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血祭(下)(1 / 1)
“小诺依,这些点心喜欢吗?”娴妃祥和美丽的脸庞,柔声细语:“多吃点,吃饱了才能快高长大,活着人的必须活得更好,不然如何对得起周围已经不在的那些人?”
梦里清晰如昨,一时间诺依不知身在何处。直到鸿雁来催促她,仪式要开始了。
诺依赶紧站起身来,在鸿雁帮助下,整理好仪表。她有些秋乏,适才仿佛只是坐下休息一会儿,竟然盹着了。
所谓的仪式,是安葬那些不幸遇难的士兵。瑞王亲自祭酒,以慰忠义的军士。有一口薄棺,是留给彩云的。瑞王妃的母亲信上说,彩云是孤儿,一直服侍婷婷,也就不用再迁移。诺依和鸿雁为早逝的彩云,默默祈祷。
而隋云天本是从旁协助,此时喃喃自语:“这姑娘似乎不够厚道,她背后挨了一刀,又在远处发现,明显是跑了吧……”
他虽是自说自话,因着四周安静,诺依听了个正着。
“云天,谁又知道真相呢?遇到突如起来的祸事,一个小姑娘家能有多大能耐?也许她跑也是为了护主,她是去呼救的也不可知。”
云天心里暗道不妙,朱副将早就教过自己,千万不要乱说话,尤其是遇到王爷的家务事。可这侧妃一路行来就十分平易近人,适才这番说辞也颇有道理,并不是责难自己的意思。
“云天想得过于简单,谢侧妃指点一二。”他微微作揖。
“言重了。不过,为何不见管家呢?”诺依原本可以直截了当问祐霆,可是经过这番变故,她一时之间不知他们是近了还是远了。
“王爷说田管家不幸坠崖。”
既然如此,至少该有个衣冠冢吧,不知是何缘故呢?
随后,诺依继续坐到灵堂里,鸿雁陪着婉仪在院子里玩耍。王妃的灵堂还在,要等到黄道吉日,以及墓穴和碑文竣工,她才能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烛影绰绰,青烟袅袅,仿佛眼前是魏婷婷如花似玉的面孔,听见她说:“诺依,得空来杭城看我和婉仪。”多么的孩子气,诺依不由想,祐霆也很孩子气,他们两人或许更加相配。她许诺依和魏婷婷注定是成不了挚友的,两人脾气秉性差了太多,可之前的摩擦早已淡忘,凑活在一起做个伴,其实丝毫不为过。
诺依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用太担心,我们走小路,且我可以带着婉仪骑马,很快就能赶上你的。”是她哄着王妃上路。
可是她因着自己的私心,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骑马。她没有急急地赶路,也许她本可以早到一刻,再多加入几个军士,是否可以拖至瑞王赶来?
是她,是她,是她哄着王妃上路的,她到底该怎么办,她头晕目眩……
“诺依,诺依!”祐霆抓住她肩膀用力摇了下,“快醒醒!”
她这才回过神来,仿佛刚才是梦魇。
祐霆抚过她脸颊,说:“怎么又哭了?”
“我,如果我走大路,可我……”诺依心急语无伦次。
“与你无关的,诺依我们回房说。”祐霆蹲在她面前,双目直视她,双手捧着她脸颊。
“给你,以后都由你来保管吧。”两人回到卧房,祐霆将一个锦盒珍重塞到她手里。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诺依不知就里,真的打开瞧了,却原来是他的瑞王金印。金印,诺依以前也得见,说穿了就是个印章,皇家的金印,最多也就是镀了层金。不过眼前这枚,说不出的精致精巧,字体的设计和工匠的技艺锻造,实在不是凡品。
“是我父皇母后为我做的,母后亲自找来工匠,务必做到美轮美奂。本来是一对,另外一枚是瑞王妃金印,本来属意王若瑜,而后我给了魏婷婷。她为何会出事?她只比你多拿了一件东西。”祐霆娓娓道来,“无论她走大路还是小路,身边是十二护卫还是六人……”
“可是王妃金印能怎样?怎么会招来杀生之祸?”她依然不明白。
祐霆握着她双手,稍稍借力按到机关,金印的底座突然开了。诺依定睛一看,居然是调动陈国兵马的虎符。
“这是虎符?”她惊诧道。
“可以调动陈国一半的兵马,不过这是一半的虎符,另外一半,你该猜到了。”
王妃金印!
“可是,这,这又有谁能知道?”
