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1 / 1)
王子哲回头,淡薄的月光下,他的脸显得苍白,“别跟着我了,林念,”他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感情,“你这样,我很累。”说完这句话,忽然愣了一下,曾几何时,说这些话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眼前的林念。
林念总是说,王子哲,你不要这样……王子哲,这是我的私事……王子哲,none of your business……
“你几个月前就发邮件给我说分手,现在我接受,戒指还给你,什么瓜葛都没有了,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缠着你。可以了吗。还想听什么,我可以都顺着你的心说给你听,”王子哲狠狠甩开搭到自己肩膀上的林念的手,几乎是吼出来,“别用抱过林以嘉的手碰我!”
“王子哲,我送你回去吧,”林念好不容易开了口,“你车子停在哪里?”
王子哲眼里泪光闪闪,他“啊——”地嘶喊一声,蹲下去,脑袋埋在双膝之间,身体不停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抬头颓靡地说:“林念,你太诚实,你为什么不骗骗我,让我心里好受些。”
林念开着王子哲的奥迪,王子哲整个人都蜷缩在后座上,一声不吭。林念从后视镜看到他依然把自己的面庞深深埋在胳膊中。
“林念,”王子哲忽然开口,他的声音虽然还有些颤抖,但是听起来已经比刚才平静多了,“我不恨你。”
林念心脏某处尖锐地刺痛了一下。
“如果几年前没有遇见你,我不会变成现在的我,是你让我变得优秀,你教了我很多东西……”
“别说了……”林念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偏离方向撞到哪里,他连忙把车停靠在路边并熄火,深吸一口气,他低头闷闷地说,“王子哲,我对不起你,认识这么久,一直在折磨你。”
“没关系,”王子哲强颜欢笑,“我已经习惯了,其实,我真的不恨你,我……我只是难过……”他的声音再次哽咽起来,“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我还想跟林以嘉竞争,为什么是他,不是我!林念,你说过的,除非死别,生时绝不分离……”
林念愈加沉默。
“对不起,我又失态了,”王子哲的声音再次低下来,“林念,你走吧,永远别回来了,我给你自由,”顿了顿,继续说,“我知道,我暴躁冲动幼稚,也不是什么温文尔雅的人,那时候我不断怀疑自己也是因为想不通你这么完美的人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我找了一万个理由来强化自己的信心,但是其实,这一年多以来,我依然每天生活在各种惶惑和不确定中,觉得未来的变数太多……直到林以嘉的浮出水面证实了我所有的猜测,忽然,我曾经的那成千上万个理由瞬间崩塌,因为,林以嘉的存在,这唯一的一个理由,便轻易击碎了我所有的强大,你能体会我当时的那种感受吗?却又不得不承认、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走在风中今天阳光突然好温柔,天的温柔地的温柔像你抱着我,然后发现你的改变孤单的今后,如果冷,该怎么度过……
“我给你自由,”王子哲最后一次说,“永远的自由。”
这是我的温柔。
我给你的最后温柔,便是放手。
我给你自由。
陆阳醒得很早,觉得自己应该是在上海,一侧身却碰到一个温暖而赤、裸的身体,一下子想起前一晚的事情:这是在苏州,自己要了林以嘉,随后,昨晚的其他事情也慢慢在脑海里清晰重现:林念……
伸出手环抱住后脑勺对着自己的林以嘉,脑袋深深扎进人的颈窝,熟悉的体温,怀抱中安静睡着的这个人……一切都像是做梦,可是这个短暂的美梦终究还是需要醒来的。
不知道想了多久,陆阳终究还是松开臂膀,小心翼翼掀被子下床,低声痛吟一下,右手臂一阵钻心的痛,咬牙切齿又挣扎了一番,一件件往身上套衣服裤子。
在床边站定,回头看看林以嘉□□在被子外的身体,看着他脖子处和上身随处可见的小草莓,想起前一晚的细节,不由得脸红心跳,却又苦涩,低头轻轻帮他把被子盖好,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以嘉,我多么不想放开你……
路过客厅,看到前一晚自己精心做好的一桌饭菜还没有动,心里倒是平静下来,在玄关处穿上鞋子,再环视了屋子一周,确信没有什么东西落下来,带上门出去了。
苏州的早晨,7点20分。
走出楼道,便看到眼前的绿化带旁边蹲着一个人,正在逗弄一只流浪猫,笔挺的呢子大衣都沾到了地上的灰,但是那个人浑然不觉。
听到身后楼道上响起的脚步声,蹲着的这个男生站起来,见是陆阳,眼神倒是很平静,微微一笑,说:“早,陆阳。”
陆阳在楼道口定定地站了一分多钟,与林念对视,他见过林念几次,但是每一次都是匆匆掠过林念的面容,今天早上忽然发现林念居然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他的面容极其精致,像希腊美少年,五官很立体,也许会给初次见面的人一种“危机感”,但是这两个酒窝恰到好处地削弱了他的五官带来的压迫感和距离感,而变成了一种亲切的邻家男孩的温暖。
可是……陆阳见过形形□□的男孩子女孩子,林念长得再好看,再吸引人,也吸引不了他,同样,林念的面容给人的亲切感骗不了他陆阳,他直接可以看出,林念的亲切下面有更深的距离,林念和林以嘉在某些方面是一样的,那就是,他们两个人拒绝别人的靠近。而林念看似平和的性格下面,其实有更强的独占欲。
陆阳开口:“来得很早啊,”向林念走过去,无视了林念一直的笑容,但是,走过了几步后,又退回来,站在林念一侧,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他,说,“这个给你,我也用不着了。”
头也不回地出了社区,心里暗笑:这可真有意思,就像是工作交接似的……
回到上海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直接去了店里。自己的这个吧开了没多久,却一直勉强度日,大概是上海这类的吧太多,自己这个店既不在黄金地段,又没有什么特色,所以也招揽不来多少顾客,加上作为老板的自己经常不管不顾店里的状况到处瞎跑,每个月都是在亏本的线上挣扎着。
