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回(1 / 1)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人,思考着是救还是不救。
正午的太阳在正上方悬着,那光照的我口干舌燥,提起裙摆,我果断决定先去找口水喝。刚转过身却发现裙子被人拽住,那原本倒在地上的人此刻却睁着明亮的双眼看着我,他的眼中仿佛凝聚了万千的光华,在这干燥的秋季氲霭着温柔一点点的漾开,亮了这万千的山水。
这样的一双眼,却缀在那样的一张脸上,三分温柔七分妖娆,尖俏的下巴高昂着,脸上的细绒毛都被阳光渡了一层金色。
这样好的山,这样好的水,这样的美人儿,这样的场景。如若他再加上三分惊疑两分恼怒五分好奇的软着嗓子开口问我,“姑娘怎么忍心见死不救?”那就真的是一篇浪漫美好结局欢喜的故事的开头了。
但是这样好的开头着实不适合我,于是乎我果断干脆的扯回我的裙摆然后趁着他又惊又怒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时候赶紧溜之大吉。
等我觉得自己已经跑的足够远了,而凭那小白脸是无论如何都追不上来了才渐渐放慢脚步。然后默默的靠在一棵树上开始反省自我,如果自己在一开始看到他的时候就远远避开就好了,那样他就不会看到自己······
正当我一人想的欢快的时候我听到边上传来一声轻笑。
转身,还是那双眼,好似墨滴入清水中,渗入,化开,留下丝丝缕缕的痕迹缠绕缱绻。
“姑娘刚刚······为何见死不救?”他嘴角扬起,漂亮的眼眸满是戏谑。
这话瞬间惊醒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我讨厌长的比我漂亮的人。”我淡定开口。森教过我言多必失,所以不多说的秘诀就在于让他无话可说。
“······。”
果然,森说的是对的。
我带着胜利者的姿势踩着满地的落叶往前走,没走几步,转身,他果然不紧不慢的跟着。他看着我,全然没有察觉到我不悦的心情。笑得一派光明坦荡,露出一口白灿灿的牙齿。好似跟着我的人不是他,让我不耐的也不是他。就像在自家庭院散步一样悠闲自得。
我看着他笑得璀璨烂漫,都抵过了这深秋的红林的光彩。
然后发现,我果然是讨厌长的比我漂亮的男人的。
“你要一直跟我到我家吗?”我企图用我们现在还不熟你去见我父母还是很不合适的这样的理由击溃他。想到我没有问他你为什么还跟着我然后让他顺理成章的说姑娘难道不为我带路吗这样的话,我又默默的夸了自己确实是蕙质兰心。
“想不到姑娘如此热情,我们虽是不熟却依旧想要尽地主之谊,这可让我甚是欣喜。”语气欢欢喜喜干干净净,眉眼却是撩人心魄。
“······。”是我太天真。
“我虽然很想尽宾主之仪可奈何双亲不在家,你我孤男寡女着实不好,所以我还是送公子下山吧。”我暗暗骂自己不争气。
“那真是可惜,既然这样那就有劳姑娘为我带路了。”脸上是不甚惋惜之色。
我忍着满腹的怨气和怒气为他头前开路,想着这家伙怎么这般可恶。
我走在前面,满地的落叶被我踩得咯吱咯吱。真是越想越恼,尽然给这么一个家伙带路,要不我干脆把他吃了得了,想来这深山老林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对,就这么办。我霍得顿住脚步转身恶形恶相的看着他。但是,他却已经不在我身后了。我的身后也不再是金红交替的秋景,枝丫上的叶子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厚厚的雪袄,尖利而通透的冰柱倒挂在树枝上,平添了一分锐意。
离我十米开外,我看到了森,他只是那样站着,不似刚刚那人的明媚妖治灼人眼球,像深山里的蝶敛起华丽逼人的翅,隐在雾中,对你微笑,却不知远近。
“枫儿,今年的雪景是不是特别漂亮。”他对我笑,明媚的,灿烂的,融了这满地的冰雪,我闻到了初春的芬芳。我,最喜欢的气味······和,我最喜欢的人。
“森,刚刚我遇到了一个人。”我跑过去扯住他的袖子,想着似乎是漏掉了什么重点,便又加上一句,“那人长的比你好看。”
我本以为他会饶有兴趣的说哦?是吗?可是他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只是看着眼前的树,一棵红枫,即便在冬日也依旧盛开着满树的繁红,似烈火在烧,映入森的眼里,却轻轻浅浅了无痕迹。这颗枫树不只在冬日如此,它一年四季都是这样,红的艳丽妖娆。它当然不是一棵普通的古枫树,它早已修炼的足够化形成人了。
