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 37 章(1 / 1)
三十七
二叔走了,亲自送伙计去忠义园,亲自瞧伙计上车出门。我退回休息室,坐沙发上眼瞧着小哥正洗脸。心里嘀咕着要怎么改善改善生活状态,却又觉得无从下手。人小哥毕竟是个大老爷们。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这男追男我看指不定中间隔的是道千斤墓墙。好吧我承认这个比喻有点三句话不离本行。虽说我和小哥已经过了追啊不追啊什么的年纪和界限,不过就说这讨好哄人的方法吧,我总不能天天花言巧语送礼物送花吧。真要送了,小哥还不得把我当粽子捏死。
想着想着觉得确实有必要改变一下目前状况。首先二叔住进了吴山居,我和小哥长久在佛爷堂落脚终究不是那么回事。我有心买个房子,又嫌杭州房价太贵。说小气我还真是小气。虽然这些年手里有钱了,对手底下人也不抠,伙计们每次集体出门后边一溜烟儿的越野。可我还真就对自己太舍不得,这房价买个差不多点的,就得搭进去好几百万,拿着兄弟下斗的血汗钱自己住,这就跟私人飞机一样,买的起却太糜费,一则自己心里过不去,二则也怕寒了兄弟的心。
思虑半天还是决定要去看看房子,最起码出门转转,就当带小哥散心,别老在佛爷堂窝着,转来转去心情也不好,总看着我这一张追思梁子的老脸,小哥也不知道介不介意。再者出去看房子,有小哥确实喜欢的,只要不太贵不妨咬咬牙就买了,也叫小哥知道我对我俩未来的生活还是放在心上的。
就这么打定主意,起身一边跟小哥说去看房子,一边换衣服洗脸。这边倒把小哥弄一愣,竟连一个恩字都没回答我。我用毛巾擦着脸看他:“不愿意?”
小哥也没说什么。黑眼睛盯了我一会儿,有点要把我看眩晕,最后只是点点头,声音有写瓮:“都听你的。”
可是这门到底没出去。我发现我每次要跟小哥出门,不是他有事就是我有事,这边鞋刚穿上了一只,电话就一个接一个的响起来,全是昔日的大主雇。原先我这工作电话是放在梁子手里的,自从梁子走后,二叔刚接手,虽然明着是替我打理盘口,但毕竟不能把二叔当伙计使,合适的人又没找着,我只好把工作电话放身边自己处理。可这今天不知是怎么了,莫名其妙七八个电话都是替我道喜的,也不知我这喜从何来,我只好含糊着顺口答应,那边又都说以后有好货多挂着点大伙儿。放了电话我这是疑虑再加疑虑,皱眉打给栋子问他北边儿最近是不是出了啥事。
栋子想了想说:“也没啥事。就是张爷和胖爷各从张家古楼里带出几件明器。昨天张爷手里的一个,在饭店这边出了三千万的价格。”
我一听差点瘫在原地,顾不上一只脚还没穿鞋,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穿不上了。我的妈,琉璃饭店才刚倒,这道儿上正风声鹤唳紧张的狠,这几个人还真是……啧,我都没有词儿了。况且这绝世明器每次一出世都是惊天动地的响动,古玩界要颠几下震几下,说不得还要上个央视新闻环球时报什么的。这档口人家要查下来这东西怎么来的,这不是要了我的亲命么。
我心里有些急,语气也不稳:“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我后边还留了一句:这都谁做的主,眼里还有我了么。
栋子听出了我的顾虑,解释道:“您心里这不一直因为梁子不痛快么,张爷拿回来东西就没让跟您说。况且胖爷说这帐不归公帐,全汇到张爷私帐上了。这样即使有人查这货,就说饭店只管代卖赚抽成,别的一推二六五,一概不知。至于这货物来源的说法都找好了,胖爷说潘家园儿有朋友倒腾古董多年,才从国外回来,就让我们统一口径,就说胖爷朋友从国外带回来,是八国联军时期流落在外的,现在属于回归本国。”
窝巢。这点子都能的出来。胖子真是……艺高人胆大啊这是……不过就这说法,官方不查就没事,要往死了查你,怎么都有漏洞。说不得还得是我担着。不过现在也没出什么事,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挂了电话,抬头看了眼小哥,没想到人都不见了,估计是去买早点。我想了想,小哥帐上多这么些钱干什么用?他都没跟我说一声。不过也是,张家的东西,族长拿了钱,跟我也没半毛钱关系,我问那么多干什么。
一只脚又去穿鞋,电话又响了,我心里着实有些着恼,今天这鞋穿的真别扭。一接电话却传来秀秀的声音:“吴邪,花儿爷醒了。”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这次我真是整个人都精神振奋了,不管穿没穿上鞋,站起身立刻道:“等我!我马上赶过去!”
