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四章(1 / 1)
夜里很寂静,窗外只有细微的虫鸣声。
被绿树环绕着的榆树街,即使是夏天的晚上也不会感到炎热。
凉风从虚掩着的窗口流进来,带着一丝冷意。
夏斌裹着毯子缩着,似是对这安静得过分的环境感到不安,小心地开口道:“我说……我们来聊点什么吧?这晚上一点声音都没有,怪吓人的。”
一阵尴尬的沉默。
张杰站在窗户旁边,目光在黑暗中扫视了一眼正在熟睡中的其他人的模糊轮廓,压低声音替夏斌打破尴尬:“这么守着几个小时不说话,确实挺没意思的。”
秦楚背靠着墙角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言不发。
“秦楚?”见秦楚不搭理他,夏斌瞬间紧张起来,“秦警官?秦大爷?你没事吧?难受不?要吃药不?”
秦楚轻笑一声,给自己点了根烟,打火机的火光在一瞬间照亮了他的侧脸:“别紧张,没发病。你说吧。”
夏斌轻吁一口气。
放松过后,夏斌瞬间来了兴致:“哎,张杰,我看你身手不错,当兵的是不是都挺厉害?”
张杰笑了笑:“得看什么兵。”
“那你什么兵?”似乎是男人都有一种军人情结,夏斌有点兴奋,“我特别喜欢炮兵,天天摸大炮多爽啊……”
“我是特种兵。”张杰回答道。
秦楚叼着烟,颇有兴趣地打量了下张杰:“特种兵?退伍的?你这个年纪不能吧。”
“……”张杰沉默了片刻,随即自嘲般笑了声,“带伤退伍的。”
夏斌明智地不继续追问下去。
他有些不自然地转移话题:“我说秦楚,你的过去是什么样的?”
秦楚挑眉,轻描淡写道:“还能怎么样?精神病,没药医,被关着自生自灭呗。”
“我是说以前。”
夏斌非常好奇地看着他,盯着在黑夜里一明一灭的烟头,感慨道:“我就特别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病的。你要是个正常人,凭这身手这张脸,绝对是个人生赢家啊!”
秦楚叼着烟,嘴角勾起一抹笑,斜眼看他:“胆儿肥了啊,张杰的伤你不问,倒想问我的病?”
夏斌嘿嘿一笑:“我这不是跟你比较熟嘛,而且看你这样子,肯定不介意。”
张杰不禁看向秦楚:“……你真的有精神病?”
“没有。”秦楚义正辞严道。
“瞎说,你明明会咬人!”夏斌不信。
“那个是特异功能的副作用!英雄都是有弱点的。”
秦楚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那群老学究都昏头了,非说我有间歇性精神失控症状,但他们不知道这都是成为超能力英雄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然后你就被关进去了?”夏斌嘲弄道,“英雄也过得不容易哈。”
秦楚摸了摸下巴,想了想:“也不对,这是关进去之后的事了。”
“刚开始是每年例行检查的时候被勒令停职了,他们非说我精神有问题,把我从前线撤了下来,说要观察观察。然后又说我心理也有问题,就把我关精神病院了。”
夏斌木着脸道:“看出来了,你心理确实有问题,可变态了。”
秦楚嗤笑一声:“你懂什么。干我们这行的,就没有心理完全健康的。不信你问张杰,他肯定也有心理问题!”
“老子正常得很!”张杰没好气道。
“真的?”秦楚抬眼看他,眼里莹莹地泛着绿光。
他抖了抖烟灰,对着张杰的脸暧昧地吐了口烟雾:“你不是重伤退役的吗?连PTSD都没有?”
“……”
张杰皱眉嫌弃道:“你这人,平时一定没少被人打!”
秦楚有点得意:“看,我就说有吧。”
夏斌一头雾水:“PTSD是什么?”
“创伤后应激障碍。”秦楚的视线从张杰的喉结滑过他的肩膀,扫过他不自然紧绷着的手臂肌肉,再移到腰间,灼热的目光停留在他笔直的长腿上,舔了舔唇,轻声道,“腿疼吗?”
