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你还想要治病吗（1 / 1）
苏洛寒拒绝了助理帮忙，他固执地一个人滑动着轮椅上坡。
上坡，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普通的人只要花费三秒钟的时间，而他却要花费的更久，是三秒钟的十倍或者是二十倍。所付出的不光是时间还有体力，他有些恼火的甩了甩手，费了半天的力气，他自己都已经有些喘了，都还没有上去。
看到旁人，偶尔投来的目光，他已经麻木了。如果这些人知道，自己还有精神病的话，这些人的目光又是什么。不用多想，他已经知道了。想到这里，他唇边就忍不住浮出了一抹讥笑。这便是人性。
“要帮忙吗？”
苏洛寒抬起了视线，是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子，她笑眼眯眯地望着自己，如果，目光再单纯一点，或许自己就会答应了吧。他摆了摆手，这样的帮忙他还是不用，更何况他的自尊心也不容他接受他人的帮忙。只是，自己到底还是有点羡慕，他们能够正常走路，而自己却只能蜗居在这个轮椅上。他看着眼前的小孩，像是炫耀式的足尖一点，一提，一踏，轻而易举地上了楼梯。接受到小孩那轻蔑的目光，他也只当没有看见。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肯定已经发作了。以前自己的脾气很差，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动不动就摔、砸东西。那时候家中的家具经常换，一半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幸亏家庭比较优渥。但自从那个女孩照顾自己后，自己也渐渐收敛了脾气，至少再也没有轻易地发过火了。
终于，他成功的上坡了。他擦了擦汗水，滑动着轮椅前进。
他按下了电梯，一路到了病房。
VIP病房中，有一个老者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戴着呼吸机。
苏洛寒费力地将轮椅移到了病房中，老者就那样静悄悄地躺着，如果不是呼出的气体，恐怕没有人认为他还活着。他转高了轮椅，向护工要了毛巾，沾了一点水。替老者擦拭身体，他微笑着拒绝了护工的帮忙，尽管对方很尽责，但这和自己做的到底还是有差别。因为这是自己作为孙子的责任。
他不是没有看见其他护工照顾病人的样子，两手一掀，身子一转，帮手下的病人完全当作了一个人体模具。边擦边跟旁人聊天，你看，这死老头现在活着就是遭罪，吊着一口气也不下去，累着家人也累着自己。旁人劝阻他说话不要难听，那人挥了挥手毫不在意，这个死老头已经脑死亡了，怎么可能听得见，再说，那家人一个月都只出现几次，有什么关系？
那个时候，自己听到了就觉得心乱糟糟的。
他拿起了剃须刀，小心翼翼地替他刮干净了胡须。半个月没有见，自己的爷爷下巴就冒出了胡须，像杂草一般杂乱着。他的爷爷一生都是体体面面，杀伐决断，哪有此刻的落魄。人啊，这辈子无法抓住的就是生命了。再聪明的人，也争不过生死。
他想起了爷爷还清醒的时候，对自己说的话。那个女孩，你还在找吗？爷爷费力地咳着，他的话语模糊不清，但他还是听清楚了，爷爷老了，也不会再为难，你既然喜欢她，那便娶了她。只是，爷爷怕那个女孩也只是你的幻觉。他当时什么也没有说，只感到握着自己的那双手渐渐失了力气。
他半闭上了眼，现在自己可以说一声，爷爷，那个女孩我已经找到了。
第三天。
沈雅正伏在桌子，看着病例。苏洛寒并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后天过来复诊，沈雅犹豫地翻着手机，要不要打个电话。
“沈医生，有病人的家属来探望病人。”
沈雅迟疑了一下，探视这个工作一般都需要主治医生的批准，由主治医生来安排会面的时间。这个时间段，自己没有安排。“好，我知道了。让这位家属先到我办公室里。”
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子，仍然保养的很好。光亮的黑发一根不落的高高盘起，如水的眸子仍然清澈如溪，一看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美人。难得是这个女子脸上的神情，与自己伪装的温和不一样，这个女子当真应该是淡漠如菊。
“沈医生你好，我是顾宇的妈妈。”
沈雅闻言不由地一愣，上次那位自称是顾宇的妈妈，到现在沈雅还记忆犹新，实在是让人不记得也不行啊。而这位，应该是生母。细细看去，顾宇和这位迟暮的美人眉宇间十分相似。那位不用猜，沈雅想应该是继母之类的。这年头，年轻的姑娘找个二婚的男很正常。
“顾宇妈妈，你好。你是想要来见顾宇一面的吧？”沈雅看到对方点了点头，她向护士询问了一番顾宇的情况，朝着女子说道“可以，我会安排你们见面的时间。”
