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霁色(下)(1 / 1)
“侧妃娘娘您可走好啊,瞧着点路,”曹公公似乎比在来的路上更为殷勤,他圆胖脸上的微微笑,瞧着挺像真的,他说着:“您的行李已经送到了。仁裕宫的偏殿啊,之前只有娘娘的家里人来过。娘娘不止拨了给您住,还特意嘱咐了内务府,做了一番整修呢。”
“诺依感激不尽,也要谢过公公一路照顾。”诺依边说边使了个眼色,鸿雁赶紧把赏金银子恭敬递给梁公公。
“哎呦,这怎么……”嘴上虽有婉拒的意思,手上可是飞快地收好,宫里头默许的规矩,他又笑说:“侧妃娘娘是有福之人,小人这就沾点福。小人诚心祝祷,侧妃娘娘这次一定能生个小世子!”
“世子?”诺依悄声像是问自己。
“王爷世子历来立长或立嫡,总之侧妃娘娘一定福泽绵长。您一会儿瞧瞧,若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尽管来吩咐奴才。”似乎是觉察出诺依心里的一点遗憾,梁公公讨巧地说。
“多谢梁公公吉言,鸿雁,替我送送吧。”诺依示以微笑,掩饰波动的情绪。
诺依还未转身把室内瞧个清楚,一只嫩白小手来牵她的手。
“婉仪,我们一起进去吧?”诺依之前应对皇后,用足脑力,适才觉得有些累,但是婉仪小小的手掌,却传来温暖,她精神头又上来了些。
小婉仪听了她的话,重重点下头。
“小郡主好乖,侧妃娘娘好福气,让奴婢来领路。”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诺依差点把这悦然给忘了,些微头疼袭来,这要怎么对付呢?
“是悦然吗?有劳!”诺依礼数周到,先安顿下来吧。
到底是住进了皇宫,内室布局周到妥帖、装饰用度显得大气谦和,按着品阶,这待遇虽不是一宫主位,那也至少是嫔位。中宫皇后的仁裕宫一向独大,从不与人分享。诺依心下感觉也是奇妙。她与婉仪稍稍转了一下,一间稍大的卧房连着一间稍小的,正是为她和婉仪准备的。瞧着都极妥当,上好的装饰布置,挑不出任何毛病。诺依靠坐在床边,婉仪无声地依过来,小手轻抚在她刚开始显怀的肚子。
不知为何,这失去娘亲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试图在这种依靠和轻抚中寻找安全。
有太医来瞧,是在午后,来的居然是刘院使。诺依暗忖,难道这一胎非同小可吗?
“瑞王侧妃吉祥,容微臣给娘娘把脉。”刘院使五十多岁,长得很是慈祥,他当院使已经超过十年。他的大部分时间用来照顾三个举国最尊贵的人:皇帝、皇后和太后。所以,他的到来让诺依不知是喜是忧,本想赐座看茶,院使都一一婉拒,直接望闻问切。
把脉的时间似乎有些久,诺依耐着性子,均匀气息,静静等待大国手发言。
“侧妃娘娘身体安康,腹中胎儿心跳十分有力。微臣将向皇后娘娘禀报,让娘娘也安心。微臣平时分身乏术,微臣会指派一个院判定期给侧妃娘娘把脉,还望娘娘海涵。”说罢,他还起身行礼很是恭敬。
“无妨,谢过刘院使。”诺依稍稍愣了一下,这高高在上的皇宫,为何对自己如此无微不至?以为院使至少会留一张安胎药的方子,不曾想他就这么走了。
一日光景眼看就要过去,诺依想着一会儿给祐霆回封家书,还没有把笔墨都摆好,悦然突然请安似是有话要说,已然是静候了一天。
“奴婢本来是不该多嘴的,但宫里头规矩多,奴婢难免要提上几句。”悦然是皇后宫里的女官,话语间不卑不亢,没有盛气凌人。
“悦然,尽管直话直说。”
“鸿雁姐姐自宫外来,奴婢不才,愿每日与鸿雁姐姐温习礼仪。”
“这话说的十分在理。”
“谢侧妃娘娘!”悦然行了屈膝礼。
“悦然,皇后娘娘是否会安排我拜见太后?我每日要何时给皇后娘娘请安?”既然开门见山,诺依是要把事问清楚。
“侧妃娘娘仔细。皇后娘娘说,太后最近去宫外礼佛,暂时不用拜见。娘娘意思,每日辰时是嫔妃请安时辰,您在这之后去即可。”
瞧着悦然平和的神情,诺依想,这近水楼台的,日后唯有祈求太平无事。她努力想细想一层,但始终参不透,于这些事上她真是没有半点伶俐。若想得实在些,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以后须得察言观色,瞧好皇后的脸色。
“明日皇后着内务府专人,来给侧妃娘娘量好了尺寸,赶制几件常服。没有旁的事,还请侧妃娘娘早点就寝休息。奴婢告退。”悦然恭敬行礼。
换了鸿雁进门,瞧诺依坐在桌前,已经摆了笔墨纸砚,问道:“主子可是要写家书,我来给你磨墨可好?”
可此时诺依心中涌进太多思绪,一时无法平复,着实想不起要对祐霆说些什么,或者写下一切又或者选一二事?
