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 巨人(1 / 1)
即便脑袋里的意志如何坚持,身体上的疲倦仍时刻折磨着张冰的腹部、膝盖和脚后跟。
“放我下来,我没事。”郁波用手拍着脑袋试图保持清醒。刚才一下重击引发的效果持续到现在。
“没事,你接着休息休息,路同学,把他的手拿开。”张冰忘记路实的名字。
路实抽住出一旁托举的手,抓着不安分的郁波,制止他看似危险的动作。
看到张冰咬着牙还要往前跑的精神劲,路实备受鼓舞:“我来背,你稍微休息休息。”
张冰哪里还在意其他人,只想着尽快找块平坦的地方,尽快包扎郁波的伤口,还必须要逃到远一点隐蔽的地方。冲刚才那伙人的狠劲,一旦被他们抓住,必定不会放过他们。张冰不担心踢命门引来的怒火,害怕郁波会被牵连。
“他晕过去了。”路实焦急地说,碰了郁波的头,满手都是血,尽管现在额头的血凝结成块,变深。
张冰加快速度,只是脚太软,一个浅坑没能忍住,全身跪倒在地。
“你没事吧。”路实两边一起照顾:“换我来吧,你千万别勉强。”
张冰本想摇头,不想将郁波交给任何人,又想到自己已经疲倦了,这样下去只是在拖延时间。
换成路实背後,他从心底感到后悔。路实还没跑一公里就已经累到气喘吁吁。他斜着眼睛观察张冰,好奇他跑了五公里之多的力量是从哪里的来的。明明跟自己一样的身高,体格却没自己强壮。
心中埋着一股气的路实又坚持跑了一百米后自甘堕落。
“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咱么就在这里找块地方休息吧,重整一下仪表,你看看你的衣服都破了。他这样一直颠着也不是办法。”路实充满希望地看着张冰。
张冰往黑黝黝的背后看,没发现追兵,更没发现跟在后面的贾相梦。
就在刚才三对三的战斗中,张冰晕眩地靠在树干旁,清楚地看到丛林里有一个人在观察等待着。就算他化成,张冰也能认出那标志性的三角眼,贾相梦。
估计就是他引来的对手。
在一块大页岩上面,他们安置好郁波。
那块石头一页页的褶皱估计被风化过,躺在上面没有丝毫的不适。中间有几块零散的缝隙,长出大大小小的树木。郁波便被藏在那儿。
刚把郁波放下,他便醒了。
“感觉好一点了吗?”张冰小心地问,感觉与郁波并肩的时候疏远不少。
郁波瞥了他一眼,用手擦擦额头上的血。都是血干过的痕迹,一模都裂成细细的粉屑。
张冰赶忙抓紧他的手,忘了两人之前的距离:“灰会进脑袋里的。”
听到这话,在猛吃食物的路实白了一眼,继续吃。
“先喝一口,然后吐掉。”张冰递过去水袋。
郁波歪着脑袋接过来,喝一小口,吐光然后再喝一小口,还没咽下去被张冰命令禁止。
“再吐两口,才能接着喝。”张冰口吻严肃。
郁波不做声地吐出来,又来回漱口两次,总算把口腔里多余的血水清理干净。
“头不要乱动。”张冰对郁波说:“不要偏来偏去。”
郁波确实感觉头疼,头总是或左或右地偏转,给张冰包扎郁波的伤口带来难题。
“你要是再不合作,马上给你打针。”张冰从小最怕打针,一时焦急便说出来以为能恐吓住“病人”。
本以为郁波会反感地做些什么,虽然张冰对郁波敬畏着,可实在想不出来他会干什么。话那么少,骂人肯定不会;打人,虽然郁波搏斗时那么帅而且吓人,但他平常干劲地低迷,张冰一开始有自己努力一下没准能打过他的幻觉。
郁波的安安静静地闭着眼,靠在张冰的肩上。
“我弄了哦,可能会疼。”张冰提示后,仍觉得不安心:“你不嫌疼吧。”
紧闭双眼的郁波点点头,寸长的头发挠到张冰的脖子。
