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重回（1 / 1）
“瞧你，都出了一头的汗，奴婢给你擦拭一下吧。”扶着沈画扇回屋后，琳琅绝口不提方才的事，拿着柔软的手帕给沈画扇擦拭额头上的汗，沈画扇任她动作，垂下了眼，方才隔着门板听到的话好像还在耳边回响。
“奴婢只是进去送了个粥，什么都没发生，殿下还担心小姐没吃饭呢，吩咐奴婢在小姐这里服侍如同在殿下房内服侍一样，小姐有什么想吃的，什么想用的，只管给奴婢吩咐就好。”琳琅轻描淡写把刚才的事简短说过，仿佛自己真的只是去送东西，而不是发现沈画扇躲在门外听清被秦镜发现，自己端着给沈画扇的粥凑巧上来堪堪应对过去。
“多谢你费心。”沈画扇能感觉到琳琅的细心，点了点头，琳琅在一边给她布菜，服侍她慢慢用饭，奈何沈画扇胃口实在不佳，草草用了几口就不吃了。
“琳琅，我在这屋子里左右没什么事，你能帮我找些书看吗？”沈画扇道。
“哦，不知沈小姐喜欢看些什么？”琳琅问。
“找一些兵法类的吧，我最近突然十分喜欢这些。”沈画扇想了一下，要想找到陈年旧事并不容易，沈家又是罪臣之家，正史上肯定没有记载，她要想看以前的事，只能找擦边的事情先看起来。
“她最近都在做什么？”端木瑾靠在琉璃榻上，手中的书翻了几页，似乎想起了什么，拨开身边递送过来的茶，出口问道。
一边的柳絮笑道：“沈小姐最近是迷上看兵法了，让琳琅给她找了一堆，还整天问琳琅何时能出府去听听人家说书的呢。”
这小丫头，果然一刻也不得清闲，总是爱闹腾。
“她要是想去，你们就多看着，让侍卫换了装跟着，别出乱子。”端木瑾笑了笑，放下书，“走，看看去。”
沈画扇案前摆了一堆书，她其实老早就把铁遐岭之战看过了，书中只有关于铁遐岭一战的战术分析还有战情描述，其他的都没有，为了打发时间，沈画扇把其他的也都给看了一遍，更加觉得没意思，索性就把书堆起来当枕头抱着睡觉。
“殿下。”琳琅在门外，看见端木瑾来了，行了个礼，“沈小姐正在看书。”
“行，你下去吧。”端木瑾点了点头，推开门，只听见屏风后的书桌边传来一声哀嚎，“琳琅，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些奇书呢，这些是不是绝笔啊，那些写书的人当真是有七窍玲珑心，我看得脑袋都要爆掉了。”
一双有些冰凉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颇有力道地给她捏起来，一轻一重，一缓一紧，摁得沈画扇十分舒服，忍不住出声笑道：“也不知道你们主子是怎么□□出来你这么个好姑娘，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力道突然一紧，沈画扇一被刺激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心中还感叹道，女人都是不经夸的，这下手没轻没重的，她一个小弱女子怎么受得了，不过当她看见眼前人的时候，瞬间凝住了表情。
端木瑾黑着脸，由于她身体的缘故，面色本来偏白，此刻薄唇紧绷，一双墨眸静静发射着冷箭，冷着一张脸，只看着沈画扇。
“是你啊，你来做什么？”沈画扇看见端木瑾，心中一喜，不过又想到自己那日想过去看望端木瑾，结果在她门前听到她跟秦镜彼此倾诉心扉，又是重重一沉，连笑容都没有摆出来。
