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宁清浅(1 / 1)
她瞪大着双眼望着我,眼中似惊起了万丈惊涛骇浪。多种情绪一闪而过,恐惧,惊骇,怜悯······但最终还是定下了心神,又轻轻浅浅的微笑起来。笑意微凉,不知是为我笑,还是笑她自己。如若是我,看到这样骇人的容貌,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的。不过我平日也不笑。
我早已忘了要怎样去笑。
“今天出来的早,以为能很快的将事情解决,所以没带斗笠。想来是吓了姑娘。”我摸着脸上的疤,语气不轻不重。“不过,看姑娘的意思,似乎并不急于解决你家里这境况哪。”
她从椅子上起来,拿了身边的饵食,轻轻的将他们撒向鱼塘。素手白玉,指尖锋锐的光将初晨搅的细碎,掉进鱼塘里,被红鲤鱼尾抛起落下。“急?我可不急,这单生意可得劳烦姑娘与我好生磨着。”语气里是极深入骨的恨意,脸庞凉薄狠厉,却又是微微笑着的。
除了笑容,她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她转头望向我,“你这样便好,吓着是真,但还无需特意带上斗笠来见下了这种生意的主顾。”
“你既然知道自己是我的主顾,那便该告诉我,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动手,又具体该做什么?”我抬眼,看着塘里的鱼吃了她喂的饵食之后在水里开始猛烈的扑腾,然后逐一浮上水面,苍白一片。她却一脸愉悦的样子,慢慢笑出声来。
“我让你什么时候动手,你便什么时候动手?我让你怎样解决,你便怎么解决?”
“是。但前提是你能付出相对应的报酬。”
“那你要什么?”她腰间流苏被风吹起,半分凄凉之感。
“我要什么,须得知道你要让我做什么。”我阖上眼,“如果这单生意不合我的心意,而你又需要我为你办这件事,那代价就是你的命。如果这单生意合我心意,那你就什么都不用付出。但以上这些都不是杀人的代价。”
“哦?”她来了兴致,“那杀人是什么代价。”
我将手握成拳,指是凉的,“杀人,收钱就好了。”
她怔了怔,良久,微笑,出声,又渐渐转为大笑。“真好真合理,人算个什么东西?也就值那么些个臭铜板的价。”她笑得前仰后翻,似是要笑出泪来,可最终眼里依旧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啊,碰巧你要的东西都给的起,我呢,想叫你帮我杀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个妖怪一个人,可有兴趣?”
“有没有兴趣得我看了才知道。”
“那好办,你跟我来。”她将手中的空罐子随意的抛到湖里,溅起朵朵水花,如若不是满池的鱼尸,那倒甚为亮眼了。白透的水裹了光,在空中开放的肆意。
她带着我走过那石子路,高高低低,磨脚的很。
“姑娘可知我姓甚名谁?”她没有回头,走在前方问我。
“等我看了你要我杀的人,决定做与不做,再告诉我你的名字也不迟。”
“那姑娘的名字呢?我总不能一直称你姑娘。”
我垂下眼帘,风轻轻吹过耳边,名字?那可是我生命不敢承受之重。
“专心走你的路吧。”迎面的风带着暮春的微寒,刺着肌肤。
不远处有座假山,假山上有许多小小的孔,清水从那孔中流出,滴在尖锐的岩壁上,叮叮咚咚,像雨声,打在梧桐叶上。
曾经,有一个人,伴着那样好听的雨声告诉我,“我叫白落,白天的白,落花的落。”他说这话的时候,寂寞的秋雨打在覆了霜的梧桐叶上,融了凝成花状的霜雪,化了满目的悲凉与殷切。雨落到他素白的伞面上,慢慢的滑下来,滴落,留下穿透空气的光,描过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眉。惊醒了远山深处沉睡的蝶。眼里流转的是四月的芳菲,漫出的是九月的星辰。