张杰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紧握的双手青筋暴起:“……说真的,我想打你。”
秦楚挑逗般地对他抛了个媚眼:“来啊,来打我啊。”
张杰又深吸了一口气:“……”
不能跟脑子有病的人计较。
指尖的烟蒂燃到了尽头。
秦楚灭了烟,又抽出一根新的,然后把烟盒扔向张杰。
“主神出品,还不错,你试试。”
张杰纠结了几秒,便爽快地给自己来了一根:“谢了。”
秦楚背靠着墙壁坐,点燃打火机,微微眯起眼,含笑看着他。
张杰定定地看着秦楚手上的火光,微弱的光芒在他的脸上打出一片阴影。
张杰见他真的没有要移动位置或者将打火机给自己的意思,只能无奈地轻叹一声,缓缓地靠近他,弯下腰,嘴里的烟借着秦楚手中的火点燃。
在渐渐弥漫开来的烟雾中,气氛变得静谧又安定。
秦楚抬头看着张杰,眉梢和眼角都带着点淡淡的笑意。
张杰一把抓住他即将摸上自己大腿的手,锐利的眼神直直地看着他,神色中又浮起一丝不满。
秦楚一脸坦然,似乎偷摸被抓包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嘴角勾起一个暧昧的弧度:“主神空间除了好烟,还有其他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你的腿,眨眼间就能治好。”
抓着手腕的手指瞬间用力收拢。
秦楚在黑暗中轻笑。
“希望你能活到回去的时候,新人。”
尖锐的叫声突然间打破了深夜的静谧。
夏斌在迷迷糊糊中一个激灵,瞬间睁眼跳起来。
秦楚和张杰对视一眼,猛地起身迅速赶往声音发出的地方。
二楼其中一间卧室里的门被重重撞开,张杰和秦楚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满屋子的鲜红。
墙上,地上,床上,到处都是被溅到的鲜红的血。
一个女孩的身体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刀痕。
她的躯体静静地躺在血泊里,颈口处,像是被利器切断的断口处不断流出粘稠而猩红的血液,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旁边。
齐燕满脸是血地站在一旁,眼神呆滞,显然一副被吓坏的模样。
于元兰跌坐在血泊里嘤嘤哭泣,浑身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她的身上头发上都是鲜红的液体,张着嘴如同脱水的鱼般无声地悲鸣。
眼前可怕的景象让张杰心里泛起一阵恶心,脸色瞬间发白。
他皱着眉跨进了房间,强硬地扶起了于元兰。
秦楚仔细扫视了一番天花板和墙上溅上的血迹才跟着进屋,鞋子踩在血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他闭上眼轻轻地嗅了嗅这满屋子的血腥气。
“怎么回事?!”
正巧后脚赶到的吴浩军他们也冲上了楼来,见到眼前血淋淋的景象,被惊得脸上血色褪尽。
李萧毅、潘庆和李兴这三个新人更是惊慌得面色隐隐发青,忍不住转身退出屋内,扶着走廊上的墙闭上眼。
“……江雯……江雯她……啊啊……”于元兰崩溃般地流下眼泪。
吴浩军皱着眉,正要说什么,却见秦楚越过何江雯的尸体,走到床边一把掀起被子。
沾满血迹的床上,罗莹旁若无人地睡着。
她紧闭着眼,呼吸有些急促,眉头紧皱,似是睡得非常不安稳。
她在床上不自然地蹭着,渐渐地,她的神色开始呈现出一种惊慌的表情,手脚的动作越来越大,整个身体用力地扭动着,像是在抵抗什么。
“糟了,弗瑞迪在她的梦里,快把她叫醒!”吴浩军突然回过神来,面上一惊,大步上前扯住罗莹的头发。
然而被扯住长发的疼痛却无法让她从睡梦中挣脱出来,罗莹的动作越来越大,极度恐慌般地高声尖叫起来,她从床上翻滚到地上,重重地撞上床头柜,发出“砰”的一声沉闷的声响,剧烈挣扎着。
而她的眼睛,仍旧紧紧地闭着。
“罗莹!罗莹!——快醒醒!——”夏斌慌张地摇晃她。
罗莹不断地尖叫着,挣扎的动作更加剧烈,她挣脱了夏斌满地打滚,身上开始出现一道道血痕。
边上的齐燕这时才回过神来,看见在血里挣扎着,似是有什么驱赶着她滚动的罗莹,一时间眼眶发红。
她咬了咬牙,猛地扑了上去,用尽力气般一巴掌甩上了罗莹的脸,带着哭腔嘶喊:“罗莹!你醒醒!别死!”
