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1 / 1）
隔天，林以嘉去上班，刚从电梯出来，向弢哲公司前台走去的时候，便被旁边突然蹿出来的人一把拽住拉到了一边。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满脸严肃的王子哲。
“你……”王子哲先是怒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便吁了一口气，“总算看到你了，找了你好几天……”一把抓起林以嘉的手，左看右看，说，“你怎么就擅自拔针跑了呢，身体怎么样？还头晕吗？头晕的话就不要来上班，回去继续休息吧。”
林以嘉勉强站稳了身体，无力地说：“谢谢你，我没事。”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来上班，努力赚钱，努力……还钱。
林以嘉高中抑郁症后没多久就跟爸妈坦诚了自己的性取向，出乎他意料的是，爸妈竟然相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也许，是那场差点要了他们儿子性命的抑郁症让他们考虑得更多了，其实也是考虑得更少了，性取向，学历，地位，前途，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他们要的只是这个唯一的儿子健康平安而快乐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林以嘉感谢爸妈对自己的宽容，他知道，这种宽容很难做到，而也是那次出柜，让他的思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感，对亲情对爱情的责任感，还有，对自己的责任感。
“以嘉，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爱自己，这种爱，是自尊自爱，”妈妈那时候语重心长地对自己说，“我们不去随意定位任何一种感情，不给任何一种感情设置界限，爱可以微小，可以宏大，有时候我们很支持同性这个群体，只要是真爱，就值得尊重，但是，你也知道社会上对同性群体有不少消极的评价，就是因为当我们爱他们尊重他们也想支持甚至保护他们不受恶意伤害时，他们中的部分人却在做着不自尊自爱的事情。”停顿了一下，妈妈说，“不要做……很随便的事情……男孩子，更要尊严……”
林念家出事的时候，田珊珊心急如焚地找到了林以嘉，林以嘉那时候还只是一个高中生，拿不出钱来帮忙，他左思右想，还是硬着头皮跟爸妈开了口。
“什么老同学这么重要？”妈妈和爸爸问。
“……”林以嘉嗫嚅了半天，最终承认，“我喜欢的人……”
“也许，你为他做的事情不会有任何结果，”妈妈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怎么能不知道他的单纯和执着，实在很不想看到他受伤，但还是想提醒他可能会出现的残酷结果，“你不知道他的想法。”言下之意是，你喜欢的男生，并不喜欢男生吧，更谈不上喜欢你。
“我知道，”林以嘉低下头，“妈，爸，我没想要什么回报，只是单纯地想帮他，也不需要他知道这些。而这些钱，就当是我跟你们借的，因为我想为自己的想法和行动负责，不会让别人买单，我既然敢爱，就敢承担所有的好的坏的结果。”
爸爸叹了一口气，去阳台上抽烟了。
那几年，从学费到生活费等，林以嘉向爸妈借了七八万用来默默支撑林念的学业，明细的账目他全部记着，而毕业后的正式工作就是正式开始“还债”。他知道爸妈不会跟他要这笔钱，但是他还是要努力地攒，就是为了兑现自己当初爱一个人而产生的责任的诺言。
第一次爱的人。
王子哲静静地看着林以嘉开始神游的表情，眼神蓦地黯然了一下，低声说：“以嘉，如果你有林念的任何消息，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只想找到他。”
林以嘉的心又像是被谁的手狠狠揪了一把，眼前的这个人，是林念的男朋友，自己爱的林念，却有恋人。
“你押错宝了，我和林念不熟，”淡淡回了一句，却在再次看到王子哲受伤般的眼神时心软了，说，“如果……如果我从哪个老同学那里知道他的消息了，我会告诉你的。”
王子哲的眼圈有些红，脸色很是憔悴，但在听到这句话时，感激地笑了，说：“谢谢你，以嘉。”转身缓缓走进了办公室。
林以嘉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呆呆地看着王子哲的背影，忽然觉得对王子哲没有那么反感了，也没那么讨厌他的桃花眼和咋呼性格了：也许，他就是这样的张扬的性格，招蜂引蝶的外表不代表他没有珍惜林念。
不由得笑了一下：林念，你看，我对一个人的喜恶总是来得这样直接而简单，只要这个人没有伤害你，而是对你好，我就认同他。
在弢哲公司正式上班一个星期了，就像陆阳说的那样，生活慢慢步上了正轨。
虽然是英语专业，但是林以嘉之前并没有任何外贸进出口方面的知识储备，所以，每天除了像其他新入职的员工一样要下去公司自己拥有的工厂看产品生产流程，下了班还得恶补外贸进出口方面的知识，忙忙碌碌到了周末后，才恍然意识到已经好几天没有跟陆阳联系了。
不知道他的那个吧怎么样了，有没有好转点。林以嘉知道现在自己对陆阳的感情在一点点发生着变化，尤其想起他那天早上给自己做早饭又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的表情，心就忍不住纠结着痛起来，觉得自己残忍，便开始有些不忍。
