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偷情（1 / 1）
王爷一走，众人匆匆散了。
每每这时候，诺依不是溜最快，也甚少落于人后。何况她依稀觉得后颈一阵冷风吹过，彩云似是又剜了她一眼。
她无言回到小院落，竟是径直坐到梳妆台前。适才太过匆忙，脸上妆容还过得去，可眼底一片乌青触目惊心。再细看，似是眼角已有细纹。二十九岁了呢，祐霆才二十六岁，呵，她总是在心里默默念叨王爷的名讳。三年前她也有过欣喜情怀，在心中烙下他的身影。他别来无恙，岁月独独选中她来备忘。回忆去到更久以前，在她的宫廷岁月里，祐霆是不相干的小皇子，即使他有时出现在她赖于生存的宫殿。
见她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鸿雁却是有几分欣喜，又或者是欣慰。
“姑娘这回知道要打扮了吧？”鸿雁的话语几分幸灾乐祸意味，早干嘛去了呢。
诺依转回头，眼前的鸿雁终年素衣打扮，这点上半分玩笑不得，鸿雁十年前嫁了如意郎君，可惜半年后那军士死于战场。陈国民风最为保守，守寡的女子不能改嫁。
“鸿雁，这会儿王妃可算是见着王爷了。”她这幽幽的一句，倒教鸿雁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一会儿我可怎么去请安呢？”
鸿雁算是这府邸里的大丫鬟，里里外外一把好手，田管家常常称赞她思虑周到，可这女人间的斗争，她见得少，自然不知要想到这一层。她顺着诺依的想法，仔细想想今日的迎接阵仗，王爷至多关怀了一下诺依，还能怎么着呢？诺依便要这般声声叹息了吗？
祐霆循例先在书房召见田管家，田管家将这半年内府邸的大小事务简洁明了地上报着。他是这府邸里王爷最信任的人，十几年前就跟着王爷一起从国都来到洛城，府邸由他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大约四十多岁，连王爷也只是尊称他为管家，阖府便都称他为管家。
账目和记事录祐霆一一过目，结果和往常一样令他满意，他点头赞赏：“管家辛苦多日，府邸有管家在，一切都极为妥帖。”
“王爷谬赞。王爷舟车劳顿，一会儿先用午膳吗？”
“你且去安排，我先去看一看王妃。最近可有起色？”
“太医每月专程来府里一回，说王妃主子须得时日调理。这些日子，虽没有药到病除，但主子的气色倒是好了很多。”
祐霆应了一声，转身往王妃的住所走去。
“真的？”婷婷作为府邸的女主人虽然长年卧病在床，但她丝毫没有懈怠，今日亦是早早起床，用心打扮试图掩盖病容。这会儿彩云正在和她详述适才不妥的一幕。
“可不是呢！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居然王爷就留心了她。主子您平时对她太过和颜悦色……”彩云是婷婷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对婷婷自然全心全意，平日里最要紧是留意诺依。
婚姻从来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魏婷婷十七岁嫁到瑞王府的时候亦是战战兢兢。虽然嫁入皇室，但从没谋面的夫君和他的妾侍们，贵为吏部尚书的千金，来的时候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她千里迢迢来到这边陲小城，见到王爷的那刻，她的一颗芳心雀跃不已。美中不足有个比自己先来的侧妃，据说是皇后钦点，可她都已经过了二十五岁，模样不过中上，婷婷以为自己在这王府的地位坚如磐石。
“王爷来了。”外头传来通报，婷婷赶紧收了心绪，她挣扎想起来给王爷行礼，被他一搭手免了。
“看王妃的气色好了许多，我也稍稍安心，我常年在外，多有歉意，王妃只管安心静养，旁的事都交给管家便是。”祐霆在一阵寒暄后，说了几句贴己关切话。
婷婷自知不过恢复了几分，但好歹是在转好，时常没有夫君的陪伴，她不是不心生怨念，但此刻她尽量面露笑意，说道：“王爷心细如尘，如此关爱婷婷，婷婷心满意足。”
“王爷放心，王妃眼看就要好了，很快就能给王爷添个世子。”彩云伺机添枝加叶。
“啊呀，羞不羞啊！”婷婷一阵嗔怪。
“对了，过几日宫中的赏赐就快到了，王妃只管挑选。”
祐霆想，他与王妃也算是相敬如宾吧。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祐霆独自面对一桌丰盛佳肴，如果有一家人其乐融融该有多好。可是他的亲哥哥已故，父母也先后离世，他的妻子在诞育小郡主之后一直卧病在床。他要孤身一人到几时呢？
“王爷，这午膳是侧妃预备的，侧妃主子悉心拟了菜单，今早还嘱咐着厨房呢。”田管家答应鸿雁，一定记得表功。
他几乎要问一声侧妃是谁，忽然想起先前见到的那一脸憔悴。她多大岁数了？在他的王府，难道比在皇宫过得艰难？
