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章 心碎（上）（1 / 1）
今天是星期四。
下午快下班时,思津又检查了一遍工程质量,确认一切完美无缺后,才洗手准备离开。他想,这一次他们七个人出来将近二十天,任务总算如愿按期完工,明天只要把最后的一点收尾工作了结一下,然后和客户做一下工程交接,最迟后天就可以回公司复命了。
他心情轻快,回到住处洗了澡换了衣服,正准备出去时,和他住同一间的罗海天叫住了他, “大哥,最近这段时间你怎么天天晚上往外跑啊,不知你去哪玩了？”
思津道: “附近有一间职工书屋,里面有很多书籍报纸,我都到那里呆着了。”
“我们最迟后天就可以走了,我看你晚上就别去那边了吧。走,我们一起到外面商场逛逛,看看有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也好买一点带回去。”
“怎么,要买礼物送给林燕双？”思津调侃道。
罗海天嘿嘿干笑了两声, “任我怎么努力,她都对我不冷不热的。唉,女人的心思!真不知道她对我作何看法。”
思津看见罗海天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了秋水的样子。他心底一阵温暖,心想这次出差在外,好像自己经常不经意间就会想起她,罗海天说的没错,晚上就到商场去看看,顺便给她买一点小礼物。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商场。这间商场规模不小,里面灯火辉煌,人来人往。商场货架上和玻璃橱窗里摆满了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物品,令人眼花缭乱。思津闲庭信步,边走边看,心里则暗暗琢磨:要买什么样的礼物秋水才会喜欢呢？
他走着走着,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饰品区,卖的是女孩子装扮常用的小物品。思津想起婚宴那天晚上他们呆在公园时,月光下秋水云鬓如雾的样子,心里一下子就有了主意。他挑了一只造型精美的发夹叫服务员包装起来,心想她美丽的长发再配上这只发夹,一定是锦上添花倍加光彩。
思津又走过食品区,在那里买了一包包装袋图案华丽的小零食,然后才回头去找罗海天。他看见他正站在不远处的一个橱窗前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看什么,于是几步走过去问道: “海天,你在看什么？”
罗海天还没回答,思津的眼光就不由自主地被橱柜里的东西吸引了。只见明亮透明的柜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手链,看那手链材质,应该是水晶加工成的,在灯光下看起来晶莹剔透、光彩夺目。他又看了一眼手链旁边标示的价格,着实吓了一跳,原来每条都要四五百块。他拉了一下罗海天道: “走吧,这么贵的东西可不太适合我们。”
罗海天只买了点吃的。他看见思津买了发夹,笑道: “大哥,这是买给大嫂的？”
思津开玩笑道: “没错!我们的孩子都和你一样大了。”
“那她是个什么样子吗,怎么从来都没听到你提起过？”
“她啊,她身材高挑,留着美丽的长发,眼睛明亮又清澈;她很爱笑,笑起来左边面颊有个小酒窝,但有时候她又会莫名其妙地忧郁……”思津本是信口胡诌,但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描述的不就是秋水的样子吗!他心里一动,心想自己不知不觉中又把她当想象对象了。
两人又一起回到了住处。思津看时候已不早,心想晚上干脆早点休息,于是马上去洗漱了一下。他拿了本书正准备上床时,罗海天忽然吞吞吐吐地道: “大哥,我……我这次带的钱不够花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先借我……”
思津关心地道: “除了向公司预支的出差用款还剩几百块不能动,我自己身上的钱就只有一百多块了,不知道你需要多少？”
“哦,才一百多,那……那就算了。反正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 ”罗海天道。
这天晚上,思津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睡梦中他梦到了秋水,正是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样子。恍恍惚惚中,他好像又来到了一座山上,那边有茂密的树林,树林里有一座孤坟;这时他忽然看见有一只灰色的狐狸从坟边跑过,那只狐狸不时停下脚步回头向他凝望,他忍不住就叫道:秋水,秋水……直到他惊醒过来。
第二天,思津和手下的几个工人一起把最后的一点善后工作处理妥当,下午就向客户做了交接。客户巡查了一遍,对他们的工作甚是满意,思津也大大松了口气。他看时间还早,于是对手下交待道: “你们把这次从公司带来的工具收拾好一下,就可以自由活动了。记得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回公司,晚上可别玩得太迟!”