秦楚皱眉思考着,忽然间瞥到被罗莹从床头柜上撞倒在地的一个闹钟,他沉着脸上前,迅速拾起闹钟,调整时间,一个健步跨过去按住罗莹,把闹钟凑到她的耳边,按下键——
“叮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啊————”
罗莹大声尖叫,猛地坐了起来,睁开眼睛大口喘气。
凌晨三点整。
在这个最适合安睡的深夜里,榆树街的一间公寓中却灯火通明。
客厅所有的灯都被打开了,所有人围坐在沙发上沉默着,压抑的气氛中,于元兰低低地呜咽着。
“……我们努力地想要叫醒她……可是不管用……眼看着她身上的血越流越多……然后……她的头就……”
齐燕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再也无法继续描述下去。
吴浩军叹了口气:“我们把尸体处理一下吧。接下来不能让女孩子们单独呆着了,我和夏斌跟李兴、罗莹、于元兰一起,换个房间睡,剩下的留在一楼。”
齐燕闻言,拉着于元兰的手,将她往吴浩军身边轻轻推了推。
“罗莹你没事吧?能上楼吗?”夏斌烦忧地看着缩在沙发上的人。
罗莹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来,她神情恍惚地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听到夏斌对她说话不由地一惊,迟疑地点点头。
齐燕见她被吓得狠了,勉强安慰道:“按照设定来看,弗瑞迪一次只杀一个人,而且你也从他的噩梦里逃脱出来了,会没事的。”
“说来也是奇怪,我们那么喊也喊了,打也打了,居然怎么叫都叫不醒罗莹。”夏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看了秦楚一眼,有点好奇,“怎么你一按闹钟,她就醒了?”
秦楚正百无聊赖地在给自己的热咖啡里加糖,闻言挑了挑眉:“大概是和人的潜意识有关,睡觉的时候不都是闹钟一响,潜意识里就觉得该起床了?”
“这么说来,我们是不是应该在卧室里都准备好一个闹钟?万一又有人被弗瑞迪拖进梦里,说不定闹钟能救我们一命呢……”
夏斌睁大了眼睛,提议道。
“不一定有用。”秦楚喝了一口咖啡,微微皱眉露出有点嫌弃的表情,放下了杯子,“如果弗瑞迪真想杀你,无论是闹钟还是别的道具,都不会有效果的。”
“这……不会吧?”潘庆一脸紧张地问,“罗莹不是都被叫醒了?怎么会没用?”
秦楚忽然间笑了起来,绿莹莹的如同狼一样的目光盯着潘庆的脸看了一会,盯得他心里发毛,浑身不自在。
半晌,秦楚收起目光,慢慢开口道:“你们有没有仔细看过何江雯的尸体?”
“……别、别开玩笑!那种东西谁会去仔细看啊!”
像是想起了那个房间内的惨象,潘庆和在座几个新人的脸唰的一下全白了,身上寒毛直立。
“不仔细检查尸体的习惯可不好。”秦楚摇着头,煞有其事地批评道。
“我检查过何江雯的尸体,她身上每一处的刀伤都很深,基本上每一刀都割到了动脉以及静脉血管,虽然她的死因是被割掉了头颅,但就算她的头身完好,她也难逃一死。因为她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能造成失血过多而死亡的后果。”
“而根据房间里的出血量来看,何江雯在断头之前就已经差不多濒临死亡了。”
“弗瑞迪故意在她身上放够了血,等到折磨够了,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才割掉了她的脑袋。”
新人们个个听得脸色隐隐发青,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然后你们看,这是罗莹身上的伤。”
秦楚毫不避嫌地抓起罗莹的一只手,扯开她的袖子。
罗莹瘫软在沙发上不反抗,随着秦楚的动作展示着她手上的伤痕。
白皙的手臂上,道道可怕的划痕上凝固着点点血迹。
“跟何江雯的伤口不一样,她身上的刀伤看着严重,但都很浅,这些血,是从毛细血管里流出来的。”
“罗莹的伤口虽然多,但是每一道伤都能在短时间内自己凝固,不到一个小时就能止住,构不成生命威胁。”
“……你的意思是说……弗瑞迪不是真的想杀罗莹?”齐燕微微发着抖,小声地问。
秦楚点头:“没错。”
“弗瑞迪恐怕是杀了何江雯以后心情不错,拿罗莹来随便玩玩。”
他轻轻地抚摸着罗莹的头发,怜悯般地看着她:“就像猫抓老鼠,抓到一只,用爪子挠一挠,牙齿咬一咬,欣赏够了它恐惧的模样,再放掉。”
罗莹开始瑟瑟发抖。
秦楚轻而低缓的声音在这个染满血腥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也显得格外冷。
每一个字都像是轻轻地敲击在人的心上,敲出一条裂缝,名为恐惧的藤蔓张牙舞爪地延伸进去。
“我们都像是弗瑞迪玩耍的老鼠,没有人会知道下一个被找上的是谁,也没有人知道那是弗瑞迪的目标,还是玩具……或者,目标兼玩具?”
他微笑起来。
在场的几人一阵沉默。
半晌,李萧毅发出干涩的声音:“……这个弗瑞迪……也太变态了……”
不,变态的是这个正在恐吓你们的人。
张杰面无表情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