祐霆此时突然笑了,说:“是啊,谁能知道呢?这枚金印我一直带着,可甚少去用,我用惯了将军印。追溯到以前,时常是由田管家代用……”
他的双眼似乎是起雾,说:“父皇和母后究竟有多钟爱我,他们非但没有嫌弃我的孤煞之命,甚至他们不在乎我到底如何报效陈国。他们给我足够的兵马,如果遇到强敌可当救援;就算我想远走高飞,天下任何地方足可以自保;如果三皇兄当真对我不利,或是不满他的政权,可以取而代之……”
“然而这一切,在我得知的那一刻,就都失去了。”他的颓丧溢于言表,诺依上前拥住他,心想他已被折磨了多少天。
“别说了……”诺依柔声劝慰。
“我要说下去。对于我瑞王,我膝下只有婉仪一个,王妃和婉仪势必分开行路。至于你……”他内心纠结。
“我知道的,我只是随意的安排,你不用太过在意。”
“我只是想,婉仪到底是小孩子,就算由管家护卫也不妥当,所以……你不用愧对王妃,是我愧对王妃,是我愧对你。出生入死这么些年,唯独这次我有些后怕。”他最后一句,有多少婉转的情意。
“祐霆……我总在你身边的。”换来祐霆深深的抱拥。
两人手牵手坐下,她给他倒了茶,问道:“你说田管家知道金印的秘密?”
“他也就是今年才发现,也花了不少时间吧。日子久了,我也快忘记他的来历。他父亲是田如明,原是太子的太傅。当年我皇兄病逝,□□几乎全数失势,而后又被当今圣上清理干净,大多数下场悲惨累及妻儿。田管家的一个身份,是圣上派来的奸细,他就是监视我。虽说失势,但田太傅已敛财不少,有人告发,他充军路上病死。但他妻儿都由圣上保下来,不至降罪,但家财悉数充公。田管家感恩圣上,却是最恨我,是我这孤煞之星,克死了太子。”
“真真可笑!相信虚无的命理之说!他最终是想抢了金印,献媚去吗?”
“他这个细作身份只是客串,我早就知道,他汇报的不过是琐事,留他在好处大过弊端,我原先也就是看重他是个□□后裔,念着旧情不会对我怎样。”
“可我想错了,大错特错!瑞王金印的虎符,他早已复制,此番就冲着王妃金印。而且他还集合了原先□□的高手,里应外合!”
“他夺下虎符是想李代桃僵吗?”
“然后就是腥风血雨。所幸我赶到及时,可惜我救不了王妃的命。”
诺依眼前仿佛看到无助的王妃,面对突然化身魔鬼的管家,无论管家如何威逼利诱,都死死握住金印不放。魏婷婷到底何来如此的勇气?她心里固然有王爷,可是到底是在威胁她的性命,这是她的骄傲吗?诺依不由佩服她的气节。
“我把他逼到悬崖边,他疯狂的话语犹在我的耳边。诺依,你是知道,因为美瑛的死,我几乎以为自己真是孤煞之命。可原来不是这样,是田管家,他暗中给怀孕的王妃和美瑛下药,王妃大伤元气,美瑛母子俱损。”
诺依握紧他的手,管家疯狂的言语,一方面减轻了他对命运的哀叹,一方面又加重了他些许自责,这般五味杂陈的滋味。
“他负了重伤,他死也不会让我拿回王妃金印,于是他便跳崖了。”
祐霆为了掩盖他的百感交集,用了最平淡无奇的语调,诺依仍然听出了他言外的悲凉。无论他父皇母后如何钟爱他,保护他,他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的羽翼已经被连根拔走,再无转圜的余地。
多年的秘密一朝得知,但却在旦夕之间失去,祐霆仍然能够挺直脊梁,继续人生之路。
诺依将虎符按原样装回金印底座,又将金印放回锦盒,置于桌子中央。转头再看他,他俊美的侧颜端正肃敛,这般大起大落,他仿佛安然度过。也许是因为他本性里,一大半是有担当的男子,却有一小半仍然像个孩子。
“王爷……”
“叫我祐霆,在这世上还有几人会这般叫我。”
“祐霆,你把金印收好。”诺依轻声细语,怕惊扰他们之间绵绵情意。
“你收着吧。以后,我不大有事能用得着。王妃金印恐怕也不会再制,我的孤煞之命已经坐实。”说到此处,他居然微笑,说:“何况这里地方小,再娶个回来多麻烦!诺依,虽然没能给你正妃金印,好歹这也算是补偿。”
诺依将金印捧在胸前,缓缓说:“嗯,我收下了,希望庇佑我腹中的孩儿,带来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