特意准备吗？明明是起晚了吧，适才是匆忙赶到，发上顶了片树叶都不知。她如今更爱低头了，原先在皇宫里她只是低垂眼帘，她腰杆笔直，是受人称赞敬仰的诺依姑姑。
“好，这个月给她双份月银吧。”不，他不会让她来，亦不关心她到底过得如何。
诺依估摸着王爷该去用午膳了，便来探望王妃。
“呦，王爷前脚刚走，侧妃娘娘就来了啊。”彩云的声音本就高亢，这会儿更是刺耳。
“今日睡过头了，特来给王妃请罪。”诺依不理彩云，径直给王妃行礼。
魏婷婷比诺依年轻十岁，她两年前嫁入王府是如何的花容月貌，如今虽然长年抱恙，苍白的小脸依然我见尤怜。彩云已经向她禀报，这诺依居然玩了个花样，不过眼前这人也不知怎么了，整张脸都似乎肿了起来，实在不像是要狐媚的样子。
“罢了，我们难道还是外人？你起来说话吧。”魏王妃有气无力地说道。
每每魏婷婷摆出威慑逼人的架势来，诺依都在心里暗暗忍住笑，这在扮大人的千金小姐也不知累不累？
“王妃这会儿该用午膳了吧，诺依不便打扰。王妃有什么书要读的，我今日去藏书阁找找。”不免语气透着几分谦卑。诺依心知，架势虽是用来唬人，但这王妃可不是没有毒刺的。其实无关痛痒，但也怕有人说起话来别有用心，给王妃存了芥蒂，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果子？何况诺依并不是要争宠。
“嗯……拿本宋词来也好。可惜你只是略识字。”
下半句大约是并无学识可言。
诺依淡淡笑容说：“王妃果然好学识，宋词我记下了。”
婷婷看着眼前站着的诺依，她比自己年长十岁，芳华所剩无几。她是比自己早来一年半载，可她魏婷婷几时把她当过对手。她一嫁过来就是独宠，再也没有诺依的份儿。后来她有孕，不能与祐霆同寝，按说应该大方送个通房丫头，可她却把诺依请到了王爷的卧房。说来也好笑，王爷不管外面还下着雨，就让诺依原分不动的回去了。
王府里只有这么个侧妃，婷婷安枕无忧。可她也觉得自己不争气，居然病了这么久。稳婆说她好生养，可是生育的过程于她犹如炼狱，彷佛要耗尽所有，也才不过换来一个小郡主。卧病不起，她原本的自信和美貌点点消失，王爷真的长情吗？唯有尽快恢复，守着自己的夫君才好。
“诺依啊，府里虽然有管家在，但王爷的事你要多担待啊。”听上去语重心长，不过就是婷婷笃定，王爷心里是没有诺依的。
“诺依明白，谢过王妃，我先退下了。”
唱戏吗，何必呢？诺依缓缓退出王妃的住所，之后加快脚程回去小院，今日的午膳应该不错，吃饱了赶紧补眠。
如今的王府修缮了几次，是洛城里最气派的居所无疑。原先这府邸是一个秀才的祖宅，这秀才没有走科举之路，而是改写话本子为生，两层高的藏书阁里有好些他的著作或是其他藏书。这秀才孤独终老，一生就守着书。
藏书阁便是诺依的避风港，她三年前就借着清扫整理的名义，时常躲在里面看书。今日她既然答应王妃要来找本宋词，睡过午觉她便自觉来了。想来应该在二楼，顺手再找几本话本子看看。
她手里拿着书席地而坐，正看得起劲呢，突然听到有人推门进来。
“你要找什么书啊？怎知我的藏书阁里就有？”是祐霆的声音。
“洛城里要是有，也只能在这儿了。祐霆你真有心，连这藏书阁都能打理得这般好。”一个甜美的姑娘声音。这是一个可以唤他祐霆的姑娘吗？
“我么？我长年在军营带兵，怎么可能？是那……是有人打理的。对了，美瑛，我忘了你是洛城人。你知道我今天回来？你哥哥昨日到了吧？”
“你今日不再躲着我了？”
传来祐霆长长的叹息，他说：“我没有躲着你，你以后别再来营地找我，如果你要探望你的兄长……”
他的话语被打断，被一个深深的吻。
诺依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她不知要如何，比起被发现的尴尬，还是继续听壁脚吗？
“祐霆，你可以继续抱着我！我们青梅竹马，你从来知道我的心意。”
“美瑛你何苦……”
“你以前说你有心上人，可既然她已经入宫，你就不能想起我吗？”
祐霆转过身去，说道：“我已经娶妻，美瑛，你也年纪不小……”
美瑛却从背后拥抱他，梗咽着说：“我只想留在你身边，我们彼此心意相通，你何必有所顾忌？其他都是借口，你不过在回避我。如果你非要为难我，我可以给你做丫鬟。”
“你……”祐霆心急略一挣扎转过身来。
“对，你就该转身过来面对我，告诉我你想要我留下来，我求你，只要这么一句，什么名分……”
他们相拥情不自禁。
诺依任由自己的眼泪悄无声息流下来，原来他也不是全变了，他依然会动心，依然会动情。诺依眼看着他大婚，娶了貌美如花的王妃。他对她很好，只是他看她的眼神，不似他在国都时候，眼神里似有光芒，为他所爱之人散发炙热单纯。诺依以为他变了，放下儿女情长，为陈国镇守边疆，渐渐冰冻。可他的如花美眷终于出现。
他和她似乎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诺依一直在走神，并未着力留意。听到大门开了又关，楼下再无声息，诺依抱起书本缓缓下楼。
刚到楼下，大门一开，有人进来。
诺依定睛一看居然是祐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