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黑狐狸番外（1 / 1）

她死去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茫然了，虽然他的本意就是杀了她。她闭上眼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仿似空了，虽然他本来就没有心。

腊月冻霜，一如往年，他一个人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万年的岁月里，他都是这么过来的。貌似也不是，去年的时候，好像有那么一个人，蹲在冰天雪地里，攥了个雪团，扔进了他衣襟里。

凛冽的寒风冻骨刺目，他是妖，不知道什么是冷，但她是暖的。他想起了他装病的时她问他的话，那时天色将暗，她不得不回师门，她问：“你害怕一个人吗？”

“不怕。”

他活了万年，一个人经历了万年的沧桑，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又怎么会害怕一个人。

陡峭的山崖已积满了松松的落雪，崖里无人，只有一只妖，他正翻着一本沾了些血迹的书。书是手写的，字迹清秀，看得出来是个女子的字，一笔一划写得十分认真，有些地方还做了批注，圈圈勾勾的十分醒目。翻到书中间的某一页时，他突然发现书页右侧似乎写着一行小字，他以前从未发现过，那时他一心一意的都在钻研书中的术法，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让他平生第一次湿了眼。

“黑狐狸，我陪你。”

他哭了，活了万年的妖哭了，从来没有动过任何感情的他哭了，他怕是真的被她变成人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的就拨动了琴弦，奏响了《引凤调》，一千年的修为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噬心之苦，他没有心又哪来的噬心之苦？可那次他却痛了，很痛很痛。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一直到第十三次，十三个一千年，他的万年修为终于是没了，那承载了他孤寂的万年终于是没有了。他寻了她整整十三世，也许是天大地大，也许是她不肯原谅他，十三世，两百多年，他从未寻到过她的影子，只有每每冬至，引凤弦上漫出的淡淡红光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他，她又死了。

至到第十三世，他万年修为耗尽的最后一世，他才见了她一面，那时她是北齐长公主，坐在和亲的轿子里，用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血染红了本就鲜红刺目的嫁衣。

他带走了已经意识不清的她，拥在自己怀里，看见她缓缓睁开眼，欣喜若狂，她却问：“你是谁？”

是啊，他的小余儿已经不记得他了。

后来她还是死了，死得宁静安详，对他，毫无留恋。

那个时候，他仅剩了几百年修为，没有办法再次拨动琴弦奏响《引凤调》，于是他找到了重晔，这个男人和他一样都喜欢他的小余儿。

本来，他是打算等重晔奏完《引凤调》就杀了他的，可想到重晔是北齐王，他就想也许他可以利用重晔来找小余儿，可时间一晃又是十九年，她这一世的生命又要走到尽头了。

他本已没了希望，木讷的坐在她最爱的秋千上喃喃自语。

他问自己：“小余儿，我究竟如何做才能让你遇见我？”

他记得那时，他故意躺在了她睡觉的那棵樟树下，又施法折断了树枝，她从树上掉下来，刚好压在他的身上，于是，一只笨鱼儿捡回了一只黑狐狸。

他正想的出神，一只白皙的手却突然托起了他的下巴，那人大大咧咧道：“美人，是否愿意和本公子一夜春宵？”

他笑了，回她：“一夜怎么够，公子可要多陪陪妾身。”

是的，他的小余儿回来了，终于回来了，那个会笑会闹、喜欢调戏他的小余儿回来了。

可虽然她回来了，寿命却是将尽，他找到了她的师妹伊人，她们同为女子，年纪也相仿，且伊人还身怀修为，为她行续命之法的一切条件伊人都具备，他不会让他的小余儿死，虽然可惜了伊人，虽然她会恨他。他承认他很自私，他本就自私，一次又一次的引了小余儿的魂魄归来，让她在这世上又受了十四世的苦，搅得她不得安宁。

他的小余儿果然恨他了，可他不想告诉她真相，只说是自己杀了伊人，他怕她接受不了，接受不了伊人为她续命的事实，她会怪她自己的。他想，反正这一切本来就是他一手谋划的，他的小余儿没有错，她什么都不知道，恨就恨吧，她该恨他。

恨他，无妨，恨到想杀了他，也无妨，可她不该喜欢上重晔。他想，重晔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他自己也不是好人，可是他美啊！重晔哪有他长得好看，他家小余儿真是太眼瞎了！

所以，他明里帮助重晔，言明自己只图权，只要左相之位，暗地里却是挑拨重恒和重晔的关系，想让他们自相残杀，可重恒却是个没用的，连王位都不要，于是他转投了有野心的右相，想让右相杀了重晔。他本可以自己杀了他，可却又不想让他的小余儿更恨他，所以他只好假手他人，自己则作壁上观。可后来他终于是忍不住了，他的小余儿居然为了重晔下跪，为了重晔抛开尊严求他，他要杀了他，不计后果，他一定要杀了他。

再后来他败了，再后来她的小余儿不要他了，她想起来了，想起了他是谁，想起了从前的一切，可她还是不要他，她选择了重晔。可重晔活不久了，因为他给重晔吃了幻生丹，小余儿也活不久了，伊人给她续的命也到尽头了。

最后，小余儿还是死在了他的怀里，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小余儿又要死了，可最后却是死在他的怀里而不是重晔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怀里。没关系，他可以再等五百年，等小余儿投胎转世，他一定会再找到她，不让任何人和他抢。小余儿如果投胎成了女子，他就把她娶回来，小余儿如果投胎成了男子，那就让小余儿娶他，小余儿如果投胎成了飞禽走兽，他就把她当宠物养着喂得白白胖胖，小余儿如果投胎成了一株花草，他就每日捧着花盆带她去晒太阳。

时间一年又一年的过，飞雪落了一轮又一轮，活了万年的妖第一次觉得短短五百年竟也是这般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