童年的愿望居然成真了。怀里的这个巨大的沉重的男人像个巨型娃娃。张冰打小对恐怖片严重过敏,具体的过敏症状是在床边围一圈狗玩具,觉得能吓退格格巫。可谁睡觉不翻身,更别提像他跳大神般蹬被子的技能。每天早上起床,一地板的娃娃。诡异的情景使得张冰坚信格格巫来过。而那些娃娃太小,没有太大的能量,必须要有一个高大的娃娃。
张冰曾问爸爸要,爸爸拒绝。妈妈安慰说,在人生路上会有一个巨人守护自己,守候着。
张冰低头看着老实安静的郁波,笑自己童年还以为那个巨人能比电线杆还要高。
他会是自己的巨人吗。张冰叹口气,他只是个直男罢了。
张冰没有向任何人表现出性向,毕竟在军队男权气味浓厚的世界,自己假如暴露,那接下来的两年,必定生活在火海。
“来,抬起头。”张冰撕开医疗包,用脱脂棉蘸着清水清理郁波额头的血痕和泥土。每一下都格外小心,但血都干在皮肤表面,不少还顺着鬓角流下来。郁波英气的面貌带着煞气,看起来像个喘息的野兽。
张冰用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碰触额头部分。看到郁波挺拔的鼻梁,张冰很想借着机会,摸两下,但是不敢。清理出能看见的部分伤口后,张冰用沾满碘酒的脱脂棉沿伤口往外消毒,唯恐刺激性太强的消毒剂蛰到郁波。
“可能接下来会有点疼。”张冰刚说完,便与郁波扭过头的眼睛对视。
只有一瞬,张冰便面红耳赤,两个耳朵热得必须用冰凉的双手冷却。
张冰切断视线,小心地取出生理盐水,小心擦拭伤口,清除里面的赃物。他看到郁波眼角爆起来的青筋。
“疼吗?”
“还好。”郁波闭着眼说。
清洁做完后,张冰将其头部包扎完毕。他看到自己刚在搏斗中牺牲成破布的外套,想了个坏点子。也不知道那时候到底哪根神经搭错了,脱掉外套,将其撕成布条一圈圈包裹住郁波的头部,裹在纱布外,单边捆起,做成傣族男人的头饰。幸好郁波仍紧闭双眼,不然他一定会看到自己憋红脸颊的笑。
“好了吗?”郁波低沉地说。
“嗯。”
郁波开始脱衣服,一件件,从冲锋外套脱到抓绒衣,只剩一件彰显身材硬朗曲线的内衣。张冰出身地看着他,像看着一尊拔地而起的雕像,并且受到了惊吓。在张冰还未消化之前,郁波双手抓住内衣底边,掀起内衣,从头顶翻过去。内衣一层层地暴露出郁波矫健的肌肉,像一块柔软的布一层层揭露像海浪般的腹肌,然后滑到因拉扯而平整的胸肌上。肋部的肌肉如同钢筋般架在骨头上,与肋骨融为一体根根排布在腰部。胸肌上的肌腱被拉着这横跨两胸。青筋点缀在肌肉周围,随着脱衣服的动作上下拉扯,和肌肉一起令张冰分不清。
这也太帅了。
内衣扫过郁波的头顶,没有带下“少数民族”头饰。就是那一瞬间,郁波从衣领处显露冷峻目光的一刻,张冰立马捂住脸,做贼心虚。
“这,不太好吧。”张冰红着脸说。
“嗯?”郁波没听清也没心思问,一把摔开衣服坐在张冰面前:“胸口有些痛,刚才被人踹了一脚,你给我绑弄。”
张冰胸口悸动得发慌,想等一场春雨前忍耐低气压的心动感。他慢慢抬头,现实看到叠起来的腹肌,然后看到格外突出的胸肌。
这么大。不,也不是太大,不像健美的那么夸张,但是好大,比自己的大好多,看起来好柔软,当然知道都是肌肉,刚才脱衣服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成丝的肌肉束。摸上去一定非常刺激。张冰抬手摸到自己的胸口,这么平,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许多平胸女生愤愤不平的原因了。