思津又到附近逛了一圈,只见几乎有空地的地方,都摆满了各种型号的汽车,这里名为汽车城,倒真是名副其实。他信步所之,直到看见天色已暗,才回到了住处,而和他同住一间的罗海天却还没回来。
他洗漱了一番,又换上平常穿的衣服,然后就在附近的小店吃了饭。可正要掏钱付时,他一摸口袋忽然觉得不对,于是连忙又去掏其它口袋,却发现除了裤子左边口袋还有一百多块,原来放在裤子右边口袋的公司预支出差剩款五百块却已不翼而飞!
糟糕!思津急慌慌地付了饭钱,马上又跑回住处,把自己的行李箱以及其它的衣服口袋翻了个遍,却哪里还有那笔钱的影子!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印象中那五百块明明就是放在身上穿的这条裤子里,好像昨天出去逛商场时还有触摸过,而今天却已不见踪影,难不成是昨天买东西掏钱时不小心把那几百块弄丢了？
思津懊恼不已,心想自己从小就不会随便丢东西,这下倒好,一下子就去了将近半个月工资!正心烦意乱时,罗海天回来了。他看见他神情阴郁,关心地问道: “大哥,你怎么了？”
“海天,我把公司预支的几百块出差剩款弄丢了!”
“啊!你……你丢了钱!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应该是昨晚我们去商场买东西时弄丢的!”
“哦!”罗海天应了一声又道, “大哥,那怎么办啊,你不是还要自己掏钱来还上？”
“当然!我弄丢的自然要自己承担。”思津道, “只是有点糟糕,我卡里活期的钱还不够还。看来只有回去后找林燕双说一声,让她通融一下,这笔钱在我下个月工资里扣。”
星期六早上,他们一帮人收拾好了物品,就由司机开着公司的小货车载着回公司了。大家一出来就是二十天,现在终于可以回到熟悉的地方了,心里都特别兴奋。思津因为丢了一大笔钱,一路上心情不佳郁郁寡欢,只是想着傍晚就可以到秋水那边并送她礼物,她一定非常高兴,他心里才舒坦了一点。
下午三点多钟时,他们一行人总算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公司。思津向老板简要地汇报了一下此次在外工作的情况,却不好意思提丢钱的事。他们老板甚是满意,说不用等到五点下班,大家现在就可以先回去,也好收拾一下衣物。思津注意到林燕双今天没来加班,心想只有等到下周再找她商量钱款的事了。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稍事梳洗,见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心想这个时候应该正是秋水在家的时候,于是便提了礼物向秋水住的那栋楼走去。此刻他心里也是充满了温馨,脑海里不时闪现着她美丽的倩影。
思津刚走到那栋楼院子外面的门口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秋水,晚上我们到前面不远的那个公园去好不好!”
思津心里一跳,他听得出刚才说话的声音正是欧阳的。接着他又听见秋水柔美的声音回答道: “好啊!不过我要把这几件衣服清干净一下,然后我还要换一下衣服。”
“那好吧。我等你!”欧阳的声音很兴奋。
思津忽然就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了。他们晚上去公园？是去——是去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吗!他心里有点混乱,依稀又听见秋水说了几句什么“生日” “烛光晚餐”之类的话。但她声音不高,他并没有听清楚。
思津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有三秒钟的交战,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生日,一定是欧阳的生日吧,秋水晚上要到公园为欧阳庆生吗？ ……这一段时间,他们两人难道已经是另外一种关系了？”思津边走边揣度,心里还是有点乱糟糟的。
他形单影只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见一个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灯光下唯见自己的身子在地板上投射出孤寂的影子。他呆呆地看着桌上那两样礼物,心里忽然记起来,这绝对是他这辈子有生以来第一次为别人买礼物,可是现在他却无法送出去!灯光下,那只原本精美异常的发夹发出冷冷的光芒,就好像是在嘲笑他一样。
