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出征(1 / 1)
在杭城秋风乍起的时候,瑞王一家在临时的居所里安顿下来。诺依每日照看着姐妹花,瞧着祐霆早出晚归,几乎披星戴月地去兵部议事。突然地,皇上予以重任,但是没有授予正式的官衔。陆氏夫妇没有同他们一起来,宫里居然派来几个御厨。额外的恩宠,在诺依看来,均是不安的来源。
譬如今日,皇后的召见。鸿雁与她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件合适衣服。之前在皇后宫里安胎,确实有许多赏赐做了好几身衣服,但那身量的衣物待到产后,可不得逐渐改小?且诺依在自己府上住得惬意,于衣着打扮只求简洁舒适。当下得照拂瑞王的面子,尽量选体面的衣裳,得体而朴素,遂了宫里权贵的心意。
径直一路进到皇后的宫内,诺依暗暗觉得似乎少了几道手续关卡。她悄悄叹口气,这前朝与后宫无时无刻地息息相关。她由着那梁公公带进了皇后的宫殿。
说到宫里的礼节,诺依是绝不会疏忽的。似乎吴皇后嘴角是有笑意,立刻就赏了座。
“过几天秋觐,才有正式的觐见。今日本宫特意请你来,也就是为了叙旧。本宫瞧着,诺依成了母亲,这一年过得十分之舒坦啊。”吴皇后的语意存着些温度。
“托皇后娘娘洪福。”然而诺依没有多言的念头,了然这君臣的距离,牢记着皇后的尊威。
“许久不见,这怎么有些生分啊……”
“怎么能?诺依得知娘娘召诺依进宫,不知多欢喜。只是苦于山间,并没有特别好的物什进献给娘娘。”诺依站起来,亲手接过鸿雁手中提的锦盒,双手奉出。锦盒里是一支上好的灵芝,诺依想着太后的那些赏赐不能随便显山露水,就挑选了几样还算中上的一路带来。
皇后使了个颜色,着悦然接过礼物,她笑笑说:“我们这般姐妹一场的,无需俗礼。倒是本宫瞧着,诺依娇俏了不少,王爷一定宠爱有加。”
诺依觉着下套时候差不多了,说:“王爷其实大多时候都在延陵守卫,可能是山间生活单调,诺依没有太多操心。一切都拖赖于那时皇后的照拂,诺依孕期十分平稳。”
“诺依你是个懂事的,回去同瑞王好好说,皇上最是看重他忠心和勤勉。”
“据诺依所知,王爷在延陵守卫期间,除非皇上召见,没有请过一天假,也除了皇姐祐霞过世时候。”听着有些答非所托,可又在理上。
吴皇后想这诺依的心思本来就不活络,也罢,又说:“山间岁月吗?诺依也该记得打扮自己才是。”
诺依装作羞涩地讪笑,说:“王爷的俸禄……原先住的地方不大,有两位小郡主了,王爷这一年花了不少银子在修缮房屋上。”
“诺依你太过懂事了,悦然,去拿几匹江南锦缎的贡品来,本宫为诺依选上一选。”
出宫的时候,诺依躲在轿子里打了个哈欠。皇后想见一个听话的、最好是傻乎乎的诺依。随她去,这些事原没有计较的必要。
大半个月过去,祐霆似乎是忙过了一个阶段,得了半日清闲,与姐妹花玩在了一处。正巧皇后的赏赐到了,他与诺依很默契地接了。
“这多好啊?宫里头来的都是赏赐,全免了任何推辞。”祐霆语意讽刺,诺依听了赶紧岔开话题。祐霆虽是武将,但一向温文尔雅,到了这杭城重地,忽然间脾气长了不少。
“皇后如今忙着照顾皇子吧?”入夜,两人说起悄悄话。
“是呢,听那梁公公意思,圣上这些日子并没有特别宠爱的妃子,雨露均沾呢,皇后烦心也少些。”
他忽然微微一笑,心说,当年圣上心仪王若瑜,皇后就来个将计就计,后来瑜妃太过惹事,该如何就由得皇后了,他说:“我三皇兄和三皇嫂很是般配。”
诺依点头称是:“他们是盟友?可夫妻做到这份上,到底有多少爱意尚存?”
“对,但也不绝对。”他故作高深,亲了亲她脸颊说,“只要你我情意绵绵就好。你那些话本子里可有我这般英武的……”
“你呀,不知羞,”她虽在娇嗔,一双柔荑去伸过去环住他脖子,说“今日难得归来这般早,早些歇息?”她温柔的凝望他,暗示早已是明示。
“明日本王也得空,不如我们去城里逛逛?”
“当然好,不过你……”
“圣上的旨意我已完成,在兵部这些时日不知日夜,几乎调动了全国的兵马。”
诺依深知这差事不易,全国到底多少兵马可用,从何处调兵,需要多少时日,抵达边关……想想就头疼。
“会让你出征吗?”