端木瑾简直要气疯了，这么冷冰冰的语气，这么疏离防备的态度，这是她拼了命把凤凰子引到自己的体内救回来的人吗？这个人可还记得当初在林州倾心相许时的承诺，一路上不离不弃，相依相随，转眼便是她在宝华殿里看到玉善跟这个人在床上一起嬉戏，如同她们当初那样，现在沈画扇又可以这样笑着跟琳琅如此说话，她心中也是一冷，沈画扇，你难道与每个人都是如此，而我也与其他人都是一样。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沈画扇又不会读心术，也不知道端木瑾此时在生气什么，反正她肯定不觉得是自己惹端木瑾生气了，因为自己可是完完全全遵从秦镜的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根本就没有功夫去见端木瑾，所以端木瑾生气，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
“你觉得，我该如何看你？”端木瑾扬唇一笑，颇有些讽刺的意味。
沈画扇听起来觉得刺耳，心中也有些不悦，自己从醒了之后就巴巴盼着她能来，多少次用膳的时候满心期待门外有人能推门进来，跟她说几句话，哪怕只是最简单的关切，可是，从来都没有人来，或者说，想来的人从来都没有来，如今，她这样气势汹汹过来又是想要做什么，还不如不来，不见的好。
“长公主日理万机，身边姹紫嫣红成堆，何必在我一个小角色这里留眼，这样气势汹汹过来，可是我住在这里扰了您的兴不成，若是如此，只管让我出府便是。”沈画扇别开脸负气道。
“怎么，只是出府，那你该怎么回到你的郡主身边呢？”端木瑾听她说要走，愈是动气，低笑一声，磨着嗓音，“她可是牵挂你的很，每次我入宫都要问我你的消息。”
“玉善性子单纯，与我相处久了，自然是有些感情的，关心我也是自然，比起这个，您与我相识也不短，如今这样阴阳怪气的，不是更奇怪吗？”沈画扇看着她，言语上也毫不相让。
“阴阳怪气，总比言不由衷的好。”端木瑾拂袖转身便要走，袖子被沈画扇猛地拉住，她站起来看着端木瑾，眼中慢慢流露出一丝酸楚，又有一丝怨怒，乌亮的眼眸此时带着浅浅光华，秀气的小嘴紧紧抿着，五指用力揪住端木瑾的衣袖，仿佛下一刻如果不抓住的话，那个袖子就会随那个人一去不复返，宛如溺水的人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却又带着同归于尽的孤注。
“你又何必来，我只当你与秦镜一道去了，我只当这一切只是我的黄粱一梦，你我之间远似云泥，你既无意于我，我便不再纠缠于你，什么朋友，什么知己，若是不能站在一起，我情愿与你从未相识。”沈画扇深深低下了头，言辞中是毫不遮掩的伤心，她既有了秦镜，为什么又要来招惹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让自己就这样忘记她不是很好吗？
“秦镜只是我的伙伴。”端木瑾不知道她为何总是在意秦镜，秦镜虽然为人轻佻一些，但是风月场上走来的人总会沾染些风尘气，有时候与自己很是亲昵也不过是开玩笑而已，没想到小丫头却都在意到了心里，此时垂着头，能看见眼泪一道一道顺腮而下，让她忍不住又软了口气，“我与她，不过是上下之分。”
“你骗人，那日我都听见了。”沈画扇立刻反驳道，那一扇门相隔，她分明听见秦镜的哭泣声和端木瑾的安慰声，“我听见这些年，有她在你身边真好，你身边已经有她了。”
想到当时秦镜是担心自己体内的两种毒对抗起来，无能为力而流的眼泪，端木瑾那句话发自真心，是因为这些年秦镜一直在调理她的身子，多少次冒险给她试毒配毒，不成想，却被沈画扇听到了心里，小丫头这是吃醋了，想到这里，端木瑾心头莫名一松，她抬手捏住沈画扇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对视着自己，然后缓缓问道：“我身边不过一个秦镜，你呢，你和玉善都在一张床上，被我亲眼看见的，又作何解释，宫内有玉善，宫外你又瞧上了琳琅，而我只不过有一个秦镜，怎么算，该是我委屈才对吧？”
