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1)
不久,黄榜一出,止临高中榜眼,严延知道时,正在郁荺家尝他从江南带回的鲜果子。
“那谁是状元?”
“你认识,司马爻。”
严延瞪了瞪眼:“拉倒吧!他算哪门子状元,他那两把刷子还不如我呢!”
郁荺摆摆手道:“你说的都哪年的老黄历了。不许他学效仿吴下阿蒙啊。”
严延道:“止临可是梁夫子的得意门生。”
郁荺道:“我看过他的卷子,文论做得不错,只是还有些青涩,不及司马爻老道。”
严延撇嘴:“你们取士难道就是看谁世故,诶——你怎么看出来的?不都糊名了吗?”
郁荺贼贼地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你这个装神弄鬼的毛病和晏祁安真像。”
郁荺歪头,勾了勾嘴角道:“那还真是难得。”
正说着话,有小厮来报说外面有人来访。郁荺问是谁,小厮答不认识,郁荺道:“说我病了,下不来床。”
小厮犹豫道:“那位少爷说……”觑了严延一眼,“他有急事找严小姐。”
郁荺“咦”了一声,笑道:“谁找你找到我这来了?”说罢,随小厮往前厅去了。
再回来时,身后跟着止临,只是榜眼郎的面色不太好。
严延起身道:“你不至于吧,榜眼也挺好的,三年才出一个。”
止临一双淡眉皱得极紧,他刚从外面来,不知干了什么,一脸的汗水,胸前的襟袍都有些湿。
“阿延,许宁不见了。”
许宁的小院已然没了人,问街坊邻居也知道她有两天没有出摊了,房租倒是交完了。“兴许老家有什么急事,带着弟弟回去了。”
“不可能。”止临急道,“她老家亲戚都没了,她回去做什么?阿端还在读书,怎么可能突然就走?”
严延看了看院中没做完的鲜花绢花,转头对止临道:“我从前听她说过,城南那边有一座小庙很灵,她认识那的方丈,你去那问问,看知不知道人在哪?”
止临问:“什么庙?”
“叫什么水月什么的,记不清了,你再问问吧。”
止临道:“好……若是她回来……”
“你再不走她走得更远了。”止临闻言翻身上马,往南去了。
郁荺目送他远去,问严延:“你不会想一个人去晏家要人吧?”
严延:“否则呢?”
郁荺无奈道:“大小姐,你出门时带我的剑时可没说有这一出。”
严延笑道:“出门时我也不知道这个情形,只想防身来着。”
郁荺带着她,打马到了晏府后门。严延不满道:“你来这做什么?我们当然是从正门进去!”
郁荺嗤笑:“正门守备森严,能让你拎把剑大摇大摆地出入?”说着将剑抢过来,带着严延往偏门去,待他递了名帖,那家仆的腰将将就要弯成虾了:“大人不知,我家将军近日一直不在府上。”
郁荺拉起严延的手道:“无妨,今日只是带侄儿给老夫人请安。”而后,不待那仆人反应,已施施然携了严延进去了。
严延在他身旁嘀咕道:“我什么时候跟你姓了。”郁荺但笑不语。到了内院。严延拉住郁荺,径自取了剑道:“行啦,你在这等我就好。”
郁荺皱眉道:“这里人来人往的,万一哪个丫鬟婆子见了问我怎么办?”
严延盯着他:“放松,笑一个看看。”
郁荺不明所以地扯开嘴笑笑,严延开心地拍拍他的胳膊道:“到时候就这样。真是的,美人计都要我教。”
郁荺在她身后黑了脸,悄声喊道:“你别吓着人家。”
晏家的丫鬟多识得严延,此时却是避之不及。“严小姐,您您您,您慢点,吓着我们老夫人了!”