“你先背过身去。”张冰要求道,他被郁波弄得心神不宁。
郁波二话没说就把宽阔的被留给张冰。
张冰哪有时间咒骂自己,还不如留着刚才的胸呢。这阔肤色均匀的背以及强健的肱二头肌给予张冰更大的冲动。
不行,冷静下来。要适应他背部明晰的脊椎骨,要适应它腰间的肌肉。
强制静止几分钟后,张冰用三角巾铺在右面的肩上,将底边从腋下拽到背后打结,再将右角强拉起到肩部与顶角打结。
“好了。”张冰闭着眼睛说,还未说完,脸颊便被柔软的手心护住。
“没发烧。”郁波喃喃自语,可是头饰却那么喜感。然而张冰无法笑出来,整个人基本处于惊吓过度。
郁波一件件穿回刚才的衣服,将自己的外套扔过来。
“这件你穿着。”郁波又恢复了精神,虽然干劲还是低迷。
张冰感觉还好,不算太冷,可郁波的衣服太暖和。张冰迫不及待地穿上之后,根本不想脱下,即使感觉袖口太长,肩宽太大,都不是问题。
“我说你们两个,包扎个伤口是不是要到地老天荒。”路实擦着满头的汗,抓起张冰一旁的水袋猛地喝了几大口。
“我们,我哪有。”张冰矢口否认,声音中等,怕郁波听到:“你别胡说。”
“我胡说,我胡说好吧。”路实长呼口气,呼吸在空中哈成白烟。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满头大汗。”
“我挖地道呢。”路实猛得坐下。
“地道?”张冰起身张望,看到岩石下坡的土地出现一个直径一米多不到两米的坑。
“你难道还想再掉下去一次?”张冰疑惑不解。
“什么意思。”路实没听懂。
“难道上次那个坑也是你挖的,是不是准备拿它作为陷阱,谁知道自己第一个掉了下去。”张冰毫不顾忌地说出自己的猜想。
路实猛拍张冰的后脑勺:“瞎想什么?”
“你有帐篷吗,他有帐篷吗,我可没有帐篷。难道数九寒天就睡在地上。我保准你睡一觉,第二天就飞到广寒宫陪一群猪八戒玩找嫦娥的游戏。”
“你们难道不觉得感激。”
张冰惊讶地长大嘴巴,久久不能平复:“这是你挖的,什么时候。”问题太愚蠢,他接着问:“挖了多久,用的什么?”
路实高傲地指了指脚下踩着的小铲子,一个连把柄也不超过半米的“玩具”。
就这,张冰像观看了一次世界吉尼斯纪录。就算给他正常的大铁铲,没有两天,他根本挖不出深一米多的洞。
他朝下望望说:“这里不会有蜈蚣蛇之类的东西吧。”
“有的话也在冬眠,这么冷的天只有人类傻了吧唧地放弃温暖的被窝跑出来找罪受。”路实啃了啃巧克力。
这几天他们吃的东西都是高热量的食物,但是根本不够饱腹。所有人内心都有一股不爽的怨气,包括张冰。
但张冰看到这个坑就像看到一片温泉,迫不及待地想躺在上面,硬也很爽,起码很暖和而且还比较安全。只是这个坑还比较窄,同时容纳三个人还是个梦。
张冰赶忙找到蹲在不远处的郁波,告诉他今天不用守夜,可以睡个安稳觉。只要在洞顶加盖一片树丛,既保暖又能隐蔽。即使有对手掉下来,他们肯定会被砸醒,没有什么好怕的。反正要“死”,他们都在一起。
他用手一拉郁波,真的像拉一个巨型的棉绒娃娃,不费力地便将郁波扯到身边。张冰惊讶过于轻易的感觉,突然对视到郁波迷离的眼睛。平常坚毅的人怎么这么阴柔。
张冰赶紧摇摇头,挥散满脑袋不正常的想法。手感受到层层衣服下有股强烈的热度,虽然不明显,却给张冰以惊醒。
用手覆盖郁波的额头。果然,他发烧了。
张冰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贪图小便宜,不是自己郁波根本不会发烧。刚搏斗过后的他本来身子就虚,还出了一身汗,没有外套的保护,怎么能度过寒冷的冬天。
