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妖王（1 / 1）
四月清风徐微，一场过云雨后，花儿向阳微笑。对于两个不经意闯入妖怪世界的少年，内心波起云涌，好像有一口青钟在他们胸中不停敲荡。
玩世不恭的道士为两人讲述起妖皇的故事。
洪荒时代蛮兽横行，各族为了争夺修行道果相互厮杀，天无宁日。上有九天诸神，下有玄冥妖魔，人族俢者，更是强势盘踞在大地之上，几乎达到了三界称尊的地步！
然而天时运转，在那段烽火连天的日子，妖族中一青年御龙而出，领着各大妖族四处砸场子，弑神诛魔，所向披靡。
最终，人族惨败。
一代妖皇崛起，统一六道后，立下屠人令。自此以后，人族销声匿迹，要么妖化，要么被诛杀，相传还有一批绝顶高手，遁入了异世。
许多年后，这个世界便只剩下妖怪。由于妖皇交班的时候没有指定谁来接班，导致了妖怪们为争夺地盘而分化成许多帮派。帮派间经常火拼，有些帮派火拼火拼着就消失了，最后剩下两大势力，一是妖族，一是魔族。
辰景望着小山包讶然：“难道那是妖皇墓？”
“没有妖知道妖族祖帝葬身何处，这里埋葬的，不过是一块封印。据野史考究，妖皇的妻子夭夭战死沙场，被妖皇秘葬了，亦没有妖知道其下落！”道士笑脸盈盈地答道。
文怡仰望这株枝繁叶茂的桃树，想起了一段文，不禁脱口而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道士听闻，神情变得颇为凝重，“你认得这块墓碑上的墓志铭？”
两少年去看这些上古文字，模模糊糊，与文怡方才所念的有些形似。
“有锄头吗，道长？”辰景乍道。
道士的瞳孔遽然收缩，警惕道：“你想干嘛？别乱挖，里面那块碗名为沉雪，是枚封印！我知道你们想回去，可这条路行不通！”
辰景狡黠地笑道：“道长你知道不少啊！你隐居深山逃遁世外，然而我们又不能躲在这儿，这可如何是好？”
道士脸色铁青，愤然道：“我就是这株桃树，有本事你们移开封印，封印遁走，我也自由了！”
见两人失望的神情，道士提议，让他们去世俗中寻找机缘。
文怡愔愔地哭了一晚上，辰景哭了半晚上，后来哭累了，睡着了。
天色渐明，吵了一晚上的蛩虫正在缓气，大雾飘来了还未飘去，便听到屋外一阵熙攘。
“奉妖王御旨，前来察视此地异动！”
“老道儿，你可有些说法？”
辰景一听到声音，利索地翻身而起，拉着文怡躲到神像之后。
道士朝中堂望了一眼，闲淡道：“妖王整日够忙的，虽然不知道他在忙啥。不想这点小事也惊动了他，咦，人呢？”
“人？”妖怪们来了兴趣，十多个妖，抄起法器走进中堂。
“你别动，我看看情况！”辰景按住文怡，跳将出来。
“哟，这就是人？”相貌各有所长的妖怪眼睛骨碌打转。
辰景顶着围观的眼神道：“你们想怎样？”
妖怪们祭出一面镜子，镜如古玉，喷涌出一阵淡淡的尘封气息。
“啧，上古法器照人镜，威容不减当年！”道士在一旁唏嘘。
妖怪大喝一声“来”，古铜磨制的镜子瞬息万变，弥散的铜光似触手般缠向辰景。镜中显现出他的影子，越来越清晰。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口，道士昨天说他有一劫，又说妖皇曾立下屠人令！
“我不去！”跳将出来的辰景这时却不能跳回去了，他艰难地转过身，顺势抱住神像的脖颈，死不松手。
一束束流光不间歇从镜子内喷出，缠绕住辰景的四肢百脉，势要将其拽走。
道士见神像受牵连，心里一阵肉痛，带着哭腔乞求道：“小祖宗，凡事好商量，快撒手！”
