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01一瞥惊鸿(1 / 1)
──若不是那一瞥惊鸿,锦织华美,心魔如何缠身。
001
大齐国,皇宫,季春。
桌案前,约十四岁少年,肤白唇红面貌精致,秀瞳还带着尚未脱去稚儿灵动,腰身一疏展,身上水色精致麒麟纹袍犹如水波涟涟泛动;虽是有失礼仪的粗旷动作却依然贵气不俗,浑身彷佛透着华光,却又不锐利的叫人刺目。
此灵秀贵气的少年,便是大齐国目前年龄最小的皇子,二皇子,傅艾泽。
「太傅休沐前给的作业总算都完成啦,还有些时间但也不能走太远,李桐你说说,去哪儿走走好?」傅艾泽边从椅子上跳下,一边问向身边的书伴,看着几分稚气的俏皮,不似他人印象中,皇子应有的稳重威严。
相较之下,年长他几岁的伴读李桐显得稳重不少,但是对着难得玩心大发的傅艾泽,李桐除表情有些无奈外,并没有出言劝诫。
李桐眼里满是对晚辈的纵容,即便自知以眼前这个人的尊贵,他这么看他是不妥的,却还是会不自禁的流露,许是因为这位殿下实在有本事,让人对他心软吧?
「回殿下,前些日子听宫里人说,春华苑两年前移植的那片紫藤花,今时盛开景织,您若不想走远了,可去那里赏花听曲,或者吟诗作词。」李桐思考不久,便建议了个去处。
春华苑,是供皇族、贵族游憩的庭园,本是前朝燕琳公主的别院,后因燕琳遗愿希望让京里的人在城内即可赏百花,皇上索性开放,现在春华苑每年只开放春季至夏季一段时间,其中花木,虽不至百种,却也因安排妥当,而令人向往。
「甚好,早听过春华苑美景,却总是被课业牵绊,错过韶光。」傅艾泽拉着李桐的衣袍,大眼闪亮兴奋的火光,急急匆匆的往外走,还喊到:「来人,本皇子要出门去春华苑,想跟着去的准备准备,咱们走。」
前些时候,因为年纪太小,不能自由走动,后来因为好学且故意表现不争而甚少出宫,如今还有两年的时间他即会被父皇封王出宫建府,出入自由,早已不会有人多说一句。
紫藤花、紫藤花,过去只在戏曲小本里看过描述,他好奇着大片瑰丽的琉璃紫珠,微风之下的摇曳,也想见识它何以被赋予那般动人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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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念的好奇,那一晌的熟悉,他走过累累迭迭,朱红紫白交错的道荫。
那一眼,或者各种华美词藻皆无法形容,心动莫名,怦然莫名。
他任着摆动串羽,将那人的精致无匹的面容时掩时现,偶然闪现一抹笑意,使他定格在原地,不敢踏足,只怕惊扰。
应是天地精华汇萃在那人的身上,乌黑柔亮的直发随修长直挺的背脊垂落,眼角微扬带有几分威严却非桃花,鼻梁直挺又不显凌厉刻薄,唇色浓淡适中厚薄有度,英挺眉宇如画龙点睛的一笔,使其白面却丝毫不显女气。
神若星子,气如明月。
把玩酒筹的手掌,亦如温润白玉雕琢,纤直白皙。更细看,十指节骨分明,并非柔弱,而是有力劲蕴藏其中,应是习武之人。
与其相伴的,是他此生不愿争,也争不过的皇兄,大齐国的太子殿下。
本是听见皇兄的声音而好奇来此,因着礼仪想招呼一声,却见两人融融和睦之景,即便他如何惊艳亦不敢靠近碰触。
只因他,深知太子心性,太子亦如他。若不想毁了那人,他不能与他有所交集。
「锦华之言,果真精辟,如你所说应当可大杀漠北恶奴,救民于水火。」
太子欣悦欢喜之意,流于言词,声音抑扬毫不掩饰豁然开朗。
「谢太子赞扬。」
小酌一杯,两人继续相谈甚欢。
锦华,是他的名还是他的字?
