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冰释前嫌(1 / 1)
【第十四章】冰释前嫌
翀淞远远的就看见了栖凤台,还未等他按下云头,便有一阵箫声随风飞来,他低头笑了笑,也不再等云头靠近,索性纵身一跃便落在了栖凤台上,不远处的狂鸟正和凤凰玩的热闹,对于他的忽然到来没有表示出太多的关注。
“比以前的箫声好听多了。”翀淞微笑着走到伫立在栖凤台一角的白衣仙人身边,话语温柔,“阿净,我回来了。”
对不起,让你等太久了。
九方净却是依旧没有表情,放下萧淡淡的看着他,和重逢时蓬头垢面的傻小子不一样,重拾记忆的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昔日的布衣换成了质地优良的黑袍,一头如雪般白净的头发被绾在水玉做的冠中,他本就生的好看,现在因为有了神力,更是显得容光焕发,眉心点有金色的鳞片,反射着阳光,让笑容更加的温暖。
他只是那么微笑的随意站在她面前,仙袍无风自动,就是有一股潇洒不羁,九方净一时看的愣忡,拿着竹萧的手不由的捏紧。
见她不言,翀淞的笑容里慢慢有了宽容,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发,翀淞拉着九方净在台上坐下,“怎么还是那么少话,我以前的苦口婆心想来都白费了,你又要我从头开始教你么?”语气带着宠溺,他继续拍着九方净的头,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我原本以为你是仙家少言,惜字为金,现在才明白,你不过是早就忘了该怎么去和别人交谈,只是不习惯罢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九方净终于转头去看他,而他拍着九方净头发的手,也就落在了她的面颊上,一瞬间两人皆是一愣,重逢后的生疏自是不用说,就算是当初在毕海,两人最亲昵的时候,也不过是他陪着她在海边慢慢的走着,偶尔晃动的手会碰到一起,他便顺势的抓住,然后冲着挣扎的她坏坏一笑,拍拍她的头说我只拉一会,一会就好。
“暖暖的。”翀淞笑着将手放下,看着她的面颊因为他的触碰而有了血色,却不知他自己亦是一样,他转了转眼神,瞥到了北方天幕,“我不过是在毕海中睡了五百年,大梦一场,不过是睁眼闭眼之间,而你呢,却是在黑暗孤独中挨过了五百年,寂寞一个人不发一语,你本就话少,这下倒好,变得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本来就表达不好的意思,现在表达的就更不好了吧。”
翀淞边说着边闷闷笑着,看到九方净欲言又止的眼神,自然便立刻明白了过来,“你不必向我解释的,我都懂的,你心思单纯,做的事情乍一看摸不着头脑,其实认真一想便就很好明白了,不管是很多年以前,还是不久以前,或者,不久的将来也是,但你不用担心,我懂得,我都能懂。”
九方净眼睑低垂,她习惯了风扬跋扈的翀淞,对于面前忽然善解人意的翀淞有些不知所措,幸好她并不讨厌,竹萧被放在了一边,双手交叠在一起,她紧紧握住藏在袖中的东西。
“龙族的人总觉得是我受委屈了,却忘了在彼端,你其实比我还要委屈的,我是罪有应得,可你何罪之有,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到这里,翀淞显得有些激动,原本软软坐着的身子忽然绷紧,就好像随时会因为一怒又冲上天庭。
心中害怕着,九方净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为什么要全部都想起来呢,你做过的事,有我记着就好……恢复记忆对你来说也许只是个劫难。”
“我不是告诉你了么,自己的记忆要自己拥有,别人记得——就算是你记得,那也不行,不是我的就不行。”反手抓住了九方净的手,翀淞用笑容告诉她,这一次,抓住了可就不放了,“再说了,如果我真的记不起来了,那么阿净也就不存在了,因为只有我唤你阿净不是么,我的阿净,只属于我的阿净。”他嘿嘿的冲她傻笑着,露出好看的牙齿,笑容看起来有种憨厚。
心跳似乎随着掌心传到了他的手里,安静了太久的她,几乎要被这股悸动所冲破,翀淞似乎也感受到了,笑眯眯的看着她说道:“以前你说你不记得了,我也真是傻,居然以为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一个用心去记住的人,除非心不在了,不然怎么会忘记呢,你说我忘了,是骗人的,你说你忘了,是自欺欺人的。”
“我只是觉得,忘记对你来说并不坏。”九方净感觉到翀淞握着她的手在出汗,她将目光移到别处,嘴不自然的抿着。
“是么……我到以为你是在恨我,所以才故意不告诉我。”
九方净随即转头看着他,疑惑的眼神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难道不是么?”翀淞轻松一笑,现在再提起以前的事情,他已经可以风轻云淡了,“你被关了那么久,罪魁祸首便是我,你该恨我的。”
他表现的很潇洒,握着九方净的手却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然而九方净却轻轻的摇头,“怪不得你,我不怪你……决定去拾起那片龙鳞是我自己的主意,这一切的后果,是我自己造成的,我不恨你……亦不恨天。”
她认真的看着翀淞,忽然将竹萧放在了两人并靠在一起的腿上,“这五百年我也并非虚度,至少……我的箫声好听了些,不容你再嘲笑我了。”
“是是是……”她说话的语气,竟是一瞬间的带着撒娇,翀淞憋着笑回答着,看着坐在身边的人,忽然觉得很感动,他犹豫着伸手,在紧张的咽着口水的同时揽住了她的肩头,“我送你的玉杯灯光酒呢?不会又被丢了吧?”