执掌照人镜的妖怪不屑地冷哼，催动镜子越来越凶。辰景紧咬牙关，细声对文怡说道：“千万别出声，你一个漂亮的女娃子……嘿！”
辰景受力不住，被那股巨大的拉力收入镜中。在他飞离的瞬间，只听“咔嚓”一声，神像的头被整个扭了下来，道士的心跟着破碎了一地。
“告辞！”妖怪领头抱拳，甩着尾巴便要离开。
“站住！”道士绷着一张树脸，鼻腔里直往外喷吐白烟。
“老道还有什么话说？”领头迷糊地回头。
院内的桃树陡然幻大百丈，树杆枝藤上下挥舞，霎时间天摇地晃，桃花扑落如潮。
自桃树上生出的葛蔓四下抽打，领头还没来得及反应，数十条藤蔓已迅疾地将他钉死在地。妖怪刚刚显化出巨大的兽形，数十条粗壮的树根又霍然窜起，硬生生将其拖入地底。
桃树幻化回原形，地上没有血迹，一层厚厚的桃花瓣铺在地上，花香入泥，一切又回到了云淡风轻。
道士将一枚古镜抛在地上，怒道：“渎我妖后，死不足惜！滚！”
本欲要为领头报仇的妖怪一听“妖后”二字，顿时像没吃早饭似的蔫了下来。但还是有妖怪不服：“妖后娘娘明明是桃花所化，你不塑桃树，反而塑成这副怪模样！待我回去禀明妖王，定要平了你道院！”
话音甫落，道士一个闪影过去，五指并爪，刺心而过。妖怪心脏爆裂，浑身开出了朵朵血桃花。
妖怪们惊骇地拥着照人镜逃遁，道士并不追赶。
文怡躲在神像背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眉弯聚愁地嚷道：“道长怎么见死不救？”
道士沉思良久，道：“看热闹不掺合是自古就有的传统，我不好坏了规矩。你也别急，我会安排你，毕竟不能让你在我这儿白吃白喝。”
话说辰景莫名其妙被收入镜子，过了半月的功夫，才被遣送回妖都——上幽城。可惜照人镜被八宝袋封藏着，辰景看不到一路的风景。
在经过一番内心挣扎，辰景愤然，将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归咎于菩萨没出场救人。
辰景抱着大不了一死的心态进了宫，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生不如死。
妖王万顷亲自破印将他接出，并且，还欲册封他为嫔妃！
辰景惊恐地打量朝堂上下的各路妖怪，只有那妖王，还有几分人的模样。作为十三州府的统治者，妖王后宫储备应该不少。辰景又想起道士诡诞的笑，咽喉不禁哽咽。妖王大概是上辈子没见过男人，才有纳他入宫的打算吧！
人在妖的世界里是个稀罕的物种，妖王说了，他要是能为妖族繁盛香火，就是封他为后也不成问题。可问题是，年仅二八的辰景，打死不从。
妖王万顷没见过人，一见到辰景心下颇为欢喜，破天荒走下龙庭，像诓慰小朋友般宽慰他。
辰景的眼神躲躲闪闪，憋屈了一泡泪，桃花劫，按照道士的说法，这劫还不让一天过完！
“卜先生，这可如何是好？”妖王愁眉不展地问一旁的命司，一头玄文老龟。
命司笑道：“我只推演出妖界来了人，并未算到妖王要纳他入宫。不如问问大家有什么看法，我比较喜欢清蒸！”
妖王深情款款地攀住辰景的肩部，温柔地道：“只要你愿意，我为你废了屠人令！”
有时候爱情就是来的这么简单，这么突然。朝堂上下不少围观的妖怪都是这么想，更有一群妖怪在那儿瞎起哄：“嫁给他，嫁给他！”
辰景哪见过这阵仗，双眼红肿，几乎泛出桃花来了。
妖王乐呵呵地把他揽入怀抱，笑道：“这里的一切你还不熟，先住上一段日子如何？”
就这样，辰景入住后宫，在妖怪的世界里，名正言顺。
翌日正午，有几分人模样的妖童进来禀事。辰景趴在自己的凤榻上，四仰八叉地例行早眠。