思津在房间坐了一会儿,忍受不了孤独,于是又出门而去。
他有点茫然地随处走动。此时已是十月中旬的天,晚风吹来已经有了深深的凉意。村庄外面的马路上,偶尔有几辆汽车呼啸而过,路边的行人则稀稀拉拉的,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无精打采、毫无生趣。
思津走着走着,抬头一看,忽然发现前面就是这边附近的那个公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思,不由自主地就向那个公园走进去。
他边走边随处张望,直到看见了前面不远处一张石桌边坐满的男男女女一帮人才停下来。只见那张石桌上点了好多支蜡烛,桌子中间好像摆满了食物。烛光忽明忽暗,映照着围坐在桌子边上的一众男女。
思津远远看过去,只见一个身材明显比其他人高,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显然就是秋水了。紧靠在她旁边坐的那个男的戴着眼镜,自然就是欧阳了,而其他人却不认识。他们正热烈地高谈阔论着什么,不时发出阵阵欢笑声,特别是几个女孩子,声音娇柔婉转清脆动听,远远就能感受到她们的青春与欢乐。
思津呆呆地在树荫下站着,良久良久。
秋水昨晚应邀去参加应荃生日小聚会,却一个晚上浑身不自在。欧阳有意无意地紧挨着她坐,应荃周红梅又有一句没一句地开着他们的玩笑,搅得她满心不是滋味。另外她心里又无时无刻都在记挂着思津,所以要不是碍着陈新中的面子,她早就找理由先走了。她想自己也真是的,天天想着办法要避开欧阳,昨晚却又莫名其妙地答应和他一起去公园,要帮应荃庆生,明明自己一个人溜过去就好了。
今天一早起床后,她心想今天是周日,已经是思津出差第二十一天了,也应该要回来了吧。她现在才后悔,那天和他在一起时,怎么忘了问他的手机号码,思津应该有带手机才对。
秋水在房间呆了一会儿,又动了去思津住处探望的念头,但转念一想,前两次那么不顺,今天去要是又遇到什么意外情况,那她真要成为公司第一大笑柄了。她徘徊了一下,心想不管怎样,还是先到外面吃了早餐,再决定要不要去。
她在村庄外马路边的一家小店吃过早餐后,脚刚一跨出小店门槛,只见几步外一个人迎面而来——清秀的脸,动人的书生气质,稍显单薄的身材……晨风轻轻拂起他的衣袖,晨光温柔地笼罩在他身上,那,不就是她魂牵梦萦的思津嘛!
一霎那间,秋水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好像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抽离了身体。她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眼看着思津一步步走过来。
思津全没料到一早起来会在这里碰见秋水,他一呆脚步也跟着停下来。看见秋水神情异样,他心里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地对她点点头道: “秋……秋水!你这么早啊。 ”
秋水稍稍缓过神来, “思……津!你——你出差回来啦？ ”
“是啊,我昨天刚回来。”思津勉强镇定住心神,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坦然,然后才接着道, “秋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思津本来是要来这边吃早餐的,但无意中遇见了秋水,他不愿双方难为情,就只想远远地避开。秋水见他就要转身离开,一下子着急起来, “思津!你等一下,我……我……”
“怎么,你还有事吗？”
“我……”秋水支吾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段时间心里对他刻骨铭心的思念。她憋了好久才找到话题, “思津,你那个盆栽还在我那边呢,你怎么不来拿回去!”
“盆栽？”思津想起她和欧阳的事,语气也变得冷漠异常, “那小玩意儿我不想要了,你要你留着吧,要不然你把它扔掉也行!”
他一说完,再也不看秋水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秋水却被彻底击倒了。看着思津头也不回渐渐远去的背影,她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被掏空了似的。才二十天不见,他怎么就变得那么陌生呢？她对他是那样的相思入骨,但他见了她,神情冷淡、语气冷漠,好像她还不如他刚认识的一个陌生人!