这天下班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拿钥匙开门的时候隐约闻到饭菜的香味，内心笑着羡慕道，不知道是谁家的美味佳肴……这样的味道闻着就有种家的感觉，温暖的感觉。
打开屋子的灯，一下子便望见了客厅桌子上整齐摆着的饭菜，香气正是它们散发出来的，林以嘉愣了一下，走去房间，便看到和衣趴在床沿酣睡的陆阳。
是的，那天陆阳给他做了早餐之后，他便重新把家里的备份钥匙给了陆阳，所以，在这儿看到陆阳，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林以嘉走过去，定定地站在床前，看陆阳紧闭的双眼，似乎在做着什么美好的梦，睫毛一眨一眨，脸上洋溢着浅浅的笑意。林以嘉蹲下来，左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陆阳的脸颊，没想到陆阳睡得很浅，一下子便醒了过来，俩人顿时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秒各自觉得有些尴尬。
“这个，下午来得比较早，就给你做点吃的，”陆阳站起来左手伸了个懒腰，指了指客厅桌子，“热一下就能吃了。”
“你没开车来？哟，难得嘛，有人不是一直说不愿意挤动车来苏州的嘛，”林以嘉笑了，“进家门以为来了田螺姑娘，没想到是田螺小伙。”
陆阳看到林以嘉的笑容，愣住了。
林以嘉说：“发什么愣？听不懂我说话啊？”
陆阳点点头又摇摇头，心里想的是，很久没有见到林以嘉这样的笑容了，简单明朗，不是强颜欢笑。
林以嘉拍了一下陆阳的肩膀，说：“傻笑什么！起来一起吃饭，我一个人怎么吃的掉。”
陆阳吃痛地哎呦叫了一声：“轻点。”
“怎么了？”林以嘉奇怪道，伸手摸过去，发现陆阳右手臂硬邦邦的，不由分说开始脱他外套。陆阳挣扎道：“喂喂喂，你要干什么？霸王硬上弓吗？我可不习惯你这样投怀送抱……”林以嘉没兴趣听他啰嗦，但在脱的过程中减轻了力度，因为他看到陆阳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甚至后来是倒吸着冷气忍着痛。
林以嘉啊把陆阳的外套、毛衣什么的统统脱了下来，现在陆阳上身就只剩一件薄薄的秋衣，他皱起眉头，因为已经看到陆阳的右胳膊明显比左胳膊粗了一圈。
“哎……别……”陆阳有些难耐地躲着林以嘉拉扯他秋衣衣领子的手，“你，你这是调戏良家少男……”
“就你还良家少男？”林以嘉嘴上这么说，手倒是停止了拉开领子，他摸了摸陆阳硬邦邦的右胳膊，虎着脸问，“怎么搞的？”
“哎呀小事小事，不小心碰的。”陆阳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林以嘉瞪了他一眼。
陆阳投降：“好啦好啦，被冯念如找来的人打的，可以了吧？别担心了，只是轻微骨折，不严重，再说他们也没占什么便宜，有两个被我打进了医院。”
“……”林以嘉叹口气，“你先在我床上躺会儿，我把饭菜热好了喊你起来吃饭。”转身走向客厅。
身后的陆阳一咕噜钻进被窝的窸窣声，还听到他开始欢乐高歌：“我想你的快乐是因为我，这是一种骄傲的美丽，只要我对你眨眨眼，你就微笑……”
林以嘉走到桌子前，仔细看了桌上摆的那几道菜后，又沉默了，刚才没有看仔细，现在才发现这几道菜程序都比较复杂，做起来免不了要费一番力气，尤其……林以嘉回头看看了正在自己床上呈现二逼青年欢乐多状的陆阳……尤其，是陆大少爷现在这个伤病员状况。
想了想，转身重新走向了陆阳，陆阳抬头奇怪道：“怎么了？”
林以嘉不由分说走过去，一把将陆阳摁在床上，狠狠地吻了上去。陆阳惊得没有反应过来，傻愣愣地任由林以嘉滚热的舌头撬开自己的牙齿，然后又紧紧纠缠住自己的舌头，自己呼吸都快顾不上了，就这样一种意乱情迷的时刻，他居然还能有丁点的清醒注意到林以嘉非常保护自己受伤的右手臂，他摁住的是自己的左手，同时其实也没有施加多少力量，大概是怕牵扯到右臂痛。
绵长的吻结束，两人都气喘吁吁而面红耳赤，平时油腔滑调的陆阳此刻居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有些不解林以嘉对自己的这第二个主动的吻。上一次主动献吻，是在自己给他做了早餐之后，这一次，是晚餐……他再次搞不懂林以嘉了，林以嘉，你究竟是太复杂，还是太简单？
“逞什么能？下次打不过就跑，搞得自己骨折了你还很得意是吧？”林以嘉没好气地说。
“你这是在担心我？”
“担心啊，就你这二缺脑子。”林以嘉直起身。
“以嘉，做我男朋友吧。”陆阳直起身说。
林以嘉笑：“又犯傻，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林以嘉低头说，“但是我没法认真。”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陆阳有些不甘心地问，“不是你前男友，而是，在那个之前，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有啊，可多了，每一个都比你好，美女帅哥都有。”林以嘉笑着走出房间。
陆阳白了一下眼：还说我油腔滑调，现在每天油腔滑调的究竟是谁啊？
有人敲门，正在厨房忙着的林以嘉纳闷了一下，这么晚了还有谁过来？难道是王子哲？他走不开，便喊了一声：“陆阳，你去开一下门。”
陆阳屁颠屁颠从床上下来，外套都顾不上披，歪着的秋衣衣领边上露出了性感的脖子和锁骨。他砰地打开门，热情洋溢地对着外面说：“请问你找谁？”然后“咦”了一声：“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门外的人似乎回答了什么，陆阳哦了一声然后又继续说着什么东西。
