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九章 秋夜凉(1 / 1)
她看到他站在一泓涟漪四起的碧水畔,面朝东方,横笛而奏。四面有风,有宽大羽翼的青色大鸟从密林里腾空飞出,整群地去往朝阳之处。她站在白岩石阶上,看着他覆着金色光晕的脸颊,宁静祥和中只觉得无比喜悦,伸出手想唤他,忽然间却发现,抬起的手竟染满了血,惊慌地抬起另一只手,她瞪大双眼盯着满手不知是何时沾染上的鲜血,脸色惨白:“血?怎么会有这么多血?”悠悠的笛声戛然而止,碧水旁的人转过身来,依稀眉目,恍如当初,整个世界却像在他转身的瞬间裂开了无数伤口,铺天盖地涌起了血,她惊恐地跑上前去拉他的衣袖——
什么都没有。四周除了黑暗,一无所有。
她从梦中惊醒,紧攥的右手里空无一物。
呆愣地坐着,一刹那不知身在何处,很忽然就有温热的泪肆意漫上来,她连忙用手捂住了双眼。
秋凉袭人,别院冷寂。寒虫在墙檐下衰败的草丛里断断续续嘶唱。
这夜,又暗又长,像走不出去的迷宫,无端令人深怕。
她拭去泪,黑暗中惶惶地摸索着,在打碎一个青瓷杯之后,终于摸到了火折子,于夜深人静中点起了一盏孤灯。
脚步声急切,一阵紧似一阵的拍门声,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将军!将军!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抬起眼帘,乏力应了一声:“没事,我很好。”
凌昊紧锁的眉头松开,回头对一个小士兵说了什么,小士兵点点头转身飞快跑开。
门“吱呀”一声打开,阿澜走出来时,脸上是浮着笑意的:“不过是失手打碎一个杯子,没想到你们耳朵这般灵敏。”
“既然将军安好,那大伙儿就各自回去歇下吧。”
屋外七八个人面面相觑,仍心有忐忑,直到中郎将大人开口了才三三两两散去。
阿澜见凌昊还站着不动,于是笑道:“人都散了,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等着天亮么?”
凌昊盯着回廊,回答道:“阿照说你睡得很不踏实,断断续续总会惊醒,军医处给你开了剂方子,药早就熬好了,一直放在炉上热着,我让人端去了。”
“一直热着?”阿澜不在意,远远望了一眼悠长的回廊,“若我一觉睡到天明,岂不白费这许多心思?”
“你要是能一夜安稳,我们求之不得,多花点心思又算得了什么。”
阿澜转身进屋,说道:“我早也习惯了,你们这些人总爱为我的寝食劳心费力,有什么意思。”
这样类似的话,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她可以不珍惜自己,但其他人无法不珍惜。
凌昊忽略她自弃的言语,突然间眸光一亮,急忙回转身叫住她:“哎,等等!有件事我要同你说说。”
“说。”
“恩泰挨了营里士兵的打,这事你知不知道?”
“嗯?”
凌昊嗤笑了一声:“真不晓得你这大将军威严何在,前一刻刚下的死命,后一刻人就在眼皮子底下挨了打。恩泰性格温和,不喜欢与人计较,但这事你是不是该好好管管?既然把人留下来,总该护得周全……”
阿澜道:“人是我打的。”
凌昊顿了顿,不可置信地惊道:“你说什么?”
“要我重复一遍?”
“砰——”
凌昊一脚将门踹得大开:“你玩什么把戏?要护他的是你,要打他的也是你!你到底什么意思?耍我们?”
阿澜盯着他,反倒笑起来:“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初营里最容他不下的就是你吧?”
凌昊尴尬哽住话头,好半天才说:“当初容不得他,不代表现在就容不得……看你这态度,因何打他,我多半也猜得到……说他是奸细,呵,想来你都不会信。你想知道他去了哪里是不是?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他去找宁心安神的白茯苓了,你知道的,这味药我们这儿没有,平岁离最近的一座城镇,来回是六天行程,不过云河谷栈道被山洪冲毁了,去掖城必须绕道,他能在十天里赶回来,已经很不容易。”
阿澜一震,凝眉看他:“这些,是他告诉你的?”
“你问我就要答?”凌昊垂目接过身后小士兵端来的汤药,静静放在桌上,脸色不善地转身出去,“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