“没有。”九方净摇着头将袖中藏的东西拿了出来,正是那枚玉簪,她坐直了身子将它举在头顶,温润的玉透过阳光的照射,温暖的感觉瞬间增加了不少,将玉簪在手中转了转,九方净最后认真地看着那被做成栾树果实形状的酒杯,不禁喃喃:“本是让你送给羡紫的,却……”
“又不是羡紫请我喝的酒,她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何要我去招惹是非。”翀淞从九方净手中拿过玉簪,彼时她的头发未做梳理,柔顺的尽数披在身后,他便只是简单的替她挽了个发髻,玉簪斜斜插在上面,让她气质清冷且慵懒,“阿净,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
他一时看的痴了,九方净面色羞赧,却因为他认真的眼神又移不开目光,只能局促不安的将双手绞在一起,一向不动容的她竟也神色局促。
“阿净,如果我再把龙鳞给你,你……”翀淞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开口,却只是说成了半句,眼角处蕤莨摇摆的身影晃悠悠的走了过来,他穿了一件招摇的大红仙袍,像极了翀淞此时眼中的怒火。
“我也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候,我也很想继续偷听下去的,可是啊……”蕤莨笑嘻嘻的解释,却怎么也听不出来半点惭愧,他一边笑着一边将身后跟着走来的玄衣仙人推上前去,“可是啊,天帝的传信仙人来了,玄衣等级的,耽搁不起。”
天庭的传信仙人有很多,根据信件的轻重缓急由不同的仙人负责,区分他们的,便是仙袍的颜色,以白衣最次,颜色依次加深,到了玄衣级别,那便是天帝御用的传信仙人了,而且,非急不诏。
这样的仙人到来,除了死不正经的蕤莨,就连远处的两只瑞鸟也都扭头望向这边,九方净淡然神色站了起来,下意识的将翀淞挡在身后。
“天帝召见谁?”翀淞倒不领这个情,而是拉住九方净与她并肩而立,面色坦然的问道。
“天帝口谕,传毕海龙子翀淞,方丈洲仙人九方净上殿,另方丈洲仙人蕤莨殿侧陪同。”传信仙人死板的声音响起,在场的人均被点到了姓名,翀淞一愣,不明就里的看着蕤莨,后者倒是无所谓的一笑,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们?”传信仙人远远地走在前面,翀淞皱着眉问蕤莨,一边的九方净也看着他,有着和翀淞一样的疑惑。
毕竟,蕤莨一直都是隔岸观火,天帝要罚他,理由应该不是那么好找的,而且,天帝应该也不屑于与一个方丈洲小小仙人较真。
“我瞒着你们的事可多了,你具体指哪一件?”蕤莨笑眯眯的回答,然后掰着指头开始数,“第一,在九方两岁的时候我们便就相识,我对她一见如故;第二,在九方十九岁的时候,我蓄意已久的夺走了她的初吻,第三……欸,你这是在生气么?”
