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出发(1 / 1)
婉儿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低声说道:“将军,那位女人应该很不喜欢我。”绣花鞋中间那块泥巴里长出的一根倔犟的青草,沉默表示反对。
戀拿这个少女无可奈何,叹息说道:“你到底是要闹哪样?为什么就不肯跟他们去探路?”
婉儿抬起头来,神情极为认真说道:“在外面我看过他们的船,他们在海上遇过风浪,最近那边正在汛期,鬼船出没的厉害,那个男人手上有一本呕的发黄的日记,所以……我不敢跟他们走。”
船遇上风暴,海上汛期,鬼船出没,呕的发黄的日记,这些看似没有什么表面关联的词语,被她琐碎的组合在一起,便成为了她沉默倔强反对不肯离开岛屿的理由。
戀看着他,叹息问道:“你早就猜到了?”
“整座岛现在还有谁没猜到他们是谁?”
婉儿很无奈地摊开双手,望向夜色下大院的那一边,说道:“也只有那位在岛上长大,外出多年寻找解药做威做福的白痴公主殿下,才会愚蠢到以为这始终是个天大的秘密。
不过秋进来岛后,是何等样的喜出望外以及紧张,哪里想到薇儿居然这般大喇喇做出了如此刻薄的评价,而且他认为薇儿的评价并不公道,所以脸色更加难看。
不过岛上的人都知道秋并不是白痴,而是位极贤良的殿下。
以他们千百年的积蓄无论是面对海上的盗匪,还是面对风暴海啸,从来不会考虑祈求这种带有屈辱性质的手段,除了早年太爷爷的几个儿女离开这里采购机械遇过些挫折。
然而当三年前怪病蔓延整个海岛,当时正处十三四岁豆蔻年华、深受族长宠爱的公主,竟是跪于宗堂前叩阶泣血,不顾国民反对,宁愿舍弃宗室繁华,坚持要远走他乡,寻找解药。
此事一朝传出,天下震惊,坊间议论纷纷,白发老朽痛心疾首连连痛哭,族长大人震怒摔碎了无数盏玉杯,然而这一切都无法阻止那位少女的决心,最终族长只好无奈定下让女儿出海的提议。
传闻中公主坚持远走他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避开怪病的传染,然而即便这是真的,在诸位长老眼中看来,公主不恃族长宠爱、远走遁世,也是一种识大体、极贤良的行为。
所以他们对那位公主殿下的感觉很复杂,既有些无来由的愤怒,却也难免有些感激,种种情绪到最后,渐渐变成了内心深处不便与人言的一丝尊敬。
薇儿是个普通警卫队成员,不知道能不能理解族长的复杂情绪,就算理解想来也不会在意,因为他现在争取的事情牵涉到他个人安危,而他一向以为没有太多事情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她现在已经回来了,结果她依然没有完全表明身份?为什么?因为她现在脑海里已经没有信任这个词。她或者会信任族长您,但肯定不会信任我,甚至是整个岛,公主还是介意的。”
戀不说话,站在那里。
“护送他们的队伍里多我一个,也就是海里多具尸首;少我一个,岛上还能多留一个容貌不错的善良姑娘。”
戀看着貌似谦卑的少女,揉着脑袋,他没有取笑这个孩子,沉默片刻后皱眉解释道:“让你去给秋的车队当向导,其实,真的是为你好,你的战功确实够了,初试也过了,但你真的以为你就能离开了?”
“你这些年一直呆在这里,就算听过一些外面的传说,但你并不清楚那里究竟个什么地方。”
“我知道这两年你在这里存了些钱,可难道你以为靠那几百两银子就能把那些家伙喂饱?”
薇儿挠挠头,感慨说道:“以前可没有人告诉我这件事情。”
“因为现在有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所以自然没必要告诉你。”
戀看着他不悦说道:“只要路上对他们好些,入了他们法眼,甚至只需要有人记得你的名字,到时候怎么还不过得好些?”
“这就等于说,我必须要拿命去赌一个去外面的资格,听上去怎么总感觉有些不划算?”薇儿继续挠头。
戀狠狠瞪了他一眼,训斥道:“胡涂!混帐!为了能去外面,不知多少人恨不得卖了自己亲娘,杀了自己亲爹!现在不过是要你妮子冒点小风险,你居然还不肯干!”
片刻后戀平伏粗重喘息,劝道:“据我分析秋应该也明白她的行踪不可能保密。你能猜到她的身份,全岛上的人都能猜到,难道她在外面里的敌人会猜不到?既然如此她还坚持照常上路,说明他们有恃无恐你的任务只是带着她们海上转转,尽快找到病因,哪里谈得上赌命?”