店里黑咕隆咚的一片,空无一人,不奇怪,店都是下午6点开始营业,凌晨三四点打烊,视经营情况好坏适当延长打烊时间或提前结束。这个时间段,店里的工作人员大概还在员工宿舍里睡觉吧。
陆阳打开吧台附近的灯,坐上吧台的凳子,随手拿来一瓶酒,对着黑暗里的空店自斟自饮,脑子里飘过很多人的身影和面容:骄傲的乔琳,和自己共处一室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沈颜,怀了自己孩子的前女友冯念如,同样骄傲但是非常克制的汤彻,年轻的王子哲,完美的林念,还有,“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林以嘉……陆阳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是哭了,但是有那么一瞬间,神智又回到了清醒状态,暗骂了一声自己是孬种,居然就这么爽快地把林以嘉“拱手让人”了。
孬种?!……只是这么随便一想,心却真的再次撕痛起来,他扔了手中的杯子,捂住胸口,蹲下身来,蹲在吧台下面,忽然就开始喘不上气来了,必须大口大口呼吸才能抑制住不让自己窒息晕过去的身体反应,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对,林以嘉曾经也这样过,自己当时还甩给他一耳光,现在终于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原来,真的像歌词写的那样,心痛得无法呼吸。一点都不夸张都不矫情,真的就是痛得难以呼吸。
左手伸向吧台,摸到酒瓶,直接给顺下来,狠狠砸到地上,酒沫四溅,他缓缓站起身,一股难以抑制的苦涩和痛一齐涌上心头,砸了吧台上视野范围内可见的所有东西,然后又走出吧台,在店里抓起椅子就往地上抡,砰砰嗙嗙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显得格外突兀,店里很快一片狼藉。
员工通道那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几个员工边吼边抡着什么东西冲出来:“什么人!?”有人把店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一下子灯火通明,陆阳一下子适应不了这样的光亮,下意识地捂住了双眼。
那是几个还穿着睡衣头发蓬乱的男生,其中几个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他们一脸愕然地望着店内的狼藉和混乱,手中挥着棍子已经准备冲上来,但是在看到肇事者后,都呆住了:“老板,你这是……要干什么……”
陆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整个人都安静下来后,他痛得“斯——”一下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煞白,右手臂的痛让他脸色大变。
几个男孩子傻站着还没回过神来,其中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是调酒师,好不容易找到点思路,吩咐开来:“你,还有你,赶紧把店里收拾一下。”“你,和我扶一下老板,他可能又伤到了右手臂,我们得马上去医院。”
陆阳拽住了来扶他起身的调酒师,咬牙切齿地说:“你送我……回苏州……”调酒师惊讶又犹豫:“你的手……”陆阳几乎是吼的:“你马上送我回苏州!现在!马上!信不信我下一秒就能开了你!”
林以嘉,我后悔了!我不愿意放开你,我也不能放开你!
陆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医院病床上,边上坐着一脸焦虑的自己的员工调酒师,他挣扎着要起来,却发现两只手同时痛起来,低头望过去,发现光着上半身,右手臂的绷带很明显是新绑上去的,而左手的手背插着针管正在输液。调酒师忙制止了自己的再次乱动,说:“老大,你可别乱动。”
“我这是,在哪里……”脑袋一阵晕眩。
“苏州,”调酒师一脸无奈地说,“你威胁我如果不送你回苏州就开了我。我开着你的车,你坐在后座一开始还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说话,等快进苏州市区的时候,你就晕过去了……”
“……”陆阳不知道该说什么。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医生带着实习生进来,实习的小女生小心翼翼掀开被子看看陆阳右手臂的状况,对男医生说:“云医生,他这个手臂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已经重新固定了一下骨折的部位。”云医生点点头,又看看点滴,狭长的桃花眼扫过陆阳的脸,微笑着说:“是没什么大碍,只不过,伤口二次撕裂带来的炎症加上着凉,你发烧了,挂两天水。”
陆阳被这个云医生扫视了一眼,云医生的那个眼神带着些戏谑般的暧昧,陆阳忽然有些别扭,一种属于“同类”的直觉在心中弥漫开来,若隐若现地似乎要告诉自己什么,却又并不那么确定。
云医生依然意味深长地盯着陆阳看,走近床边,看到陆阳紧绷的表情,他忽然像恶作剧得逞般,笑了,趁着低头给陆阳查看手臂时,淡淡说:“别想多了,我有男朋友的。”
“……”
“这次不是林以嘉了?”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陆阳转过身,便看到汤彻熟悉的脸孔,汤彻看着陆阳右臂膀的盛景,略有讶异,“打架输了?”
陆阳哭笑不得:“我看起来像是成天跟人动手的吗。”
“像。”汤彻的回答让陆阳更加无语。
“我们,能找个地方,坐着聊聊天吗。”
“没问题。”汤彻微微笑。
……
汤彻若有所思地看着陆阳,过了好一会儿,淡淡地说:“行啊,那我就试试和你一起,”像是无意又像是特意似的补充了一句,“别有欺骗就行。”
“我也不喜欢欺骗,”陆阳说着,终于笑了,“像是开始了新生活。”
“生活每天都在更新,是你们太矫情罢了,”汤彻平静地说,“哪来那么多儿女情长。”
“是是是,汤先生说的极是。”陆阳用没伤的左手做了个揖,一脸夸张的笑,这下把本来严肃得汤彻都逗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