而那时的我却只是仰着脸,对着他的名字笑得灿烂。一个好好的名字,要这样向别人介绍,像女孩的形容,我如是对他说着。
他抿唇,语气若光华经转了万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可那时的我却不知道,这不是辩白而是承诺,是我本该视若珍宝可却被我却放之任之的。
那一天
惊了谁的梦,乱了谁的心。
那一言
救了谁的世界,断了谁的未来······
水声渐渐远去,思绪也渐渐远去。她在前面静静的走着,再也不曾开过口。
走至花园,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指着前面那一棵雪松,“你要看的人就在那里。”
我顺着她的指尖望去,看见了雪松树下一个黄衫女孩正勾起一只脚在那里跳房子,左蹦一下,右跳一下。笑的欢快欣喜,鬓边细碎的发折了耀阳,带起黄绒绒温暖的光,飞扬的眉,放肆的笑,明眸皓齿,不染忧愁。这一切的一切,都与这鬼气森森的府邸大相径庭。
她身边坐着白衣少年,专注认真的看着她,嘴角带着浅浅弧度,乌黑的墨发散在身后。层层叠交,酿出酒香。相貌平平,气质绝佳。
那女孩跳啊跳啊,终于跳到了少年的面前,然后,张开双臂,扑入那少年的怀中。
我转头看向身边的那人,想到她刚刚坐在凉亭里,隐在还未褪去的灰霾之中的景象,然后再看向那一对不知世事般的璧人。便觉得这光分外刺人了起来。
“像他们这样的人,大概是不知道心死是什么滋味的。”她缓缓开口。
树叶被风吹着轻轻打了个漩儿,开的正茂的牡丹养出了逼人的红,那样的红,被那少年摘下送入那女孩的手中。她捧着花,笑得明媚。
“严清,这花不适合九九。”这一声来得突兀,那两个人望向我们这边。
那名唤九九的女子一看到说话的人,马上便一路小跑过来。看着她,然后笑。“这花不适合我,那必定是适合姐姐的。”说完就把花递过来。
“这花颜色太艳,暖黄色,粉色,白色,这样的颜色才更适合九九。”她接过花,对着那少年说。
少年看了她一眼,那花被捧在她手里,显得她越发夺目逼人。“既然这花不适合九九,那你收着便是。”口气淡淡。
“这个姐姐是谁?”九九指着我问,我不喜被人用手指着,便用手里拿着的剑的剑柄轻轻的将她的手打开。她到也不恼,只是看着我手中的剑来了兴趣,觉着好玩,伸手握住了我的剑,“姐姐这剑好威风,借我玩玩可好?”话未说完手上却有了动作,可见是个被惯坏的孩子。
“放手,”语气冰寒入骨,他的剑,又怎是别人相碰就能碰的。
手中的剑在她一把握住的时候便开始颤动起来,剑意挣脱出鞘不留情面的割过她的手,殷弘的血流到剑上,慢慢渗进剑里。
她惊叫一声松开手,嘴唇便的苍白无力,只是呆呆的看着我,“你,你······。”她只是一昧的重复这句话。连手上那还在不断出血的手都没有管。
这一切在瞬间发生,那名唤严清的少年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心爱的姑娘手上就多了几道血淋淋的伤。他的脸顿时失去了笑意,一把就抱起还怔在原地的女子,急匆匆的就向外跑去。
却没有看见,我身边还有一个人因被剑气波及,臂上已经渗出了血。闯祸的人被细心对待,被牵累的人却连一眼都吝啬给予。
“你叫什么名字?”我轻声问她。她转头望我,不明所以。
“我和你说过,若我接了这笔生意,那我就需要知道你的名字。”我对上她的眼睛,却已掩不住眸子里炽热的光。
“清浅,宁清浅。”她抚着手中的牡丹花,血色妖娆,与名字甚是不搭。
我压住手上因喝了鲜血而蠢蠢欲动的利剑,仰头,深吸一口气。
“白落,白天的白,落花的落,我的名字。”那声音好像穿越了时间和空间,伴着雨滴梧桐的滴滴答答,清晰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