薇儿低着头,默默不语,不停盘算着其中的得失利益。
戀看着他的神情,想起这少年平日里最令人恼火的那些怪脾气,知道不拿出一些看得见的利益,很难说服对方去冒险,不由叹息一声,压低声音说道:“殿下的队伍里有一个年轻人,他姓欧,听说也是丹师,而且还是A市第一丹师。”
听到这句话,薇儿霍然抬头,惯常平静而又惫懒的眼眸竟是陡然变得极为明亮。
戀看着他感慨道:“你还是个小屁孩儿的时候就来了岛上,自己靠着甜言蜜语和本事讨好了全岛的老少爷们儿,警卫队换了一批又一批,就算是东城的肉饼店都换了两个老板,你却始终还是岛南那个土匪窝里最受宠的小屁孩儿。”
他揉了揉薇儿的脑袋,就像看着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说道:“去年前任族长病逝之前,通门路给你弄了军籍,紧接着秋天大家伙去海上捕鱼,差点儿被海浪淹死,全靠你我们才逃了出来,那时候全岛人一致决定要好好赏你,我们甚至想好了,就算你提出的条件是要用世界上最帅的男人嫁了我们大家也要凑钱把这事儿漂漂亮亮地给办了。”
头发已然花白的戀话锋一转,苦涩说道:“但谁也没想到你居然想学那些世外法,很无奈啊,全岛上的人甚至是整个海域,都没办法给你找一个老师,我们只能看着你把那本丹经翻的又破又烂,却没什么主意。”
“但现在是机会!”
戀目光骤然变得凌厉起来,“那位姓欧的先生,你必须抓住,也一定要抓住。”
薇儿沉默很长时间,低着头轻轻叹息说道:“其实……还是有些舍不得吧。”
窗外星光清漫幽淡,戀看着少女说道:“这岛……终究太小,你应该去外面去那些真正的大世界看看,或许那些地方有很多凶龙恶虎,但你这头初生的雏封儿又真怕过谁?”
“至少……那些地方不会只有一本破烂的丹经。”
岛南边有一条连小溪都算不上的小水沟,小水沟旁有座连小山都算不上的小土坡,小土坡下边有一个连小院都算不上的带篱笆有石坪的草屋,夜里雨云早散,格外明亮的星光洒在水沟、土坡、草屋上,顿时镀上一层极漂亮的银晕。
薇儿趿拉着鞋慢腾腾地在星光下行走,看着眼前这间和婉儿住了很长时间的草屋,速度不禁变得更慢了些。但只要在走,那么无论多慢总有抵达目的地的那天。她推开那道只能防狗不能防人的篱笆墙,走到门缝漏出来的油灯光前,抬手堵住自己嘴唇,咳了两声,说道:“如果去都城怎么样?”
草屋门被推开,吱呀的尖响刺破安静的边城夜晚。
小侍女婉儿在门口蹲了下来,瘦小的身影被油灯光拉的极长,她用指头按了按木门边,回答道:“你不是一直都想去外面吗?对了薇儿,你什么时候才去厨房里偷些油回来?这门已经响了好几个月了,声音实在是很难听。”
“现在还有谁做饭啊,如果只是要油,我明天去问问……”薇儿下意识里随口应了声,然后忽然想明白一件事,“哎!我要和你说的好像不是这个事儿,如果真要走了,还管这破门做什么?”
婉儿扶着膝头站起身,瘦小的身躯在微凉的春日夜风里显得格外单薄,她看着薇儿,用认真而没有夹杂任何其余情绪的声音细声说道:“就算我们走了,可这房子还是会有人住,他们还是会开门啊。”
自己二人离开后,这间远离坊市偏僻破落的草屋真的还会有人愿意来住吗?薇儿默然想着,不知为何突然间多出一些叫不舍的情绪出来,他轻轻叹息了声,侧着身子从婉儿身边挤了过去,低声说道:“晚上把行李收拾一下。”
婉儿将鬓角微黄的发丝随意拢了拢,看着他的后背问道:“薇儿,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对那件事情这么感兴趣。”
“没有人能拒绝让自己更强大的诱惑。而且那些玩意儿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薇儿知道小侍女猜到了自己的心思,抬头看着婉儿黝黑的小脸蛋儿,挑眉说道:“而且我们两个总不能在渭城呆一辈子,世界这么大,除了那个国家还有很多国家,我们总得去看看,就算往小了说,就为了多挣一些钱,玩的开心些,去外面也比在这里呆着强太多,所以这次我一定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