“娘娘，妖王请你赴宴！”
“滚！”辰景一跃而起，面目狰狞，静坐了一会儿，神不知鬼不觉地又躺了下去。可想到人在屋檐下，又起身气呼呼地穿衣。然而他昨日脱下来的牛仔裤和T恤都不知所踪，床榻边放置的，是一套崭新的雌性宫廷装束。
“喂，来个妖，弄套将军服来！”
小妖们赶紧去通报，最终给他带回来一套正常点的青衫。辰景将就穿了，随妖童来到宴上。
宴会已开始多时，万顷高坐于上，群臣并无忌讳，饕餮而食。奇形怪状的妖怪们见到辰景时，更是垂涎三尺。
万顷一招呼，让他上前坐。
在宴厅之内，有许多大铁笼，里面关押着五花八门的禽兽。庖厨持刀而立，但有需要，几刀便剥出一条鲜肉来。
“来，吃！”一大块鲜血淋淋的兽肉被扔进了辰景的盘子，辰景自小晕血，看到别人身上有一丁点伤口也会起鸡皮疙瘩。他被震惊得无以复加，直愣愣地看着妖王为他剁下一小块肉，万顷欣望着期盼他进食。
妖怪的世界……让辰景一阵反胃。
万顷皱了皱眉头，撕下一块肉，咀嚼，似有所悟，“你不吃酸的？说不定你以后会想吃酸的！”
转过头，万顷吩咐道：“上条鱼！”
剥了皮，剜了心的鱼还没死透，在辰景的盘子里蹦跶。
辰景的脸惨白，不进食，接连两次，万顷怒道：“你想怎样！”
辰景讷讷地道：“放我走吧！”
“走？”妖王讪笑，“哪里走？你走出这妖王宫试试！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你要是有本事走得出去，我绝不拦着！”
见辰景不做声，万顷又和颜悦色哄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这样吧，我在上幽城内给你立块牌坊，让妖众不敢动你，可好？”
辰景幽怨地抹掉一把泪，底气不足地说道：“有米饭熟食么？”
“你原来不吃生食！”万顷起身，拽过辰景的小手，轻而易举地将他拖了出去。
路过一块青翠的杨柳林，树林里一条蜿蜒的小河穿流而过，循着潺潺的流水声，眼前出现了一座精致的画楼。屏风深处，一群衣冠具整的人形妖怪在欢谈畅饮。
“妖王。”这里的妖怪起身稽首，并未有过多的礼节。
一旁豹头斑纹的大妖凝视辰景良久，喟叹道：“你好像一个人！”
辰景错愕，“像谁？”
“一个，‘人’！”
万顷介绍道，豹头大妖乃是妖族第一将军长生，八百年来，平定过两次魔族叛乱，立下赫赫战功。
长生：“小兄弟，你这边坐！”
万顷似笑非笑：“长生你都上千岁了，还叫他小兄弟？”
长生：“如果他明天就死了，算起来今日他已活到九层九，而我，寿命不逾一半，怎么叫不得？”
万顷挑了挑眉毛，“好牵强的理由，将军不愧是我族骄楚！”
万顷又对辰景说道：“我记得你的祖先可也是吃生食的！”
辰景道：“鲜血淋淋的，看着反胃，你们都是妖，怎么下得去手啊？”
“妖？”万顷大笑，“在它们没有修炼得道之前，他们凭什么叫妖？”
“大妖吃小妖，这在魔族看来挺正常的。”长生补充道，“怎么，你们人族就不吃人吗？”
“我们从来不吃人！”辰景据理力争。
“说实话，这世界只有蛟龙我不吃！”万顷微笑。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一头蛟龙！”万顷笑意更甚，“但假如你想吃蛟龙怎么办呢？”
长生杀气凛然地把头凑上来，“让豹子吃了蛟龙，再让蛟龙吃了豹子！”
画楼上的妖怪吃熟食，大厅内的妖怪吃生食，同样是为了填饱肚子。从杀生的角度，文明与野蛮实在没有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