现在应该刚到下午,太阳向西不到45°,应该只有两三点钟。可空气却没有回暖,没有阳光,只有阴云遮蔽下的阴冷。再加上森林里的潮气较大,这样下去郁波很危险。
高烧会死人。张冰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从药包里拿出退烧药及其他应急药物,接着黯淡的光琢磨半天的说明书,却没看进去一个字。
谁能保证药物一定能起作用。张冰想到的是无法控制的病情,这里这么偏僻,万一到了严重的情况,到了高烧的状态,就算放弃拉出烟雾信号弹,可谁又能保证郁波一定能被及时地找到,能及时地被安全送去救治。
张冰心疼地用头顶触碰郁波的额头,还好温度不算太高,只有37度多。张冰对生病的体温了解的很清楚,毕竟自己以前有过反复发烧的病史。
现在就放弃,吃下退烧药肯定能在救援队发现郁波时,能控制住体温。张冰认真地想,那样肯定好过硬熬到出现万一的情况好。
这场战争不过就是一出刚入伍的闹剧,根本不需要太认真对待。
张冰摸到自己的烟雾信号弹。
他拉下后,是不是自己在部队的前途就会黯淡许多呢。张冰真的想不到,因为他稀里糊涂抱着一腔热血进来,然后遇到的都是未曾预料的突发事件以及各色人物。说真的,张冰就这么退出真的觉得可惜,他还想与郁波再次并肩,像两个冲锋的战士,即便无法拥有同等的实力,也希望能站在郁波的背后保护他未知的方向,不再像个偶像与粉丝的关系,而是真正的战友关系。
拉下自己的烟雾信号弹不仅能保护郁波没被淘汰的命运,虽然他会被拉回连队,但起码在成绩认定上比被淘汰的强很多。反正他根本没有干劲,早点回去休息不挺好的。张冰笑着看着紧闭双眼,因不适而蜷缩的郁波。
张冰抬头看看针叶围成井口的天,呼吸的白色空气升腾着,很快消失不见。
想到了太多。张冰想到了过去,又幻想其未来。
他想到过去也曾钦慕过一个男孩,那时候自己还太小,所有的结果不了了之。人家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想法。那是一段清新的暗恋。
自己的未来似乎与过去一样,有极大的可能性同样无果。
张冰可惜地看着郁波。
新兵营之后就会下连队,乐观一点,大家会被分配到同连,不乐观会就此分离。
可不管怎样,两年之后必定各奔东西。
至于之前,张冰觉得郁波对自己在意的种种小事,自己是清楚地知道不过只是一种在苦难青春期诞生的调节能力。
苦中作乐,张冰最擅长了,算是自己为数真正值得骄傲的优点。
张冰犹豫着看了一眼仍在分离挖洞,将土掘飞空中的路实,觉得对不起。毕竟要他一个人面对刚才被惹恼的一群鬼怪。不如放弃的时候叫上他一起放弃。
“南野。”
郁波干涩的嗓音蹦出来的字眼完全没有磁性的质感,完全不像在张冰心中有无限魅力郁波说出来的话,就像另一个世界来的陌生人。
自己何尝不是陌生人。
张冰苦笑道。
南野?他在家那边果然有一位等待的情人。郁波长得挺拔帅气,南野一定是个眼睛水润的女孩。
果然郁波不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巨人,难道这辈子真的只有电线杆才能当自己的巨人娃娃。张冰嘲笑自己试图笑出声,却万语销沫。
面对现实,失恋了。张冰耸下肩膀,瞬间摸出烟雾信号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