“今日累了,暂且不写。鸿雁,你在这宫里可还住得惯?”诺依手上收拾起来。
“我不知该如何说,我原先只在洛城,王府里一应俱全。后来跟着主子迁到延陵,小院子虽然简朴,但也能住惯。忽然一下,这就来到皇宫了,鸿雁实在不知该如何说。”她其实已被这奢华的宫殿惊吓到。
“我也不知为何,怎么就住到皇宫来了。皇后娘娘的恩典吗?鸿雁,明日起,悦然会指点你些宫中礼仪,你且学着,如果发觉有何不妥,尽管同我说。”诺依的茫然不比鸿雁少。
“我记下了。瞧着,悦然似乎是个单纯妹子。皇宫这么大,我希望就在这儿吧,可千万别满地跑,这么多宫殿,我哪里记得住?”
宫里头没有所谓的单纯,诺依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略一点头。她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管她腹中宝贝、婉仪还是鸿雁,在这里,她是唯一依靠。
翌日,诺依早早起来,和婉仪一起用早膳。一锅白粥送来还冒着热气。瞧着只是白粥,可用的大米是举国最好,御厨用心熬制,尝来格外清甜软糯。就着江南的酱菜,婉仪一气喝了两碗。
“婉仪今儿个胃口这么好啊!”诺依夸赞道。
“白粥好,姨娘,你也要多进些,”喝了热粥,婉仪的脸红扑扑,极是粉雕玉琢,她忽然问了句:“不知父王今日喝粥吗?”
诺依只得伸手轻抚她小脑袋,这小小孩童不明白今日的粥为何如此好,这般出人意料的问话,是希望她父王也能喝到吧?
“婉仪乖,不用多久,父王就能来陪我们的。”
虽说不着急请安,可毕竟是第一日,诺依早起就为了候着时辰。悦然说正殿上,嫔妃已然是各自散去,侧妃娘娘这就往正殿走吧。
诺依走到殿外特意又整了整衣衫,牵着婉仪一同经过通传来到殿上。
吴皇后如昨日那般赐了座,说道:“昨日刘院使特来禀报,说你这一胎怀的极稳,本宫这才稍稍安心。”
皇后今日虽未穿了明黄朝服,但是一袭正红吉服端庄典雅,她眉宇间已不见昨日的疲惫。
诺依稍稍想了想再答,无非是些恭顺感激的话,她用足心力答,可皇后却没在用心听,她的思绪已经飘开一半,她稍稍挪动坐姿,伸手轻轻抚过名贵的头饰,这般对话实在乏味,她难掩她的无聊。
她适才俾睨众嫔妃,虽是国母姿态、仪态万千,可底下坐着的女子却大多有更好的芳华。她们时而恭敬,时而又嬉笑几句,她由着她们,可心里清楚,如果她的嫡长子没有病逝,她定是另一番光景。她何必如此拘谨,她会安心由着她们斗,她只需护着她的爱子,闲来无事看几出无关痛痒的宫斗戏。
“瑜妃到!”外面传来这一嗓子。
皇后听罢,不但拉回了思绪,嘴角还加了隐隐的笑,也该是让她们见见。
瑜妃一手扶着腰,一手搭在个宫女手上,身后亦是跟着好几个宫人。她的屈膝礼着实潦草,随意谢过,就大咧咧坐下。
这时候,诺依已恭敬站起,低垂眼帘候立在一旁。
“瑜妃,今日气色不错!刘院使的安胎药终于有些起效啊。”皇后面若春风,她轻轻触碰下护甲,似是无心地瞥到了诺依,说:“诺依,你快坐下,有身子的人了,不必拘礼。瑜妃你不会介意吧?”
“瑜妃怎么敢啊?皇后都说了,不过这位是?”瑜妃的声音慵懒,一双美目扫过诺依。
“许诺依,瑞王侧妃。可巧了,她也正怀着皇裔呢。”皇后简单介绍。
瑜妃刻意又扫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瑞王侧妃?”
“见过瑜妃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诺依的礼数到家。
“哟,别见外啊。起来,快坐下。不过,这……瞧着年纪不小,该叫姐姐吧?”瑜妃装作乖巧地询问。
皇后面色不变,心说,这王若瑜定是得了消息,来瞧这瑞王侧妃到底何人,一句年纪不小,诺依自然比若瑜大了好多,但她比皇后年轻两岁,这连消带打,还惦记着刺一刺皇后,瑜妃不止有张倾国倾城的脸,这张嘴亦是十分了得。
“娘娘客气了。”诺依回到座位,不曾在意瑜妃对她的忽略和怠慢,她们二人曾有一面之缘,她认不出或是认出,诺依不在意,只想着快些回去。
“瑞王?皇后姐姐,是在镇守延陵的瑞王吗?”她糯软甜腻的江南口音,这句话仍然显得刻意,“若瑜平时不太知道朝政,不过,瑞王这般,似是画地为牢啊。”
皇后端着茶盏举到了嘴边,这一下亦是停住。宠妃如瑜妃,这般不知轻重的话,亦是说不得。她暗自用劲,想要如何敲打敲打。
“画地为牢吗?与相爱的人一起,可不就是画地为牢?瑜妃娘娘真是蕙质兰心,竟然有如此风雅的比喻。”诺依缓缓说来,带着笑毫不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