口一问,你却搬出了过福禄寿星来,不过,小妹妹,你说得也对,皇室尊贵,大明朝虽然衰败了,但公主金枝玉叶,想必也不会不顾身份,攀此高山的,对吧!”他语气中尽是对大明的不敬、嘲讽。
“本来就是!”长平本有些底气不足道,但想到他那是对父皇的不敬,遂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
她说的义正言辞,一副大义凛然小大人的摸样,奈何人小底气不足,看在他眼中,便成了一副滑稽之摸样,又是一个没忍住,他轻笑道:“以下犯上?我说错了吗?”
抬手指向那浓烟滚滚之地:“你看,阳光虽然普照到了那里,然,却一片生灵涂炭,毫无生机。若不是大明王朝衰败,又怎无法抗拒流年天灾,若不是崇祯无能,又怎无法抵抗外敌内患?”
不、不是父皇无能。
多少个日日夜夜,是她和母后陪着他,深夜未寐。
又是多少个夜晚,她梦里醒来,看到的是父皇瘦弱的背影在烛光下眉头紧皱。
为此,青丝白发。
她的父皇,是那样的辛苦,他为大明王朝,为他们的臣民竭尽所能,心力憔悴。
怎么可以说他无能?
她想要反驳他,用一句话来证明,他的父皇英明能干,思来想去,却找不到一个适合的理由。
眼角不禁酸楚,不为她。
只为她的父皇,她让父皇名声受损。
恍然想起,自己是个公主,绝不能在此刻落泪,她要维持着公主的尊严。
大明的尊严!
“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我大明子民,你是何人?”
“关外游客,金姓,名睿。”他并没有看着长平,甚至连坐着的姿势也没有变过,目光只瞄向那越来越远的嫩叶,语气懒散简单道。
他说他叫金睿。
然而,语气中、神情间、目光里,总给长平一种如流水般离去的忧伤。
莫名地,心中一痛。
先前的不快,已是忘了几分
“原来你不是中原之人。”她恍然说着。
“只是替故人来圆梦而已。”似乎会料想到长平下一刻便会问‘来此作甚?’,金睿便已经答道。
故人,已故之人。
难怪他……
“你的曲子中尽是哀思缠绵之音,想必你的那位‘故人’对你很重要。”
由此,长平便想到了惨死的欢欢,她连它一面也没有见过,便阴阳两隔,语气中不免有些忧伤。
直到此刻,金睿方低目,似是正眼打量着她半响道;“她……他们是我最敬爱的人,这首曲子,是她生前最喜欢吹的。”
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当中,身旁的女孩一直没有出声,待回过神来,才见长平双眼紧紧盯着那远去的绿叶。
想到他此时的好奇之意,才像一个孩童该有的摸样,心中一时好笑。
“你很喜欢那片叶子?”
“用它能吹出曲子,当时与众不同,为何你却把它丢了?”长平惋惜道。
哈哈哈……
他忍不住,终于大声笑出。
二十年来,第一次这样毫无形象、不加掩饰,极尽狂傲的开怀大笑。
良久,直到面前的长平双眼翻白,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时,他方才停住。
随手摘下左侧树上的一片绿叶,递到长平手中道:“小姑娘,你真有趣!这世上,只要用心,任何一片绿叶,都能走出一首曲子。”
“不信,你试试?”
“我叫长平,长久的久,平安的安。”
“哦……长久的长,平安的安……平了。”
长平接过树叶,喃喃解释道。
“长平、久安、长安?”
“那样叫起来岂不是太麻烦了,长平、长平,乃长久太平,一世安宁之意,想必令尊也是希望你一生平安宁静,我叫你阿宁可好?”
金睿看着长平,目光闪烁,兴趣欣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