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长姊,线描歪了。”
严延回神,看自己手下一道线条已然偏了,牡丹花瓣不成样子。
严廷抱怨道:“想什么呢,这将来怎么缝?”
严延扔了笔道:“随便缝啊,又不做嫁妆,要那么仔细干嘛。”
严廷道:“这是太后寿辰的贺礼,绣不好丢的可是你的人。”
“本来也不是我要绣,大不了不献了。”
“那我们费这么大劲干嘛,还不如出去玩。”她穿鞋下了床,抱着严延道:“长姊,我脖子疼,揉揉。”
严延转了转脖子:“像我这样多转几圈。”
严廷撅了嘴:“我觉得你这两天像吃了炮仗。”
严延坐在窗下,看着院中的桑树叶已枯黄,道:“阿廷,我想在院中种些竹子,你觉得怎样?”未等严廷说话,又自言自语道:“再不种就来不及了不是?”
严廷道:“挺好的,长出来肯定比桑树好看。”
话音刚落,严延一拍桌子道:“走,我们找晏止临去。”
“长姊……”
“出去玩,去不去?”
“去!我去拿衣服!”
两人上街后,严延才想起来:“你不是说晏止临看上一个市井的姑娘吗?知道地不?”
严廷摇摇头。
严延寻了一位书摊的老板,边挑书边搭讪道:“听说您这条街出了个有名的卖花西施?”
那老板打量了严延严廷一身普通的小生打扮,笑得一脸“我就知晓”的表情道:“你们二位这样的我见多了,我劝您呐,别去碰瓷,玫瑰花好看,也带刺不是?”
严延笑道:“被扎几下,才能闻出香不香不是?”
那老板“哈哈”一笑,道:“这位小哥倒是有趣。”他拍掉手里的松子壳,往东一指道:“您从这巷子穿过去,把东头第二家就是。”
严延拱手谢了,带着严廷转身便走。
“哎!小哥,这《东周列国志》您不要了?”
严延摆摆手,头也不回:“看过多少遍了。”
进了小街,严廷一眼看见了那卖花摊就要扑上去,被严延一把拉住,立在对面的馄饨摊旁装作给她整头发。
严廷小声道:“长姊,我饿了……”
严延咽了咽口水道:“急什么。等见了晏止临,让他请你吃多少都行。”
严廷瞥了眼馄饨,急道:“那他到底来不来啊。”
严延狠狠道:“不来大不了上门找他!”严廷被扯疼了头发,疼得“嗷嗷”叫,忽然,只听身后骂了起来。
“趁早闭上嘴给姑娘滚!”
严廷的惊声瞬间收回了嗓子眼。严延回头,见那传说中的姑娘正拿着一把笤帚往摊旁一男子身上招呼,下手一点不含糊,那杆子打在人肉上的声音听得严延心里一抽一抽的。
严廷向严延怀里蹭了蹭:“长姊,我们回去吧。”
严延刚想附和,却见卖花小摊后冒出一人来,左右手都是一个大包袱,淡定地在姑娘背后道:“东西取来了。”
那卖花姑娘回身见他,声音便小了些,对那摊前战战兢兢的男子嫌弃道:“快走快走!”而后,一条街的人都见怪不怪地似悯似厌地目送那男子一拐一拐地溜了。
这厢晏止临才将包袱放在摊上,边解边道:“怎么又和人吵起来了?”
“西施”道:“他满口那些话你是没听见,听见了肯定又要说教。”
“匹夫不可与言志也,我自然不会与这些人计较。”
“西施”一笑,才掏出帕子让他擦汗:“出来这么久,你快回去吧。”
止临笑着点点头,抚平袖子上的褶皱,将帕子还与“西施”。又闲话几句,才与一旁的几位商贩告辞离去。他才拎了半天的东西,走得很缓,待出了市集,才向旁一转,加快了脚步。
忽听身后一声:“哥哥,钱袋掉了!”
他忙回头,却被一个小公子撞了个满怀。“止临哥哥,我要吃糖葫芦,驴打滚,小馄饨,茯苓糕……”
“小兄弟,你怎知我名……”路口拐进一人来,夕阳在那人的身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三年了,他们都长高许多,只是脸上还未脱去那股熟悉的味道。止临暗暗觉得自己眼拙,怀中这个小家伙眉目分明与那人幼时的极为相似,怎未反应过来呢?
