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02岁月纠缠(1 / 1)
──光阴荏苒,织就罗网,岁月纠缠,喟叹无常。
002
他有了想法,即使按耐住不去想,还是管控不了言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生活的平静逐渐脱序。那个简直不像自己的举动,彷佛有另一个自己擅自做了决定。他并不是冲动,而是冷静至极。
只因太过明白。
若要打探消息,从太子那方最有机会,若要找借口理由与那个人亲近又不被猜忌,没有比同一阵营的结党更明正言顺。
然,他接住太子招揽的心思,便踏入举足天下的格局,躲不开的责任纷至踏来,他俨然成为太子智囊,政务上的事情他亦须分担。如今太子只要有疑惑便来寻他解答,从偶尔与他小酌聊天,到每日叨扰,倚重渐深,深的让他心惊,他彷佛看见朝臣争宠的前景已然不远。
幸好,这些忍耐退让,还是有所收获,太子逐渐对他透露了那个人的讯息。
陆云霄,字锦华,最远可溯至武宁侯一脉,但为好几辈的族孙,除了族谱几无干系,系为京中陆府嫡次子,自幼聪颖,却因命格关系,生活在清修寺庙,故名声不显。
太子与其相识缘于一次意外搭救,太子见其仪表堂堂又身手不凡,而有意结交,陆云宵亦感念太子搭救又帮忙处理后续麻烦,自然不拒于千里。
久之,陆云霄归势太子一脉。
春华苑游之后,便向太子提出参军的意向。
陆云霄的身手不凡,却非寻常武夫,其腹中有书千卷,奇计万策,若是参军必能取寻常人所不得的军功。
虽然惜才心思,使太子稍有犹豫,但转念一想,北方军中虽有他的势力,却无领头的关键人物,此时若陆云宵一去,正好建功,等他坐上位置,正好能敲打边关军权握持的将帅之流。
故陆云霄的提议很快就被太子采纳,顺着太子的势,安插在北方边关。
当然,为了让陆云霄之才能尽快发挥,树立军功,又不至于揠苗助长,太子在位置的安排上,还是花费了一番心思。
陆云霄十六岁,与太子相交后离京参军戎马沙场,即使在军中,亦常与太子书信来往,使太子知晓军中权力勾结、派系人马。
只要陆云霄在军事方面有了见解,或者有需要书籍上的知识时,傅艾泽就会被太子捉过去吐答案,引经据典一番。
傅艾泽不排斥这样的隔空交流,也从而对陆云霄知之渐深,每认识一分便喜爱十分。
却不察,太子在书信里,对傅艾泽隐藏甚深,几乎没有提及。
本能般,太子藏着傅艾泽这块美玉,不想被他人窥视,就算欣赏如陆云宵之流,亦不能分享。
※※※
复一年,傅艾泽十五岁,他身边的伴读李桐大婚,已是成人身分的李桐在京里能帮他打点许多的事,傅艾泽平日除了帮忙太子政务外,亦开始留意建府事宜,如仆役和库房对象的清点。
太子见着傅艾泽兴致饱满的模样莫名有些郁闷了,连着好几天都没给傅艾泽好脸色,但傅艾泽也不当一回是,或者说,太子郁不郁闷与他一点干系也没有。
「能出宫建府你就这么开心啊?」还整天傻呼呼的笑,每每有好消息传来,眼神亮的跟星星一个样子,心里在想什么分明都写在脸上了。傅艾泽就这么急着离开他吗?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质问。
傅艾泽放下手边送来的青点单子,眨吧着清澈大眼无言看着太子。
彷佛在表示:说吧!说吧!有什么不满的?等你好几天,别再闷下去,又不是孩子,别胡闹脾气。
太子深呼吸后,稳住气问道:「你怎不想多留几年?」
「于礼不符。」傅艾泽用四个字堵太子的口。
「总有通融的方法,况且你出宫了我政事上不便。」这话讲得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但以太子受宠的程度,却并非无理取闹。
只要他想,就能办到。
傅艾泽失笑:「总归是要建府的,再说早几年建府,也能趁早熟悉,皇兄政务上需要讨论一二,召我进宫便罢。」轻描淡写的婉拒了太子的企图。
他也没有把话说得太死,毕竟他的本意虽是想知道陆云霄的事情,才与太子走的亲近,却也不可能将太子在平日众多的维护和宠信都不放在心里面。太子对他不错,他便也回报太子善意。政事上他明显没有多大兴趣,但太子若有需要询问于他,就能力范围内解答一二也是应该。