按照惯例，沈雅叫人检查了顾宇的妈妈，这一检查却检查出了事情。
一把尖锐的小刀在空中泛着冷情的光泽，那泛光的刀面无比显示这把小刀的锐利程度。沈雅眉毛不由地挑起来，望向了顾宇的妈妈。被人检查出带了锐器，顾宇的妈妈仍然是那副安然若之的样子。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个生母带刀见自己的儿子。沈雅想不出什么理由来，顾宇没有暴力的倾向，所以也不存在生命危险，但他的生母却选择了带刀。这个世道是怎么啦？沈雅越来越看不懂了，许是感受到沈雅的疑惑，顾宇的妈妈轻轻笑了笑，“我习惯了带把刀防身。”
“这把刀先由我们来保管，女士请。”沈雅带着她来到了顾宇的病房，女子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沈雅靠在了外面的墙壁，观察着情况。
顾宇无数次想过见到自己的妈妈是何种情况，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情况。他刚刚喝过药，浑身力气都没有，他知道这是医院里开得药的后遗症。虽说自己常常避过喝药，那些护士也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但今天的护士不知为何各位认真，硬是看他喝完了水彩离开。他正在费力地拧着矿泉水瓶，自己的妈妈进来了。握着矿泉瓶的手不由地攥紧，笑容就多了几分无力。
“哎呀哎呀，这不是我的母亲大人吗？怎么有空来瞧瞧我这个败坏形象的儿子。”他也没有那个心思喝水了，优哉游哉地翘起了二郎腿。
“妈来看看你。”顾母谈了一口气，自己那样一个发光的孩子怎么会变成一个颓唐颓废不堪的人，穿着松松宽宽的病服，举止粗鲁“顾宇，再怎么落魄，你的举止也应该得体。妈以前是怎么教导你的，君子争礼，小人争嘴。你看看，现在像什么样？”
顾宇听了反而乐了，“你这套言论还是给你那些学生说去吧。当教授当久了，把我也当成了你那群学生了。”
“妈妈来看你，你不开心吗？”
顾宇垂下了头，嘴角咧开了一抹讥笑。三年前，自己刚被送进这个精神病医院的时候，他可能还期待见到自己的妈妈一面。期待，一个美好的词，可同时也是一个丑恶的词语。在这个精神病医院呆久了，他的心也越发得冷了。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对于这个女人来说，也只是一个棋子，哪怕自己是她的亲身儿子。
第一年，他还在期待。站在窗前，一直等着自己的母亲来。可是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旁人与家人重逢的喜悦，越发衬得自己形影孤索。第一个疗程结束后，可以回家的那一天，他站在了精神医院的门口，没有一个人来接自己。他走了回去，还没有踏进家门，听到的是什么？是他们各自的推脱，你怎么还不去接儿子呀？
那种丢人现眼的人，才不是自己的儿子。
你的儿子，你去接。我顾振宇怎么可能有一个精神病的儿子。
他站在了门口一会儿，迟迟没有敲开了门。后来他又独自回了精神病医院。那时候，周围的人不论是护士还是医生，都说自己精神有病，生生折磨着自己的精神。这三年，已经改变了他，甚至有的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得精神有问题。他明明没有什么病，只是不能够再控制自己说谎罢了。
“妈，还是请回吧。我在这里很好。”他静静地看向窗外。
微风吹过，广玉兰就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白鸽俯冲而下，那淡淡的随风飘进来的香味，浓而不烈，就这样深刻地刻在了脑中。
“滚！不要再来见我了”
沈雅听到了有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连忙打开了门。第一次，看到这样盛怒的顾宇。顾宇这人，平时都是笑眯眯的，完全是乐天派的感觉。而现在，那双通红的眼睛，无不显示着他的怒气。她眯起了眼，顾宇的妈妈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和顾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来，妈妈只能够下次再看你了。”这个女子举手投足，都优雅如画，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沈雅算是明白顾宇举止文雅是受谁的影响了。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顾宇发病的另一半诱因，沈雅发现了。
她替顾宇整理好地上的垃圾，一个个重新摆会了原位。她站在了看向窗外的顾宇，“顾宇，你还想在治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