严延横着一把剑,一把将它拍在八仙桌上,震得桌上的茶具“叮叮当当”地响。
“伯母,我今儿来呢,只想问问您,那卖花的小姑娘的去向,所以没带什么见面礼,还望您见谅。”
晏夫人打量着她一身男装,冷笑一声:“我当是谁这么无礼,原来是严姑娘。看看你这一身不伦不类的……幸好我们祁安没娶你过门,要不……”
严延闻言,嘴唇稍稍抿了抿,晏夫人见状笑道:“严小姐请回吧,没有哪个懂规矩的小姐会突然跑到人家府上一通闹,还这么无缘无故的。你找不着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反倒来管我们要人。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再说了,晏府上下谁没见过兵器,你这把剑,唬不住谁的。”
严延缓缓将剑抽出来,笑道:“的确,我忘了伯母随晏老将军多年,这自然入不了您的眼。只是不知道您听说过蟑子没有?我在江州的时候——您也知道,那地方潮得慌,到处都是这些……”
一屋子女眷打了个哆嗦。
“那么多只脚,爬的挺快,一脚踩死了,流出来的血还是绿色的……啧啧,我之前好像用这个砍死过一只,你们看看,这还有绿的呢诶!”
“啊……拿走!快拿走!”严延笑着将那剑在屋中推来推去。搅得所到之处一片狼藉,丫鬟们四处躲。任晏夫人怎么拍桌子都静不下来。
“阿延。”
严延转头,是柳媛,她的一头长发已经挽了起来,眉眼间多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严延收了剑,仍对晏老夫人道:“您也是信佛之人,您想想他一个女子带着弟弟能去哪?您好心帮她交了房钱,可她一月的活没交工,怎么能有那些个闲钱。止临不傻,他早晚有一天能想到,到那时,若是拖久了那姑娘有个好歹,母子离心怕是免不了了。”
柳媛道:“阿延,人是我派人送走的,请你移步,我们到外面说。”晏老夫人瞪了瞪柳媛,后者像是没看见似的,径自出了屋。
严延瞥了眼面色稍黑的晏老夫人,提剑跟了上去。
柳媛:“嫂子也是好意,你别见怪。”
严延:“人在那?”
柳媛道:“想送到南方去,才走了两日,估摸着他们应该还没过黄河。”
严延点点头,又指指天道:“你知道这个大堂一年前用来做什么吗?”
柳媛:“自然是……”
严延打断她:“停着上一位晏小夫人的棺材。”柳媛面色一白。严延道:“你若是有一句假话,当心死人不饶你。”
郁荺见她风风火火地出来,拱手笑道:“女侠,佩服。”
严延将剑扔给他,抱怨道:“沉死了——他们说把许宁送到南方去了,你觉得这话可信吗?”
郁荺将她拉上马:“说不准。”
“那许宁会不会有不测?”
“那倒不至于,人肯定没事。”
严延叹了口气,觉得心头沉沉的,闷声对郁荺道:“原先我还与止临开玩笑说,要是晏祁安娶了柳媛,他就别想娶到许宁。
郁荺从上方安慰她:“别瞎想。你要真能未卜先知,就应该拿块布帘上街摆摊了。”
治平二年,京城出了一件奇闻。晏家的小少爷自高中榜眼之后,却忽而离家出走。一时,传欲要出家者有之,欲离家漫游者有之,众说纷纭,传得沸沸扬扬。
直至严延为他送行之后还是不太相信那个只背一个包袱说:“既如此,我便去寻她。总值可以寻到的。”的是他们认识的小燕子。
严延道:“那今年的前三甲可要缺一位了。”
止临笑道:“前朝六十中举的大有人在,我才不到十六,日后有的是机会。只是想不出六十再见到许宁是何场景。”
严延和郁荺对视了一眼,又默默垂眸。
“我不想像陆游一样,写一辈子无用的《梦沈园》。”
郁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很好,以前不觉得,其实你挺像晏老将军。”
止临垂头道:“我怎么和父亲想相比。”他一笑说,“母亲说我除了长相,没从他那继承别的。”
严延撇嘴:“他为国捐躯,你为家不也捐了榜眼吗。”
止临点头道:“你们早些回去吧,就送到这里了。”
郁荺:“一路保重。”
严延摸了摸口袋,问郁荺:“你有没有带什么临行赠人的东西?”
止临笑道:“不如仍赠我一首歌。”说罢三人一同笑起来。那时夕阳正好,严延在过后的时光中,每每忆及此刻,总觉得那是最美的分别。因为前路虽远,却又无限种可能通向新生。
郁荺叹了口气,欣羡道:“有家的人走起来便是这么轻松快意。”
严延道:“我看你是羡慕人家马上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郁荺不置可否地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反正还早,我们去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