太子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犹不死心,想着来日方长,必叫傅艾泽答应多留几年。哼哼几声,径自闭了嘴,闷声喝茶,不再劝说。
看着太子咕噜转动的眼,就知道他心里还没放弃,傅艾泽叹着:「随他吧,他若不想惹我反感,应当只是口头上劝说而已,我这边坚持不答应就行了。」
他的皇兄,是大智若愚的人物,不够聪明却仁善,能听劝戒也有决断魄力,眼光独具又懂得惜才用人,这样的人,做为皇储,是大齐国、大齐百姓的福气,他总说自己争不过皇兄,除了权势上的原因以外,也是因为他看透了太子其人,才不愿相争。
本以为一切的事物应照他所想平平顺顺,在那样懵懂天真的时间里,天道的汹涌波涛,却打得他措手不及,人的寿命劫难早已注定,任他才智敏捷,克己慎行,亦是无力回天。
与太子为建府的事情牵扯没有多久,大齐皇帝在早朝上突然昏厥,叫一干大臣震惊惶恐,人心忖动。
大齐皇帝初见颓势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连着一个月不上早朝,只让人将奏折上陈,就叫他们下朝,后来即便可以上早朝了,有眼色的都看得出皇上气色不好精力不继。
而皇上自己知状态不行,也开始着手准备传位的事宜,因此被礼官提醒傅艾泽建府的事情,皇上波澜不惊的眼里闪过一线杂色。
彷佛事情赶着事情,糟事一桩接着一桩,北方三大外族之一的耶律一族像是嗅了腥味的狼匹,竟然趁势屡屡进犯。
边关将领瞧着那一波波的袭击攻势,狠劲上不像是要一举夺下大齐边关,更像是藉此行为刺探底线,消息传回国都,上至朝廷下至百姓,尽皆弥漫一股不祥的氛围。
陆云霄其人,亦随着这屡屡进犯,进业建功他的才智武勇逐渐呈现在世人面前,随着一次军中将领错误决策,导致的危机,陆云宵带着手下奇锋逮下对方右翼主将,使正军队伍顺势退败耶律兵马,扭转了齐国正军队伍的劣势,陆云宵谋智应变能力便扬名于军中,又后来发生许多次的以寡胜多之役,陆云霄更迅速的爬上了骠骑将军之位。
因为陆云霄有着与他才情相当的容颜面貌,在军中扬名之际,亦被国内说书客竖立成英明神武举世无双的少年武神,使的京城内女子顷慕男子神往,而那年陆云宵不过十七。
※※※
气候渐寒,皇帝的身体让人忧惧,病痛还不至于让皇帝身体垮下如此之快,究其原因还是边关恶战欺辱太甚,虽然战事时时告捷,但战争的存在本就让人烦忧,无形间便耗弱了人的精气神,心神不稳,自不容意得到良好的休养。
尤其最近,北方耶律族,动静突然小了许多,他们不敢认为耶律一族已经决定罢手,朦胧中他们皆已有所猜测。
傅艾泽自耶律一族进犯便有古怪预感,建府的事情也让李桐缓了速度。
犹记得那一日,飘着细雪,他披着软裘,在皇宫中临云殿外踯躅片刻,皇上身边的随伺太监便领着他进入。走进内殿,穿着随意干净的皇上,气色相当不佳。
看着曾经非凡霸气的父皇如今颓然的模样,让他莫名心酸。他还以为,自己对着这个他称为父皇的人物,不会有所动容,却发现原来他将自己想的太过冷静冷血。
皇上让那些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退下,倚在床上看傅艾泽半晌,突然开口道:「泉清。」
那是傅艾泽的字,傅艾泽从来没有听过父皇这么唤他,陡然之间不适应大过于欢喜。
皇上一双精明卓然的眼眸,丝毫不见浑沌,傅艾泽觉得自己的心思彷佛无所遁形。
「朕以为足够了解你的性子,却没想到你竟然愿意亲近你皇兄,朕不认为是太子的诚意打动了你,应该有其他外力促你做出这样的抉择才是。」本在身体初出颓势时就应当传位,却耽搁这些时间,自是因为弄不明白傅艾泽的改变理由,才决定放着看看。
「但朕观你没有拉拢其他人的举措,甚至在太子过分时还有几分疏离的意味。」建府,这么干戈大动明目张胆,他这个皇上都还没有发话呢。那么,这般举措,应当是演给某些人看的。
比如,太子或者是自己。
「父皇!」
皇上伸手挡住傅艾泽的话,「朕并不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说太多话皇上的嗓子不适,忍不住淡淡的咳出声,拂开傅艾泽的手,言道:「泉清,朕从未教过你什么,只是这次……」