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北京,快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上次从杭州赶去巴乃。走之前只来得及草草在电话里跟小哥说一声我出趟门,他那边好像有点声音,听起来不像在买早点。我也没多问。自从看了那首词和那个铃铛,心里落了底,虽然明面上没得过一句话一个承诺,但我知道小哥这人一辈子哪都跑不了。
到了北京直接赶往小花儿所在的医院,大步流星穿过人声嘈杂的大厅,上了电梯,快步越过高档豪华的高级走廊。小花儿住的是最顶级的病房,到了这儿人声寂静,氛围雍容祥和,略有几个护士和家属来往于精致的病房走廊中,空气中充满宁静安逸,全不似普通病房就诊大厅的俗世纷扰。
可是走到小花儿的病房门口,我的脚步却不自主的慢了。这七八个月以来,小花儿住着世外桃园仙境,而我却在尘世间碌碌而为,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好多。他病房门前只剩了两个现在还在解霍两家任命的伙计,具体秀秀遣散了多少人,留下了多少人,我全不知道。大抵也就只剩了这么两个心腹,如同潘子之于三叔,如同梁子之于我,若他们活着,就是兄弟,就是手足,是要永远相持并济一起走下去的。秀秀连栋子都给了我,没有一句嘱托,没有一句交代,所有的缄默不语都摆出了新月饭店有关人或物任你拣选的意味。如今小花醒了,他们夫妻二人已在尘世之外,而我还是滚滚江湖中满身泥泞的那个人。我心里有些纷乱,不知是为了那年那个叱咤风云的解九爷惋惜,还是为了我这个吃斋念经却始终没法六根清净的小佛爷感叹。
但是,未及进门,房门虚掩着,我被门内传来秀秀的一句话打断了所有的思虑。那个声音如银铃般轻扬剔透,清澈回甘仿佛十年转瞬一别,她好像在笑吟吟的陪着笑小花解闷儿:“下一个进来的是猪八戒。”
我笑了。不管过去了多少年,不管解霍两家的家主有多么自持身份,秀秀已多年不称小花为“小花哥哥”,人前人后,无非是九爷或者是花儿爷二字作为代称,可是在秀秀心中,小花儿永远是当年那个俊美如仙秀气可餐的小花哥哥,在小花儿心中,秀秀永远是那个狐狸一样精灵古怪的秀秀。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对他们夫妻二人来说,即使人世变迁红颜已老,但两心相守,十几年不过刹那芳华。
心中已毫无顾忌,我推门进去,小花儿正躺在床上玩手机,一抬眼望见了我,双眉淡然而弯,笑道:“明知道秀秀在说你,你还一头撞进来。”
我笑,一屁股坐到小花床前的椅子上,熟稔自由的完全不像来探视病人,道:“什么时候醒的。”
小花微笑着看我:“醒了有几天了。”
我微微蹙眉:“怎么没早告诉我。”
小花又去低头眉摆弄手机:“早告诉你,岂不是听不见你那边又出绝世明器的消息了?还没跟你道喜。”
我扑哧一声笑了。这个小花,人看着俊秀不凡,貌似心境出脱凡尘,实际上心里算计比谁都精,合该被秀秀收进囊中,他两口子上辈子就该是一对儿,一对儿的精灵多怪,一对儿的心思缜密。
小花睡了半年多,虽没怎么大变样,但禁不住瘦了许多。人本来就看着瘦弱,现在几乎皮可包骨不盈一握了。况且醒了就操心,全不知他睡着的时候秀秀怎样的担心,睁眼睛一看自己身家已全部洗白,新月饭店也归了我,就算人再大气,几天之内这个心思总是转不过来的,总要掂对掂对。道儿上的事估计也听说了,他这句话,是嗔着我太急躁,琉璃饭店刚倒就急着出手绝世明器,担心我这个平三门出身的人,对从商一事到底算半路出家,万一有个闪失,对不起这么大的产业。
我乐了。我还没说话,一边的秀秀就已经微嗔着不满。我进来时她一直在旁边削苹果。认识她这么多年,我还头回见她亲手削苹果。如今为了小花能安稳度日,她散尽家财洗尽铅华,穿一身主妇家居装,淡目顺眉削苹果的样子,和前些时满身贵气的霍家当家一比,竟真有些仙女下凡为董永的味道了。此时听见小花又要操心,当着我的面秀秀又不好直说,只转身过来温柔却执拧的抽走了小花的手机:“都说不让你玩,怎么总是跟人拧着?”