她默默地望着思津远去的方向,茫然若失,心里一片苦涩。
秋水落寞地回到了屋里,然后反锁上门,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里面。她两手紧抱着那个小小的盆栽,心里只是不停地胡思乱想。相见争如不见。这一段时间来,她生活中最大的期盼就是再见到他,她也无数次幻想过和他碰面时的情景,但无论她想象力如何丰富,也没想到再见到他竟是这样的一副光景。从极度美好的憧憬一下跌落到如此残酷的现实,她只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最最荒唐的戏剧。
经过上一次他来找她托付盆栽两人坦诚交谈,经过在婚宴上和他不期而遇两人并肩应对敌人刁难,经过那个月光挥洒的晚上她在公园里对他的一番倾诉……经过这么多经过,她本以为自己已经靠近了他。但今天,仅经过一番小小的别离,他忽然又变得那么遥不可及!他就像云一样在她眼前飘过,她却无力挽留住些什么。
可是,他今天的态度也太反常了。即使他们只是泛泛之交,几星期不见后偶遇,也会热情地问候一声,但他好像是要急急逃避什么似的,没说几句话就匆匆走了!逃避？她心里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原因。思津看见她就急着要躲开,莫不是他上次在公园里听她一番哭诉,他也顾忌她命里那些不祥征兆了吗？
可是——可是那天晚上他明明就安慰她说,她不是不祥之人,那些悲伤的往事和她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啊!言犹在耳,他也绝不是虚假作态之人,他又怎么可能突然就变了呢？
秋水心里交战,最后决定找个时间主动去找他,那时再看看他是什么样的态度,然后再考虑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对待他们的关系。只是要什么时候去找才合适呢,今天肯定不好,而从明天开始自己就要连续上一周的夜班,要不,就过两个晚上再去吧,大不了那天晚上少睡一会儿。
她做好了决定,心里才稍稍安定下来。
星期二早晨下班后,一整个白天秋水一直睡得很不安稳。到了晚上七点种时,她估计思津也应该回来了,于是稍微打扮了一下,就出门去找他了。
她想等一下看见他时,就说自己外面回来经过那里,才顺便上来看他一下。心里想好了说辞,她也就不像前两次那么慌张,刚好路上也没碰到什么熟人,这一次很顺利地就来到了思津的房门前。她看见他的门前放着一双皮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举手在他的房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清脆的敲门声回响在寂静的楼层里,秋水的心又变得紧张起来。可是好一会儿后,房间里面却毫无响应。她于是举手加重力度又敲了几下,但面前的门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思津显然不在房里,难道他还没回来,还是他回来又出去了？秋水静静地站在那扇门前,不知要走还是要留。这时,左边不远的一扇门打开了,里面走出还在说着话的男女两人。她害怕引起旁人的猜疑,于是只好无奈地走了。
怎么会如此不巧呢!计划了好几天的事,说黄就黄了,难道自己和他真的是无缘？秋水满怀失落,默默地往回走。这时身后忽然有人叫了声: “秋——水——”
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曾相识的声音!是思津!
秋水猛一转身,她的心也瞬间冰冷!没有灯火阑珊,没有众里千百度追寻的他,叫她的人是,欧阳。
欧阳兴冲冲地跑到她跟前,说道: “秋水,你不是上夜班吗,怎么有空出来!”
秋水意兴阑珊,冷漠地道: “睡不着,所以随便出来走走!”
欧阳完全没察觉到秋水的神情,依然兴致勃勃, “秋水,你知道吗,我刚调换了岗位,以后待遇就会更好一些了,这几天晚上我都在加班,也好尽快熟悉新工作。”
“哦,是吗。那恭喜你了。”秋水道,但她口气没有丝毫的热烈之意。
欧阳显然太欣喜若狂了,一路上自顾自地谈论着他的新起点,还有以后他的远大理想。他显然是太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成就,以致完全忽视了对方的情绪与情感。
秋水和欧阳肩并肩向回去的路走去,却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她心里在兹念兹的人,此时居然就在她住的那栋楼不远处的阴暗角落里看着他们。
原来思津晚上下班回来,刚走到楼下,忽然就没有兴致上楼了。上去干什么呢？房间那么冷清,对影成三人!他想还是随便去走走吧。于是他漫无目的地在附近的路上以及商店里走走停停,但走来走去,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秋水住的那栋楼旁边。同时他也刚好看见秋水和欧阳正从不远的路上回来。
他远远的就能感受到欧阳的得意与兴奋。
“他们显然是在一起了!可是我……我怎么又走到这里来呢？”思津心里五味杂陈。他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么讨厌孤独。 “我这是在坚持什么呢？也许,真的该去找一个了,至少两个人在一起不会那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