一边的翀淞捏着拳头咬着牙瞪着他,蕤莨侧身走到九方净另一边,还不忘加一句,“多着呢,你还要继续听么?”他唇角勾着笑,毕竟姜还是老的辣,要转移话题对于他来说是多么的容易。
“所以,你真的有事瞒着我们。”然而失算的是,夹在两个吵闹的人中间的九方净幽幽的说了一句,她眼神肯定的看着蕤莨,相处多年,九方净纵然没有学到蕤莨的满肚油滑,但猜猜蕤莨的心思还是做得到的,她伸手轻轻将两人拨开,轻言道:“你瞒着我,必定是为我好的,所以,不想说便不说。”
“阿净!”性格火爆的翀淞可不像九方净那般无欲无求,当即便不满的叫了一声,然而蕤莨最终还是摇摇摆摆的站在他面前叹息道:“你没机会了,大殿到了。”
翀淞仰头望去,数百年前的记忆一瞬间又回到了脑海里,这里的时间似乎是静止的,明明物是人非,看上去却是一模一样,依旧的珠光宝气,依旧的祥云缭绕,男女仙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哪里还有当日被他冰封的一丝痕迹,最是无情仙家人。
翀淞深吸了一口气,握着九方净的手走进了大殿,身边络绎不绝的仙人看见他们,自然的退让到了一边,却止不住窃窃私语,翀淞只是不在乎的一笑,毫不在意。
大殿中央宝座上,天帝正襟端坐,看见翀淞拉着九方净走了进来,眼神明显闪过一丝不赞成,九方净连忙挣脱翀淞,神色清冷的站在一边,翀淞知道她是不想多事,当下也并不忤她意,笑了笑抬头望向天帝,依旧是笑的轻蔑,如多年前一样。
蕤莨站在一边耸了耸肩,目光在翀淞与天帝之间来回,揣测着两人到底谁会先开口,藏在广袖下的手掐算了半天,结果却只是懊恼的一瘪嘴,没有答案。
“如果你还在好奇我的封印是如何解除的,我可以告诉你,虽然我性格火爆,但别忘了我毕竟还是司水之神,北极玄冰困得我一时,却困不得我一世。”意外的是翀淞率先开了口,周围侍立的仙人对于他这般狂妄多少有些不赞同,但却未有动作,只有蕤莨侧头嘿嘿一笑。
翀淞的狂妄,天帝早在多年前便已知晓,心中对于他的态度虽然不满,表现出来的却是大度,他侧眼看了看依旧没有表情的九方净,然后才对翀说道:“我封印得你一回,便可有第二回,而我此番迟迟未有动作,你可知为何?”
“我管你为何!”翀淞丝毫不领情的回答道,蕤莨终于憋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倒是九方净,神色虽是未动,眼神却警告着翀淞不要胡来,翀淞宽慰的对她笑,他心里自然清楚,天帝这回已是有心放过他们,他稍微逞逞口舌之快也并无不可。
心里虽然这般想着,但翀淞也明白天帝并不是这般宽大的人,此番缘由,最清楚的人便是——
翀淞看向一边的蕤莨,后者回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毕海翀淞,你这般冥顽不化,实是朽木不可雕,朕此番有意对你宽宏处理,你却执迷不悟,再问你一次,你可有悔意!”
“那要看哪方面了。”翀淞重新望向天帝,“对于攻打宝殿,我觉得我确实做得不对,还真是有点后悔,但是对于其他的,翀淞不悔。”
说完这一句的时候,翀淞向九方净身边走近了些,然后对着天帝继续道:“不知天帝对于阿净,可有悔意?”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低叹声,中央天帝的脸色尤为难看,“朕于她,何悔之有?”
“殃及无辜,迁怒他人,天帝如此不觉有**份么!”翀淞拽着九方净上前,一边走一边说道:“五百年,五百年!对于天帝来说,不过是一个打坐的时间,但对于她呢!她不过才是千岁的仙人,她一半的时间都被埋在无边的黑暗里!如果不是你的责难,她何必遭此横祸!你要如何赔得起!说啊!当如何来赔!”
到最后,翀淞几乎是一字一顿,字字喷火,而他气焰太盛,一干神仙皆是看的目瞪口呆,竟无一人上前阻止,九方净被他攥着上前,望着他比炎山还要炽烈的眼眸,也不禁呆住。
在这之前,她看着翀淞对往事轻描淡写的模样,还以为这一切真的已经过去,却不知翀淞此番过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给他自己讨回什么公道,而竟是为了她,为了给她要一个说法!
她为了让他回来,不惜触犯天规,而他为了她不委屈,再一次触犯天规。
“翀淞!”宝殿里天帝愤怒的声音回荡了很久,但直到彻底安静下来时,也没人再开口,仿佛过了很久,久到足够大殿外的莲花开一个轮回,天帝才慢慢的说道,“五百年,你们觉还得不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