望着这张高贵姣好的面容，沈画扇心头犹豫着浮上来一个无耻的词，这人怎么这样能颠倒黑白，自己不过是和玉善亲昵了一些，因为玉善嘻嘻哈哈，跟她一起也是个玩伴，琳琅服侍得好，上一次在门外偷听还为自己解围，她都跟秦镜这么亲昵了，自己只不过是与旁人打打闹闹，反倒成了她质问自己的理由，这算什么事。沈画扇倔强地对视着端木瑾，“我知道我没你的脑子好使，但是你也休想那这话绊我，我与她们只是一般的交情，可你跟秦镜不一样，你们那样跟我们那样，不是一样的。”
“哪样？”端木瑾问。
“你心中明明清楚，何苦来问我？”沈画扇看着她，“你既然有了秦镜，就该好好待她，我的心意她怕是也知晓，所以才对我生出来敌意，你放心，我很快就会离开。”
“离开，去哪儿？”
“回庭台山。”
“做梦。”
端木瑾猛地面色一沉，扣住沈画扇的下巴，慢慢道：“你给我听好了，这一路上我做了那么多无非是为了你，那么多的心力都花出去了，让你这么轻易撒手就走，当我是冤大头不成？”
沈画扇抽搐了一下眼皮，这种瞬间奔向山寨头子抢亲粗犷风真的是眼前这个人说出来的话吗？
“不许再胡思乱想。”端木瑾用上了下命令的口吻，“想跟着我，最起码把这多疑多思的毛病改了。”
沈画扇脸一红，下意识回驳道：“谁要跟着你了。”
“以前你说这话或许还有用，现在你的命是我的。”端木瑾斜扫了她一眼，自己转身从书堆上随手拿起来一本，翻了两页，摇了摇头，“这兵书奏要是官学，没有太学专授，看了也只是雾里看花。”又翻了一本，“势论十章，鸡肋之极，无甚用处。”这一本，“杂乱无章，不知所云。”再一本，“盲人摸象，一派胡言。”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博学，也犯不着到我这里开什么批书大会吧。”沈画扇看她有那架势要把所有书都翻一遍，嘴里还十分不客气地批驳古人所著，连忙抓住她的手拦下来。
“听说你想出府去听书，下午就去吧。”端木瑾看着抓住自己的手，抬眼漫不经心道。
“啊？下午就能出去吗？”沈画扇惊讶道。
“不想去的话便再说。”
“去去去。”沈画扇忙不迭应道，她早就念叨好几天了，只是琳琅一直说要等端木瑾来回话，结果就被一日一日往后推，现在猛然得到了端木瑾的亲口允许，沈画扇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不放心地又问：“这都被推了好几日了，你今日怎么突然答应了？”
“不得闲。”端木瑾回答很省俭，不过也委婉表示出自己不是成心要推迟沈画扇的要求。
沈画扇点了点头，又问端木瑾，“我身子是不是已经好了，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宝华殿啊？”
端木瑾听了此话，面色一冷，自己都到这个份上了，沈画扇居然还惦记着宝华殿里面的玉善，这让她十分不爽。
“你别乱想。”沈画扇看她一变脸，连忙拉着她的手，认真地说：“我在这里都没什么认识的人，你又终日这么操劳，呆在府里也没什么意思，在宫里，好歹有玉善能陪我打打闹闹，有时候还能凑班跟你见见面，说说话，我觉得很自在。”
“难道在这里都不自在吗？”端木瑾冷声道，“柳絮，琳琅，难道你都不认识？”
“她们跟你一样忙，虽然她们都很好，但是我们又不是一类人，顶多是看你的情份陪我玩玩，没什么意思嘛，而且我并不习惯有人服侍，你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没人服侍的。”