他略一沉吟,说:“大约……他原是不会再让我手握兵权……可实在无人可用,但也就是兵部的文职吧。圣上这几日应该能选出合适的将领了。”
陈国的武将人才济济,诺依心里一转,见他并未有过多失落,也便略微安心。
三日后,于兴博老将军带着十万兵马,从杭城出发。祐霆的主意,让将军在路上收编十万军队,可以加快进军速度。可这二十万的兵马却不是他原先选定,被圣上抽调了好些强兵。
祐霆忽然在城中化身闲散宗室,圣上既不让他回去延陵,又不派遣其他差事。等到秋风劲吹,秋意渐浓,圣上下了旨意令诸王秋觐。因着西面还有战事,一切从简,君臣饮宴改为纯粹皇家的家宴。
当晚,紧挨着两位陛下而坐的是祥王和王妃,祥王一向为人低调,此番更是寂寂无声。端王的匆忙离世,他的嫡长子经过世袭罔替,如今是端郡王,一眼望去就觉得是个老实本分的。他首次的秋觐,与几位皇叔坐在一处,免不得拘谨,况且他之前才将父王安葬,匆匆又入皇宫,瞧他有几分如坐针毡的意思。
诺依是由皇后破格召见,她安静坐在祐霆身边。那是多久之前,她担了个不该担的职,误入了一场夜宴,遇到的人到底是对还是错?不知是否受她感染,祐霆伸出手在桌下握紧她的柔荑,且转过头来与她相视而笑。
席间祝酒亦是有些力不从心,诸王心想该说个什么彩头呢?祥王祝陛下身体安康福如东海,乍一听似乎不妥,这又不是陛下生辰?可祝愿健康总没有错,于是乎接下来的祝酒都在这个题上。正在频频举杯呢,突然有紧急军情来报。
“于将军可是首战告捷?”祐霈已经难掩焦急。
“这……启禀圣上,此战十分艰难,老将军与夏将军两人联手,可是齐军是有备而来,齐国太子不但在阵中,且领兵打了头阵……”汇报军情的是兵部尚书,说到一半已是满头大汗。
“爱卿,你可否直截了当些?”
“启禀圣上,此战并未告捷,老将军身负重伤……”
“折损了多少?”
“这……至少两万兵马。”尚书大人低头说到。
啪一声巨响,祐霈的掌风几乎拍裂了桌子。一时间,震动全场,诸王均单膝下跪,而几位女眷亦跟着皇后行了半叩礼。
过了半晌,祐霈似乎渐渐平息怒火,吩咐大家起身,说道:“朕只是叹息,于老将军戎马一生,真真鲜有败绩啊。”
确实,老将军从先皇时期就是风云人物,长年镇守陈秦边境,且对祐霈十分忠诚。
“都跪安吧,回去歇着吧。”祐霈难掩失望,唯有叫众人散了。
翌日,祐霆又被召进御书房议事,他再次绞尽脑汁全国调兵,圣意本来就是不想惊动陈秦边境和其他重镇的兵马,他能调配的就更少了。总算秦国倒是给了几分“薄面”,没有任何动静,可见也是之前与齐国几番大战伤筋动骨。
这天诺依刚布好了菜,祐霆却又被请回宫中。圣上却是在城楼上等他。
“免礼,祐霆,过来坐下。”祐霈业已熬了几个通宵,神色疲惫。
祐霆依言过去,仍然默不作声。
“三日后出征,你还是朕的征西将军。”说罢,祐霈为他斟上一杯酒。
祐霆一愣,差点忘记去接陛下递过来的酒杯。是斟酌再三了吗?群臣劝诫?曾经的君臣信任早已……
“陛下对臣弟寄予厚望……臣弟惭愧。”
祐霈自己干了一杯,说道:“于将军伤得很重……虽然他与齐绵玦也曾交手,可是西面的地形他一时……如果你前去能把他解救,传朕的旨意,让他回来吧。”
“臣弟遵旨。”对于陛下突然的仁厚,祐霆只是淡淡回应。
两人频频举杯,一壶酒饮下,似乎又回到曾经。
“你多保重,莫要逞强。朕已经调兵三万,由你挂帅带去边关,沿途可以按你的意思再征调兵将。”祐霈言语间的关爱,仿佛他只是祐霆的大哥,而非杀伐决断的圣上。
“臣弟知道。”征调兵将谈何容易,西面早已失了先机,祐霆在心中叹气。
“你的家眷朕和皇后会替你照顾好,你且放心,全心在边关的战事。”不等祐霆开口,祐霈下了旨意。
祐霆自然知道,圣上是不会让他把家眷带回洛城的,他权且想让诺依带着孩子回去延陵,可不曾想……又要将他瑞王一家拿捏在手中?
他心中无奈,渐渐喝得少了,祐霈却是越喝越快。
“朕这几乎是倾一国之力,助你瑞王成就一番千古流传的英名。”祐霈醉了,他的言语里透着复杂的情绪。祐霆稍稍别过身,躲进一处烛火照不到的地方,眼神里却好似有奇异的光。
“陛下不担心吗?帝国的宝剑已然生锈。”祐霆忍不住出言不逊,可他的陛下醉意朦胧。
盛大的出兵仪式,诺依站在城门口只觉烦闷异常。送别来得如此突然,饶是她从不大喜大悲,亦是倍觉心中凄苦。祐霆始终没有告诉她,他是愿意再度披挂上阵吗?今日是何等荣耀,可这还是祐霆心系吗?皇上皇后还在絮絮叨叨。来不及再多说几句,诺依只想找到祐霆的目光,可只瞧见他面无表情的侧面。祐霆终于抬头转向她,眼神匆忙交汇。
瑞王告别送别的皇家队伍,潇洒转身,大步流星走向等待他的将士。可他突然一个踉跄,几乎要摔个跟斗,千钧一发只见他堪堪收住。
宝剑雪藏,可还能始终锋利?在洛城的时候,诺依时常见到他的背影,刚才那一瞬,她惊觉他的细微变化。
祐霆,我仍在这里等你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