那棵枫树便是我,更确切的说,我是那棵枫树。因为,森总是看着它,而不是看着我。
“枫儿。”他轻轻唤我。眼光流转,划出一片繁星。“永远,不要离开我。”
这一刻,我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眼前这人,成为了我的全部。
好,我想这么告诉他。
可是,森不见了。
我周围没有了任何人,周围的景物,像是镜子破碎那般开始崩裂,一块,两块,发光的发亮的碎片背后是虚无的黑暗,它狂妄的吞噬着一切,带着利哮和绝望向我扑来。我忘了哭忘了挣扎。可是,却没有忘,抬手向额间摸去。
手所及处,一片平坦。
睁眼,依旧是黑色,但却不是那种绝望而虚无的黑色。
抬手,摸向自己的额间,它在,小小的突起,一颗朱砂痣。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我半坐在床榻上,望向窗外,望向夜色下的世界。胸口隐隐的有些疼。
重新躺下,不是要睡觉,而是,等着天亮。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开,第一声鸡鸣却已经响起,我从床上下来,走出房间,这个时间点是连客栈里的伙计都没起的。但是,这个点,确实我要起来工作的时间了。
黎明时分,夜晚未完全遁去,日光也尚不能落至人间,而这时,便是妖潮退去最为虚弱与无力的时期。
我踏着还未褪去的黑暗,走到一座府邸前。这府邸虽修的大气,但却萦绕着怨气,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无需推门,我直接穿过朱红大门。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个院子,那么“庭院深深”这个词当之无愧,鹅软石铺就的路蜿蜒曲折,两旁的绿阴剪的精致。
而西南方的那个吊角庭是我在这些景物里面最喜欢的,待我走近之后才发现那亭子里竟还有一个人,她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僵着半边的身子转过来看我。
那是个什么表情,竟让我想不出一个词语来形容。那是长的温柔到了极致的眉眼,袅袅不堪一握的身姿,自然天成的柳叶眉,都让人想起曼妙的惊鸿舞之姿,一样的华美而细致,似清纯,又含着灼人的火。一寸,一寸,烧伤你的肌理,化入你的骨髓。这般的样貌气质,眼中本该是三月阳春的绕指柔,可我确只在她眼底深处看到了绝望深邃的一滩死水。
如同······我一般。结了冰,埋了翳,只剩下那不见天日的黑。
但我与她却又是不同的,我身上还有生意,可她却死水寂寂,倒与这府邸里的森森诡气相得益彰,即便她不是这瘴气的来源。
她看着我,嘴角带笑,眸子却如同死去,只余灰败。“以往来的都是一些个风烛残年的老道士,今天竟然来了个姑娘,真是稀奇啊稀奇。”她嘴角转为嘲弄,慢慢开口“姑娘年纪轻轻,恐怕学艺不精呢,要不还是回去好生学学,再来我这,不过,只希望那时我还活着。”
她话里带刺,却也是不想我轻易送死。可这样一个连灵魂都没了的人,竟还会担心别人。
“我学艺精与不精,那是我的事,我既然接了这单生意,左右不过把自己这条命交代在这。姑娘只需告诉我,我需要做什么便好。”我看这她转身走回长亭,在太妃椅上缓缓卧下,手中拿着蒲扇,一下,一下的晃着。
“你也是走在道上的人,请你们这样的人来,无非是想请你们来看看这院子里的······风水如何。”她轻展身姿,妩媚妖异。
“这院子,风水甚好。”这是实话,但却只是与我而言,这地方若是山明水净,那于我而言,便是没有来的价值了。
她却同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兀自咯咯的笑个不停,笑意却未达眼底,“小姑娘你着实有趣,哪一个来这的道士不是说夫人你这院子瘴气弥漫实属凶宅,可万万不能久居于此啊云云,你却是第一个夸这风水好的。”
夫人?看来这女子以为人妇。我暗暗想着。
鸡鸣,突然从远处传来,破晓终于到来,晨光迫不及待的打在我的脸上。这府里的灰霾似白雪消融般渐渐褪去。
亭边有一方小水池,映着初蓝的天空,映着我一身耀人的红,映着那女人瞬间惊恐的脸和我自眉间一直延伸到下巴的狰狞可怖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