“你是不想被人服侍，难道就那么想服侍人？”端木瑾继续板着脸无表情，周身散发着冷气。
沈画扇连忙张手抱住端木瑾，后者腰身一正，却没有动作。沈画扇坐在椅子上，脑袋枕在端木瑾的腹部，讨好道：“是啊，服侍你就可以，有本事你把我贴身带着，让我跟着你，我就服侍你。”
“算了，吃亏。”端木瑾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沈画扇不依，使劲压了压端木瑾的肚子，“哪里吃亏了，本小姐这么娇羞可爱惹人怜的。”
“你这样的祸害，家里养着就成了，不然哪天被人拐走了，可不就是本公主吃亏。”端木瑾一本正经，肚子上被沈画扇的小爪子一挠，瞬间破功，连忙闪身躲开，还担心磕着了她的小脑袋瓜，伸手扶着她。
沈画扇心里觉得美美的，靠着端木瑾在锦榻边坐着，张手抱住端木瑾，忍不住感慨道：“今日我真是福星高照，竟然难得让你对我说出这些话来，我一定要好好记住。”
对此，端木瑾只一字箴言，“傻。”
重新踏进宫门，沈画扇的脚步特别轻快，或许她就是天生草根命吧，比起人家精心照顾服侍，她更喜欢跟玉善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日子，不过这还是她跟端木瑾艰难抗争得来的。
“让我去吧，让我去吧。”沈画扇扑到端木瑾的身边，将端木瑾翻看到一半的书给甩到了地上，四肢并用爬到端木瑾身边，好像一个软脚虾一样，紧紧扒着她，小脸上做出来各种惹人怜爱的表情，“让我进宫吧，让我进宫吧，我想进去玩嘛。”
“下去。”端木瑾一抖肩膀，内力才震出来一成，就把沈画扇给弹了下去，端木瑾顺手也是一捞，把沈画扇给捞到榻里边，沈画扇缩在里面，忍不住笑出声，“那一日我跟玉善也是这样，我突然昏倒，玉善给我叫来了御医，然后无聊就守在我的床边，等我醒来，她闹腾着要往我被窝里钻，刚巧外面说你来了，她忙不迭就往床下面跳，结果被我的脚给绊住要摔下去，我就伸手拉她，跟你刚才一样，不过我的力气不够，所以她直接摔在了我的身上。”
“结果你就进来对我冷冰冰的，看都不看我一眼。”沈画扇想到那个时候还觉得有些难过，凑过来靠在端木瑾的怀里，“你知不知道你那样让我很难过。”
“难过，又不是在我床上发现的人，你倒还难受起来。”端木瑾眼光一直落在书上，不过却把沈画扇之前的话都听到了耳里，此时轻笑一声，抬手在沈画扇的鼻子上压了一下。
沈画扇也知道端木瑾是看见那一幕心里不满，这说明她心中也是有自己位置的，因为在乎，所以才会在意，此时靠着她也觉得安心，又开始闹腾，“让我进宫玩吧，让我进宫玩吧。”
“想去就去，少个麻烦而已。”端木瑾抬手继续看书，不再理会沈画扇，沈画扇见她虽有不快，却也没有动气，更没有严令禁止，乖乖靠着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进了宝华殿，看见殿里面的尼姑有给她问好的，还挂念着她的身子，说是自从她走了之后，郡主是吃也吃不多，睡也睡不好，每日愁眉苦脸的。沈画扇琢磨着，就宝华殿这食素的德行，玉善吃不多是肯定的，吃不多久饿，饿了就睡不好，这也自然，有这样吃不好睡不好的日子过，那得多缺心眼还能嘻嘻哈哈地过日子。
“呀，你，你回来了。”一个婢女抬眼看见了进后院的沈画扇，有些惊讶道。
沈画扇笑了笑，“那是，我当然要回来的。”
“郡主在屋子里呢。”婢女正在拿铲子给花培土，沈画扇要上来接手，婢女连忙拦着，笑道：“画扇你还是去找小姐吧，我可是无聊透了，好容易找个活计做的。”
“好吧。”看那花开得挺好的，本来也不需要培什么土，看来她当真是无聊了，才做这些活计。