林以嘉在厨房忙着，断断续续听得不清楚，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句：“谁啊陆阳？”外面的两人安静了下来，林以嘉有些奇怪，从厨房走出，好奇地望向门口，却在下一秒怔住了。
门口站着一个五官精致英气逼人犹如杂志封面走下来的模特般的男子，白净细腻的皮肤，目光流转，穿着挺而阔的黑色呢子大衣，格子围巾，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温柔地微笑，在看到林以嘉后，他的眼神热切地闪烁了一下，立刻恢复平静，但是那深邃的眼神已经彻底吸住了林以嘉的心，就像曾经的每一次对视。
“我可以进来吗？”男子一只手撑着门框，“以嘉。”
林以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陆阳奇怪地看了看林以嘉的脸，又看了下门外的英俊男生，他的内心有非常不安的感觉闪过，因为门外陌生男生的长相和散发出来的气场告诉他，这个人非常“危险”，不然林以嘉的反应不会这么大。他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几个念头：难道是前男友师沉？却又在下一秒否定了这个念头，不会，因为……
因为他是林以嘉钱包里夹着的那张照片上的男生，照片拍摄日期是2004年，很明显，不会是师沉。
陆阳看着林以嘉喉头蠕动了几下，似乎很艰难地想说什么，却继续沉默了将近一分多钟，门外的男生也不做声，安静地与林以嘉对视，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林以嘉的鼻子忽然有些酸，突如其来的这样一个人……让自己如何反应？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念想了这么多年，本以为心中那些情愫早该淡掉了，但是，每一次重逢，内心都如同惊涛拍岸，汹涌澎湃的情绪让自己连心跳都乱了，更有隐隐的痛。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对我的影响一点都没有减弱，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即使，在知道你有恋人之后……
林以嘉的眼圈红了，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委屈，端着饭菜的双手开始颤抖，饭盘被越拽越紧，陆阳看得奇怪又心惊肉跳，回头看看林念，眉头紧蹙，然后走向林以嘉，从他手上接过饭盘，小声而警惕地说：“这个人是谁？”
门口的男生有些尴尬地站着，但还是再次问了一句：“以嘉，我可以进来吗？还是，我们出去走走？”
林以嘉双手拽着拳，还是没有回答。门口的男生低头，又抬头，哀伤而又勉强地笑了一下：“对不起，打扰了，我，还是走吧。”转身离开。
陆阳有些愕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男生和林以嘉之间诡异的交流方式，又眼睁睁地看着男生转身离开，男生的背影挺拔，虽然带着些不知所措的踉跄，但是依然可以看出修长完美的身形。转过脸看到林以嘉失魂落魄的表情，陆阳伸出手在林以嘉面前挥舞了两下。
林以嘉听着楼道里传来的离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一直到没了声响好久他才回过神来，一把推开陆阳的手，撒腿追出门去，心心念念想着你不要走远！不要走远！不要刚刚见面却又离开！
连滚带爬地冲下楼，冲出楼道，楼前的绿化带及附近空无一人，林以嘉的心一下子凉了，身体也凉：走得太匆忙，身上只一件毛衣，外套都没有顾得上穿。林以嘉沮丧又伤心地低下了头。
肩头一暖，一件呢子大衣披上了自己的肩膀，林以嘉刚来得及愣一下，下一秒钟就已经被一个人拥在了怀里，他抬起头，对上一双明亮的双眸，这双漂亮的眼睛里隐约闪烁着泪光，看得人心都软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只说了两个字“林念”便再也讲不出话来了，伸出双臂环抱住林念，紧紧抱住，深深勒住，恨不得要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脑袋埋在林念的颈窝，他和林念身高差不多，却像是考拉一样恨不能全部挂在林念身上。闻着林念颈窝处好闻的气味，以及身体上不断传来的温暖，他的鼻子有些酸，这一切，美好得像是在做梦。
林念掰过林以嘉的脑袋，俩人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林念吻了上去，手上把把林以嘉抱得更紧。两人在苏州寒冬的夜里，这样安静地吻着。
王子哲坐在车里，平静地看着不远处拥吻的两个人，双拳握紧了，心也拽紧了。再也坐不住，打开车门走下来。
陆阳追着林以嘉冲出楼道，抬眼望见的便是林以嘉和刚才出现在门口的英俊男生拥吻在一起，他傻愣住，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噼里啪啦一阵，双眼几乎都要喷出火来。正要拔腿冲过去，便看到了不远处一辆熟悉的黑色奥迪，以及推开车门走下来的王子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