严延拉过严廷,对止临笑道:“看你这样子,算是认出来还是没认出来啊?”
止临忙一揖,欢喜道:“怎敢认不出来!阿延你何时回来的!”
严延也不还礼:“才到两月,你二叔没提过?”
止临道:“二叔他朝中事忙,我平日总见不着他——诶,这是你?”
“我小妹妹。”
止临打量着严延道:“你穿男装也好看。”
“啊,你们说够了没啊!”
严延抬手在严廷脑门一弹:“闭嘴!再吵就把你送到那卖花西施那去!”
止临脸一红:“你见到了,她了?”
严延:“她是谁?谁是她?”
止临声音更小了:“她名叫许宁。”
严延道:“倒是个文静的名字。”说罢,见止临手已不知往何处放了,只能又问道:“你们家有人病着,你倒清闲。”
止临叹了口气道:“我帮不上什么忙。况且二婶的病也不止这半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重了。”
“那你二叔呢?”
“二叔……请太医,找偏方,什么法子都使了,他也不好受。”
严延心道,连佛都拜,可见是真没什么法子了。她掏出几个铜板给严廷:“阿廷,去买两个糖葫芦,要糯米的啊。”
严廷蹦着走了,止临问严延:“你饿了?”
严延道:“小燕子,你说你娘要是不让你娶许宁怎么办?”
止临一愣,面色凝重下来,半晌才道:“我会劝她的。”
“你求也没用,看看你二叔就知道,你这儿身他在不喜欢不也娶了吗?妇人们上了年纪就喜欢四处做媒,到时你就身不由己了。况且许宁知道你身份吗?”
“她……不知晓。”
“那不就是了!”
止临踟蹰道:“那……如何是好。”
严延清了清嗓子:“凡事总有第一次,有开先例的也就不怕有第二个了。世家公子娶平民女子虽然惊世骇俗,然,若是有更不寻常的结合,这也没什么。”
止临:“这……似乎有些道理。”
严延狠了狠心:“止临,你觉得,我如何?”
止临迷茫地望了望她的眸子:“你自然是很好。”忽而又有些脸红,摆摆手道:“啊,我没有别的意思,阿延,我…”
严延不耐烦地打断他:“那我当得起你二婶吧?”
“啪!”严廷手中的糖葫芦掉了一根,她迟疑道:“长姊,糯米的没有了,我买了糖衣的……”
严延无奈道:“你自己吃吧。”
说罢,看看仍发呆的止临道:“这样,我们交换,我帮你想主意……”
“不可。”
“为什么?因为我同你一般大吗?”
止临看着严延苦笑道:“阿延,你小时候那么聪明,怎么长大了却像个小童?”
“晏止临,我比你大,不需你教训我。”
止临脸红,却是坚定道:“还是不可。”
严延觉得自己从脖子到脸都是热的,她看着晏止临亮亮的眼睛,突然有些委屈,没了说话的勇气。
止临叹了口气道:“我不是有意咒二婶,可她确实没有多少日子了。可是,阿延——我不知道你何时,怎会突然想嫁二叔?”
严延笑得有点萎靡,摇摇头,低头不语。
止临犹豫道:“到我们家坐坐吧,你回来这么久,还没见过我母亲呢。”
“不去……”严延忽而抬头问道:“最近柳家有没有人去你家喝茶?”
“柳家?这,我没留意。”
严延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道:“以后留意,听到没,刚我连正事都忘了。记住,不能让柳媛趁虚而入,否则你就永远娶不了许宁了!”
说罢,带着看热闹的严廷走了。
郁荺回江南祭祖,重修祖坟,走得急切,亦未和外人打招呼,只留了两封信给庾绍庭,一封嘱咐事务,一封托他转交严延。想来最近晏祁安正焦头烂额,他亦知情识趣,换绍庭送信。
只是晏祁安是走上门拜访,这厮却是翻后墙。
严延望着自家墙院上脏兮兮的脚印,向庾绍庭叹道:“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绍庭擦了擦汗不满道:“谁让你们俩整这么麻烦,几个月就回来了,哪来的这么多话讲。”
严延厚着脸皮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其中乐趣您自然不懂。”
庾绍庭夸张地抖了抖,接口道:“小小年纪的,怎么这么肉麻。”
严延哀怨道:“庾叔叔,你怎么好这样说奴家……”
庾绍庭一个飞身爬上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