不论如何,先遇见他的人,并不是自己。
傅艾泽垂眸,按下躁动心思。
「殿下,已摆好桌席,请移驾……咦?那些人,好生眼熟?」李桐生因打断傅艾泽愣神,望向有些距离的几人,一时无法辨识。
并不是每个人都如同傅艾泽一般,五感敏锐异常,自然在这样的距离,无法看清人群的衣着与脸孔。
傅艾泽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他的这个秘密,除了太傅以外无人清楚,而他亦没有再与其他人共享秘密的念头。
「行了,许是其他京城的贵人,我们此番出游目的可不是为了结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此避开,也别让他们看见我们,省的攀交。」
傅艾泽巧笑道,岔开李桐的思绪,推着他往回走,他们摆桌游憩的位置,离此处有百来步距离。
两方,自是不相干扰的。
只是,朱华种下,在他不注意时,逐渐扎根发芽,待他注意时,盘根错节。
斩不断,理还乱。
※※※
相较于太子,傅艾泽一直是位不受宠的皇子,自小失恃,皇后将他安排给区区婕妤扶养,皇帝对此安排漫不经心,故他自小没有强而有力的母族所护。
但即便母族不强皇上轻忽,他依然平平稳稳的成长,究其原因,许是大齐皇室子嗣单薄,他是宫中唯二的皇子,才没有下人敢怠慢。只是他的亲缘薄浅,十二岁时扶养他的陈氏婕妤就香消玉殒,之后皇后因他没有表示便没有再为他安排养母。
傅艾泽尚能在皇宫立足的另一个重要原因,还是因为老太傅的亲近,学识渊博的老太傅一直都是皇帝与太子倚重的谋臣,自老太傅收八岁的傅艾泽为关门弟子后,宫中更无人敢辱他,毕竟傅艾泽靠山的靠山一位是圣上一位是太子,白蠢了才会在太子和皇帝没有表示时作威作福,到时候牺牲的可是出头鸟。
傅艾泽与他两位至亲,就此形成了一个权力怪圈,分明不相干,却又息息相关。
他爱读书更胜于争权夺利,虽然那些事情,他未必不懂,但既然不爱,自该装做懵懂不知,所以他不结党私营,少与世家子女接触,那些有私心想与他结交的,他都故作不理,久之便远之。
他早想好了,等他出宫建府,就好好的做个闲散王爷,想游山玩水就游山玩水,想闭门读书就读书,偶尔动脑经营些私产事业,也算是对国家有所贡献。他不缺名声,不缺钱财,从小也没有人在他耳边叨念那个位置如何好,所以一直养成清心寡欲的性子,即使生在皇宫,身上的灵动天真亦没有被抹去。
只是他终究错算了人心,那是比天理,更没有道理的事物。
从春华苑回来后,他经常会恍神想起他看见的朱颜,就连平日喜爱看的书,也读不下去了,心里更是萌生了点陌生的欲望。
那时他总有想法,若有些人脉,他或许就能知道“锦华”这个人究竟背景为何,或许建府之后,他能找个明正言顺的里由与他结交,又不被忌惮……
※※※
太子对自己唯一的胞弟还算关注,毕竟那是他唯一的胞弟,也可能是他唯一的敌手不是嘛!更何况傅艾泽拜了太傅老狐狸为师,虽不能与他这个天生权势不缺的人相比,亦不能轻忽大意。
但是,时间久了,他反而怒其不争,傅艾泽那般悠哉淡然的模样,常让他想要狠狠的把他□□几下,让他生出点志气来。偶然有一次,他从安在傅艾泽身边的人那里听说傅艾泽的一句笑言,他更是气得牙痒痒。
什么建府后就要游山玩水不管世事?
身为他唯一的亲弟竟然没有为他分担解忧的想法,成天想放他皇兄一个人在宫里自个儿玩乐去,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了!
偶尔与傅艾泽聚聚,他也是那般淡淡,不亲近也不排斥的模样,看着就知道这小子是故意的!对他甚至还没有李桐的亲近,到底谁是皇兄了?他有这么小心眼吗?还故意不结党私营,一副想置身于权力之外的模样,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事情!
总算他也实时看的清,既然其他人无法近他身,只能他这个皇兄多牺牲一些,从某时间开始,他便更勤快的故意寻理由与借口去叨扰傅艾泽,想着多走动感情就会深厚,就算傅艾泽想要脱身,也会慢慢有所犹豫。
其次,他也发现,自己这个弟弟,真的是得了老狐狸的亲传,许多事情都有非同一般的看法,虽时常言一半留一半,但给他甚多启发,对傅艾泽的喜爱与倚重也日渐加深。
常想着,他坐上位子后如果傅艾泽能不老是想跑,乖乖帮忙他处理政务,他或许会考虑,多给傅艾泽留点时间去玩乐也行。
傅艾泽态度上的软化相当慢,慢的他以为这辈子,傅艾泽都不会对他交心了,直到某一日,他拿着一个军事上的问题去询问傅艾泽意见时,傅艾泽少见的愣神,那剎那眼神竟然柔和了不少,对这个问题也是详尽解释,甚至还提出了其他精辟的看法,那与他所知的解答,根本是可分庭抗礼。
他觉着,傅艾泽像是穿透他,对着谁讨论问题,但又彷佛是错觉似的。
第一次,他莫名有些嫉妒,嫉妒着能与傅艾泽隔空论理的那个人,明知两人并没有交集。
那次的春华苑游园,后来他也知道傅艾泽有去,却也晓得两方人并没有碰过面,傅艾泽怎么可能会知道那次的内容结果?
从那次后,傅艾泽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不再像以前一样打发他,对他的态度也好了许多,所以那次的嫉妒之意,很快的就被抛在脑后。
应该是他的诚意打动了傅艾泽,才会愿意与他多说些话,更多些牵绊,之前怀疑全是他神经过度敏感了。
一切往好方向发展,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