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重闻旧音、梦境再现(1 / 1)
那是一双白皙修长,指节分明的手,他的主人把它保养的很好、很好,几乎完美得没有一丝污垢。
自白莲被书生救起,放于自家后院的莲塘至今,已是有几十年的时光,早已习惯书生的精心呵护,习惯他会在每一天的清晨和傍晚于莲边吟诗作画。
书生娶妻生子、为国烦忧,眉头紧皱,常常对着池中的诉衷,白莲新枝旧换,春来又发,几十年如一日,从来没有变化过。
她知道书生取的是李家的千金小姐,也知道书生心中挂念的却是行侠仗义、曾救他一命的江湖侠女朱姑娘,但他不能违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幼订婚的无奈,只得将那份爱埋于心底。
除了池中的她和书生,无人知道。
她还知道,其实书生的妻子知道书生心中另有其人,但却装作不知道,经常静静的站在楼兰后痴痴地遥望着池边的书生。
她还知道书生其实不喜欢入朝为官,他想隐居山林,每日吟诗作画,逍遥世外,但他的国家危在旦夕,战争频繁不断,天下之大,竟没有一片安宁之地,供他作息。
几十年过去了,书生从意气焕发的少年到成熟稳重的青年,到如今的白发苍苍。
她似乎已经安于这样的现状,那些于荒芜世界中的孤独、寂寞早已被忘却。
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这汪书生为她准备的莲池。
被捞起的那一刻,白莲知道她的命运将被改变,她将进入另一种生活,另一种没有书生的生活。
她知道书生的国家亡了,她知道战争的残酷,书生此刻也许已经成为俘虏,被关进阴暗潮湿的大牢里面,被人用刑折磨。
然,此事种种,作为莲的她无能为力。
遗憾的只是她知道书生的所有,却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书生的家换了主人,白莲知道,他就是这双手的主人。
夏日的天气烦躁炎热,就连生在水中的她,也不能耐受,往年的这个时候,书生总会亲自从深井中打来凉泉,帮她抗热。
她忽然生出一股怨念,怨恨这双几乎完美的手的主人。是他,是他让书生国破家亡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双近乎完美的手,在拾起她的那一刻,六月风光,竟似寒冰冬雪,冷的澈人心底。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冻结,只剩的一片冰凉世界,冷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莲本无心,她却有情,那一刻,含苞百年的花朵开始绽放。
绽放在炎热的夏季,冰冷的世界。
白莲怔然,她知道莲花盛放,意味着什么!
那是命运的选择,命中注定的宿缘,她将在这一刻与这个冷漠如冰的人结下不解之缘。
缘生、缘起、缘灭,全在命运轮回之中。
无论她心甘情愿,抑或是诸般无奈,她都将无法抗拒。
遇花开着,为劫之始也!
这是她轮回于世的宿命,始也?终也?
百年来的苦等,总算有了一个开始,那么离结束也不远了。
尽管这机遇来得这么突至其然,这么无奈,但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回到她原来的地方。
回到她的亲人身旁。
“果然不负莲中之华名,然具灵性也!”冰冷的语气自手的主人口中发出。
六月的夏季,好似吹过一阵冬日寒风,唤回了白莲的思绪。
她方回过神来,想要仔细打量着来人,莲枝在风中摇摆着,那刚刚盛放的花儿,洁白如雪,随风飘扬。
她能清晰的看到那人手心纹理清晰的掌纹,虎口处银白的萤茧,似乎在预示着他是个自小常年练武之人。
一身黑色戎装如墨如夜,金丝绣边,身份之尊贵。
顺着往上看,只差一点,差一点,她就可以看到他的容颜。
这时,只听远处一阵仙乐之音传来,男子的容颜忽然变做层层迷雾,白莲深处云雾缠绕之间,已分不清自我。
乐声悠扬婉转,凄美惨凉,如歌如泣,这样的乐声长平很是熟悉。
凤求凰!
那是父皇在她五岁生辰上教她吹奏的。
五年的时光,每一玄,每一奏,何高何低她早已熟悉的倒背如流。
长平一阵惊醒,神情恍惚间,才猛然明白,刚才又做梦了。那个关于莲花的梦。
总是在她睡梦间出现的莲花,还有那张从来没有看清楚过的模糊容颜。
一轮红日自东边升起,折射出万丈光芒,连带着东边的云朵五彩缤纷。
树林的鸟儿在清晨叽叽喳喳的叫着,清脆聆耳,犹如一曲自然之音。
良久,长平方才想起,昨夜,周世显带着她进入皇宫西苑一角的密道之中,以及在密道之中种种遭遇,惊险万分。
当两人走出密道时,她终于耐不住累困之意,进入梦乡。
而后不久,她好像又被周世显叫醒,两人相扶爬上万寿山。
万寿山地势险要,泥土混杂,她还记得好几次,他们刚爬上一截路程,脚下一步小心,又滑了下去。
就在要攀上山顶的那一次,她好像扭伤了脚,是周世显背着她,一步一步的爬上去了。
而她,就在那个并不宽广却温暖安心的背上再次睡着了。
那么,她现在是已在万寿山上了。
那么,周世显呢?
心脏忽然四处跳动着,长平一阵惊慌失措,万寿山地势险高,四周除了树木花草,便是鸟虫鸣叫之音。
没了周世显,她忽然觉得自己犹如深处苍茫世界,不知道何处是出路。
梦中种种,早已忘却,只记得,一朵莲花,曾在水中荡漾。
还有,那凄凉婉转之音……
不,那不是在梦中出现的,长平忽然意识到。
因为,此刻,那乐声,依然在响着。
长平方自草地上站起,顺着笛音的来源着走去,她心中倍感希望,在哪里,可以见到周世显。
也许心中过于期许,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裸已经不疼了,被杂草划破的伤口,已经被人细心的包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