「你当要明白,自从你入局,便没有了选择。」皇上叹了声,不再多说,彷佛看透了结果,却不去阻止,看着傅艾泽的脸困惑的眼,恢复了冷淡的神色。
让傅艾泽退下后,就再也没有招见过他。
年前,皇上传位于太子,为齐武帝,年后不久,太上皇驾崩,皑皑白雪盖住了新年的喜悦,徒留悲恸凄怆,宫中涕零,举国悲伤。
大齐国,景和四十四年齐贤帝崩殂,年仅五十二岁,谥号:明睿。
※※※
齐贤帝崩殂百日,齐武帝祭宗庙告天,改大齐年号为永德。
时,永德元年,傅艾泽年十六,依礼制封为仁和王,身在宫中辅齐武帝稳定朝臣民心,边关将领制衡拔擢亦有见解,兄弟携手,仅仅百日,朝政便秩序稳当,然因着齐武帝继位,后宫一干母族亦随之权利更迭,故而余波尚再发酵。
皇储角逐才要展开。
朝中动荡未平弥,塞外战事风云又起。
耶律恶奴,竟趁天候乍暖还寒,苗籽勃发之际,大举逼关,突发之下,掠夺城池有二十余处。虽立马给予还击,亦损失巨大,边关百姓人心惶惶,逃难回国都者没有几万也有上千。
仁和王爷实时授领职务,出策安顿难民,放权监督之责与皇帝的心腹人手,半月之内便始其安顿,甚至有余力普查人口,最大程度避免奸细混入国都。
齐武帝与此同时广发特招令,此期入伍之兵若有军功不论升官晋爵皆比他期者快,又,此时尚在军中的官兵,战时抚恤金也有所升高。
这是一波自愿役征召,因为边军尚足,但倘日后有缺额,则必须采强征手段,当然,这是最不希望见到的局面。
耶律族进军时期太过关键,仁和王爷估量边关农损恐造成未来国中粮食锐减,带来危机,又此时军中战马所食秣粮、兵将该补充之谷粮万不能断,便上书齐武帝,严惩屯粮不利益之商,朝中可颁布战时放宽税赋规则,赏自愿捐粮、捐秣之百姓优惠等。后又献策,自办修筑沟渠河道,有利农事之地主奖励云云。
虽边关军事捷报频传,但亦常有败退时,国内亦有连连琐事,齐贤帝丧不过百日便受此冲击,齐武帝心中忧虑甚烦,经常夜不能寝,宫中花园逛腻,依然不得安宁。
终是按照心中所向,走向仁安殿,不让人通报就走进殿内,金玉书阁里一盏盏灯火通明,仁和王爷依旧埋首书堆,振笔疾书。
齐武帝见着那尚未成长开来却可担负国务重任的人影,心中安定。
傅艾泽似有所觉的抬头,「皇兄?」
「可陪朕小酌一杯否?」齐武帝鬼使神差问道。
其实他并非想喝酒,只是想与傅艾泽两人聊聊,或者只要他陪着便好。
「好。」傅艾泽观齐武帝面色极差,心里不祥升起,也忧齐武帝精神状况,故而允之。
也是他年少思虑有缺,对齐武帝心神状态关注不足。
齐武帝对齐贤帝之亲情应当比他更为深厚,所以不似他七日便恢复如初,能正常作息思考。又政务战事纷至沓来,虽内政有他鼎力相助,边关亦有陆云霄护持,压在齐武帝身上的事又何止这些而已。
积累的压力,终究影响了日常,日常絮乱亦会影响人的健康。
※※※
轻风徐徐,软月朦胧,酒香微醺,松柏飒飒。
白玉地上月洒执杯影绰,安宁许久,齐武帝添杯多次,已见醉态,反观仁和王双眼清明,还有闲情观池中花朵景致,偶尔见到锦鲤浮头,眼波随之而动灵气至极。
只稍从酒杯抬头,便能见到月环描绘眼前人儿轮廓,衬的脱俗如仙,彷佛随时飘向月宫,离他远远,再也不能相见。
锵!
攫获眼前人,将其困禁于怀里,不让看,不让走,只能待在这里,陪他!陪他!
「皇兄!」傅艾泽大惊,伸手欲要推据。
忽然浓厚酒香从口长驱,唇齿相贴的陌生,亲昵异常,情动博发,胆颤心惊。
并未更深入的要求,感觉怀里人的被动,齐武帝撤离唇齿纠缠,啄吻几下气息不稳又煞白的脸蛋。
他深深的压抑,压抑背德逆伦,割伤自己吓坏他人的情感。
「朕清醒着,不会对你做更过分的事。」齐武帝环在傅艾泽腰间的手,收紧着,已不可抗拒的力道,让傅艾泽不能擅离。
「留在朕身边……朕会着护你,不让你有任何损伤,任何人都不能伤你。」
傅艾泽被迫注视齐武帝泛红的眼眶,疯狂波涌的情感在黑瞳里灼烧,直让他感觉到压抑的疼痛,心神震撼。
那是只能用,入魔来形容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