这话不仅小花,连我都听出意思来,明着说是手机,实际上就是新月饭店的事,不让小花再操心了。
手机被抽走,小花摊着两手看着我无奈的笑:“你看,我身边少了个霍当家,又多了个管家婆。”
我忍俊不禁:“当年你挑她的时候就该知道她不是个猫咪,只是块母老虎的料。”
秀秀皱眉看我,若不是已经褪下光环,只怕又要拿出霍当家的霸气来。纵然这样我还是怕了,摆手道:“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可是小花却不放过我,冷不丁给我来了一句:“你明明知道哑巴张是个麒麟不是大狗,不也认命了么。”
卧槽。若不是小花还在床上没下地,我真要吐槽一番。这怎么回事?我明明是向着他说话,他却为了秀秀撑腰。到底是老公疼老婆,自家人向着自家人,两口子打架你别搀和,越搀和越不落好。我说:“得,得,得。从今以后你们俩的事都别跟我说,我吴邪恭祝你们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你堂堂一解九爷就是天天给霍小仙姑跪着洗脚我都装没听见。”
小花被我逗的发笑,微笑看了我半晌,又问道:“哑巴张心甘情愿了?”
我抱臂看天花板。哎呀合着我这点小心思真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知道我等他十年不说,还知道他是被我赶鸭子上架、牛不喝水强按头那种。岂不知现在不是他拽,现在是我拽了。他哑巴张族长信物都给了我,吴小佛爷这腰杆现在是直挺挺的。麒麟怎么样?麒麟也得被我当大狗栓着,现在就差砸钱买一狗窝了。想着想着,我就胸中就颇生一股傲气。
小花看着我这神情,估计也明白了怎么回事。眉色弯弯而笑:“那就好。”
我俩又说了一会话,小花眼见着精神不济,秀秀就用目色递给我,意思是到时间了。到底才从久睡中醒来,我知道他需要长久将养,如此费神,惹秀秀心疼。小花想再多说几句,言里言外总关乎着这七八个月的人和事,我知道他终久是有些放心不下,但碍于秀秀的面子,我们俩都没深说。
最后我告辞,说与小花道:“新月饭店在我手上,你放心。你有朝一日好了想要回去,我双手奉还、只是现在你还得养着,若有什么不放心的,只管吩咐我去做。”
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垂目道:“在你手上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声音里大有一种慨然。
我知道他肯定是有什么事没说,但以小花的心性,绝不是纠结财务权力之人。有些事,等他过了心里那关自然就告诉我了。
我起身正向外走,刚跨过门槛时又听见小花叫住了我:“吴邪。”
我回头,笑着看他。呦,这么快就想通了,到底是解当家的豪杰本色。
他眉间淡然凝神,郑重告诉我道:“吴邪,善待解霍两家的伙计。”
我愣了下。没想到他最后放不下心的,却只是这么一点子事。果然解九爷闻名江湖,义薄云天,当日解家洗白众盘口另投他山,他都没有追究过一个字。如今他醒来躺在床上,心心不忘的究竟还是兄弟们的后路。方才对我没说这话,只是怕我觉得他信不过我所以没出口。可他心里担忧,解霍两家的伙计到底不是跟我一起混的江湖,若真有一天伙计反了水对我不忠时,我也没有旧情可念。
但他那点小心思,真是没用到正地方。就算伙计们已经不是跟着解九爷混江湖了,可是黑瞎子还在。有黑瞎子在,最初帮我度过刚接手新月饭店的磨合期,确实出了不少力,更何况经过新月饭店重新开业这一场同舟共济,这些伙计就算跟我没有旧情,也慢慢培养出新感情了,如今这情势好着呢。
我缓缓微笑,郑重点头向他说声:“好,你尽管放心。当日是你的伙计,早七八个月前就已经是我的伙计了。”
说完对视一笑。小花眉间的霁色云开雾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